“……交易?”
对于从未见过面、才仅仅只进行过寥寥几句交流的两个人来说,这词的出现显得相当突兀。源赖光依旧是和善地笑着,但他此刻一定是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铃鹿的警戒心倏地提升到了最高值。她悄悄地退到大岳丸身后,让他的身躯掩盖住自己。
这种行为实际上可以被称作狐假虎威。
借着大岳丸的威慑力,铃鹿有了胆子,反问源赖光:“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进行交易的程度!”
源赖光轻声一笑,微微点头。似乎他自己也是在这么想。
“确实。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及你对我的多。”他淡淡地说。但就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让铃鹿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位置对调了——似乎她才成了咄咄逼人的那一方。
铃鹿感到了几分窘迫。她别开目光,尝试顾左右而言他,可源赖光没有留给她这个开口的时机。他继续说下去了。
“我想要与你进行交易,是因为你很特殊。”他缓缓地说,没有故作熟稔的语气,也不存在些类似于强人所难的成分。
听到“特殊”这个词,铃鹿就有种预感。她觉得源赖光想要说的,一定是她能看到妖怪的事情。
这话她听到的次数太多了,多到养成了条件反射,简直像是成了巴甫洛夫的狗。
果不其然,源赖光所说的“特殊”,就是这个。
“呼……”铃鹿已经按捺不住摆出一副不耐烦表情的心情了,“所以呢?这就值得让你和我做交易了啊?”
“这是考虑内容之一。最重要的,你不是一个阴阳师。”他说,“我需要这样的人,帮我去完成一件事,一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源赖光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卖起关子,一次又一次地吊起铃鹿的好奇心。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问出“是什么事”,但说出这话就颇有种愿意与他进行交易的意味在了。
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跳进他的圈套里。她默默噤声,把好奇心放回盒子。
源赖光打量着她的表情,隐约能猜出来她的心态。他倒也不着急,因为他本来就打算徐徐图之。既然她还没有说出果断的拒绝,那么他就还有很多机会。
静待了片刻,源赖光又说:“既然是交易,那么我自然会给予报仇。你想要什么,黄金还是财宝?或者是关于那个奇怪黑影的情报,我也可以替你寻到。”
不可否认,铃鹿心动了。但暂且也只是停留在心动的阶段而已。
源赖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诚恳。铃鹿想,如果她刚才没有见识过他的魅妖鬼切,她说不定真就答应了。
她心里略微有点动摇,试探性地问:“你想要拜托我做的事情,危险吗?”
“会有些危险。但哪件事情是不危险的呢?同样的,为了给与你报酬而前去调查黑影的我,也需要面临危险。”
他丝毫不遮掩,也没有给出虚假的承诺。他极其明确地说出了彼此的风险,仿佛像是在告诉铃鹿,他们之间的交易,双方需要面对同等的风险收益率。谁都不会比谁过得容易。
铃鹿心里的那份僵持松动得更厉害了,源赖光的每一句恶魔低语都对她起了作用。显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只她一个人就能做出决定的情况了,她决定参考一下大岳丸的意见。
她向大岳丸投去求救的目光,可他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还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睡意朦胧的脸让铃鹿无比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倒下睡觉了。
铃鹿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瞬间就把她整个人都点燃了。她抓住大岳丸的手臂用力晃荡,强行把他摇醒。
“这时候你睡什么睡!”
来自八木铃鹿的暴力型唤醒服务,以惊人的高效率,成功地把一只脚已经探进梦境的大岳丸拽回现实世界了。
源赖光和鬼切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脸上像是在看好戏的表情。大岳丸感觉输了面子,恼怒地别过头,梗着脖子,嘴硬地为自己辩解:“我……我没睡!”
为了保全鬼王先生脆弱的面子,铃鹿决定不再继续揭他的伤疤。
与源赖光的交易,显然是没办法从大岳丸这儿听取意见了。她还是要靠自己。
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把利弊统统列出来了,还顺便估摸了一下源赖光究竟会委托她干些什么。
果然,她还是不敢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交易。
“可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吗?”她还是决定问出这话,“听过具体的内容后,我再给出答复。”
出乎意料的,在这问题上,源赖光没有遮掩。
“我需要你帮我寻找一只妖怪。”他说,“那是一只金面白毛的狐狸,生着九尾,或许你知道他的名字——他叫玉藻前。”
“玉藻前的话,我倒确实知道。”
但也只仅限于知道的程度了,她可没见过。
“我知道他许久以来一直在盘算着毁灭平安京,我也知道他和我一样降临在了此处。也许是时间逆流的影响,他的力量正在下降。现在无疑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
“所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好像还是没说到重点上去。”
“那只狐狸对阴阳师的戒备心很强。普通的阴阳师靠近,绝对会被他杀死,但是……”他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你,他或许会放下戒心,因为你只是个普通的、能看见妖怪的人类罢了。”
铃鹿觉得他好像在“人类”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意义不明。
源赖光的说辞没能巩固铃鹿的想法,反倒是让她心生几分退却。
“那我岂不是一不小心还会被他杀了?”
小命很重要。她才不想为了与她无关的事情牺牲。
源赖光笑了起来:“怎么会。你有自保能力,不是吗?”
他这句话是恰到好处的夸赞。
铃鹿重新把风险与回报放上天平的两端,尽管还是摇摆不停,但她心里有点数了。
“除了调查黑影,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调查坂上田村麻吕。他现在与藤原家的阴阳师结了盟。”说着,她扬起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露齿笑,把礼貌和疏离做到了极致,“您能做到的吧,源先生?”
“可以。”他没有推辞,“如果有任何消息,就到中央大道的那尊源赖光雕塑下找我。我基本会待在那一带。”
最后,送上一句“日后再见”,源赖光带着鬼切离开了。或许,他要开始准备铃鹿的报酬了。
“这家伙,居然待在自己的雕塑附近,果然他还是存在着一点自恋成分的吧……”铃鹿喃喃抱怨着,下一秒话题就转回到大岳丸身上了,“听到了吗,要去找玉藻前了哦!”
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冷冰冰凶巴巴,吓得大岳丸一激灵,差点没能缓过劲来。
不是……刚才不还哭唧唧的吗……
“找玉藻前,那不是你的事情吗?和我没关系。”他反驳了一句,“我还要去追坂上田村麻吕那个混蛋呢!”
想到几小时前的尴尬场景,他还是又羞又气。
羞得脸红,气得暴怒。
再联合起往日的仇恨,他恨不得把坂上田村麻吕揪出来狠狠杀了才好。
“当然有关系!”铃鹿大声地在他耳边说,“你显然已经在坂上田村麻吕那儿败露了啊!现在由源赖光代替监视,他说不定还能以阴阳师的身份和藤原家混得不错,还要你干嘛!”
大岳丸感觉铃鹿好像有点生气。他怀疑这是因为她也想起来几小时前他不小心闯进房间的事情了。
果然一切全都是坂上田村麻吕的错!
他恶狠狠地想。
“你现在就别去想那家伙了,行吗?”她说,“因为马上就是体育祭了,所以我会很忙。白天就拜托你去找玉藻前,晚上我负责。好吗?”
“行行行。”
看来他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了。铃鹿都已经安排详细了,难道他还能说不好?
勉强达成共识,铃鹿也不多强求什么了,自动结束了话题,往家的方向走。
可能是闲着没事,大岳丸突然问:“对了,体育……祭?这是什么东西?”
“嗯……和运动会差不多。”
“运动会是什么?”
“……”
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有那么几个瞬间,铃鹿很不想去解释,因为从零开始的解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可大岳丸望着她的双眼里满满都是好气,灼灼目光挥之不去。
她心软了。
“就是,全校的学生一起比赛,争夺名次。冠军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瞩目和英雄事务所的关注。”她还是有些犯懒,便就只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冠军既能够得到名气,也能让未来的事业更加顺利。”
大岳丸悄悄一瞥嘴。听了铃鹿的解释,他反倒是不好奇了。
“所以你想当冠军?”他不像是在问,倒像自顾自下了结论。
“当然啦!”想也不想,她飞快地说,“大家都想得到冠军,不是吗?而且我是欧尔麦特的侄女,比起其他人,我更要赢得这个冠军!我会成为和俊叔一样强大的英雄!”
她满怀激情地说着,大岳丸静静听着,表情始终是极平淡的,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她絮絮叨叨全部说完。
“大家都想要。”沉默了片刻,他说,“你自己想要吗,那个冠军的位置?”
“我……”
铃鹿哽住了。
很简单的问题,她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因为她根本没有考虑过。
莫名的,一丝惊恐渗进心里,悄无声息却迅速扩散。她不敢再去想,否则她会被惊恐浸透吧。
她低垂着头,闷声不吭跑回了家,连道别的话都忘了与大岳丸说。
幸好,他不是很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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