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霹雳河豚生鱼脍

    第一道、霹雳河豚生鱼脍

    华灯初上。

    夜幕下，城市中最闪亮的建筑当属全玻璃幕墙的国际花园大酒店。

    酒店顶楼是一家高级旋转餐厅，餐厅接待过许多世界级的政要、富商、明星等，据说预约已经排到三年以后。

    只因餐厅主厨是被誉为“舌尖莫扎特”、“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厨艺”的世界特级厨师，席初雪。

    全世界都以能吃上一口席初雪亲手烹制的菜肴为荣。

    此时，这家非常抢手的餐厅正被一位神秘的富家少爷包场。

    一位高挑女子身穿洁白笔直的厨师服，站在餐厅中心的露天厨房里，手握刀柄，正全神贯注地处理案板上的食材，一时台面上刀光四起。

    取鲜活河豚一条，首刀断脊。

    流水下去鳍，剥皮，快刀卸下鱼骨、内脏，只留最肥美的肚背，洗净。

    用柳刃刀顺纹理斜切，将粉红色的鱼肉片成比纸还薄的透明鱼片。

    以百花骨瓷盘装盘，摆放成莲花盛开状。

    莲花花蕊处放上一小盏蘸料碟。料碟三分，左上是花雕、柱候等熬制成的秘制酱汁；右上是特制生抽、绿芥末、姜粉、香油等调制成的咸鲜蘸汁；中下是新鲜的青柠汁。

    少爷翘着二郎腿坐在吧台上，盯着女子极度专注的侧脸，深情地说，“初雪，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名为席初雪的清丽女子没有抬头，仍旧专心致志地挤青柠汁。

    少爷凝视着女子曼妙的身姿，神情沉醉，“真的很美！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做饭的那一刻起，你认真又迷人的样子就深深地映入我的脑海，从此无法忘记。七年，我追了你整整七年。”

    少爷一把抓住席初雪的左手，“你知道的，初雪。从那以后，我再也吃不下别人做的东西，我的胃……咳咳，我的心里只有你。”

    席初雪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客人，我说过很多次，我工作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少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太激动了，预约忒难排，见你一次不容易。”

    席初雪放下工具，边擦手边说，“算了，也差不多完成了。第一道菜，霹雳河豚生鱼脍。”她将菜品推出。

    少爷看见菜品笑着说，“叫这么长的名字，不就是河豚刺身吗？还霹雳生鱼脍？”

    席初雪原本不太想搭理他，可职业素养要求她不得不解说道，“刺身只是日本那边的叫法。事实上，我国食用生鱼的历史非常悠久。”

    “在古代生鱼片叫做鱼脍，有史料记载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朝，当时人们就已经在食用。唐朝以后，鱼脍传到日本，日本人把竹签刺在片好的生鱼身上用来区分种类，后来才慢慢被叫做刺身。”

    席初雪坚定地说，“我花费多年时间学习世界各地不同的烹饪手法，是为了追根溯源，是为了融会贯通，寻求厨艺的极致，用不同的方式演绎出不同的美食，而不是为了崇洋媚外、数典忘祖的。我做的是生鱼脍，不是刺身。”

    少爷被她三十九米的气场震慑到，嗫嚅小半会儿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是生鱼脍，初雪你做的生鱼脍自然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好的……”

    席初雪自信笑道，“最好的不敢当，不过很特别我敢承认。”她取出滴管，向青柠汁中滴入几滴淡红色透明液体。

    红色水滴落入浅色的青柠汁中，像是突然一道红色闪电划过，然后渐渐归于平静，融为一体。

    席初雪说，“霹雳河豚生鱼脍，完成。”

    少爷好奇，“你加的什么？”

    席初雪解释，“稀释过的河豚血。”

    少爷抖了三抖，“河豚血……不是有毒吗？”

    席初雪轻笑一声，“害怕了？”

    少爷口不对心，“不可能！我对初雪你坚贞不移，怎么会怀疑你是厌烦我了所以下毒呢？呵呵，我才没有害怕……”

    席初雪斜瞟他一眼，“想多了，你还没有重要到我会用我的厨师生涯来交换。”

    她郑重介绍说，“河豚肉质嫩滑，味道鲜美，所以哪怕有剧毒，也还是令许多人愿意冒死享受。河豚的肌肉不含毒素，也是一般用来食用的部分，生吃、炖煮、红烧，烹饪方式很多，口感味道也不一样。其中最能体现出河豚鲜美味道的，还是生吃。”

    “河豚肌肉无毒，可其他部位有毒，按毒性大小排列依次是卵巢、脾脏、肝脏、肾脏、血液、眼睛、鳃耙、皮肤、精巢。毒性非常剧烈，微量就能致死，如果处理不当，让毒素沾染到鱼肉，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会死人的，所以对厨师要求极高。”

    “正规餐厅的河豚厨师必须通过相关专业技能考试后才能上岗。”席初雪淡淡地说，“十年前，我就拿到了河豚烹饪执照。”

    少爷尴尬地笑两声，“你也知道血是有毒的……”席初雪直直地看向他，少爷不敢再说，声音渐渐小下来。

    席初雪说，“怕中毒你还预定河豚宴？”

    少爷弱弱地说，“我想着你做的菜肯定都好吃，就在菜单上随便一指，我哪知道点的是这个……”

    席初雪扶额，“不想吃就退单吧，这顿不收你钱。”

    少爷连忙拿起筷子，“我吃！我吃！”

    席初雪说，“还没有说完。”

    少爷讪讪地放下筷子，乖乖坐好。席大厨师的菜肴讲究色香味源意形养，在介绍完之前食客不动筷，这是雪粉的常识，也是对厨师的礼貌与尊重。

    席初雪继续说，“河豚毒素是一种生物碱，是目前自然界中所发现的毒性最大的神经毒素之一，通过阻断神经兴奋膜上钠离子通道来阻碍神经传导，从而引起神经麻痹致人死亡。”

    少爷一脸茫然，“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词？”

    席初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简单来讲，河豚毒素会令人产生麻痹感，就跟被雷劈过似的。”

    少爷直点头，“嗯嗯，听得懂听得懂。”

    席初雪接着说，“河豚毒难溶于水，在碱性溶液中容易分解，在低PH值溶液中也不稳定，这道菜的构思由此而来。”

    “经过精密科学的计算与处理后，已经将河豚血中的毒素稀释降低到安全程度，成年人食用后不仅没有生命危险，唇舌还能体会到像被闪电劈中后酥麻的快感，所以取名霹雳。”

    “这道菜我已预备加入初雪宴菜单，自信拿得出手。你是有机会第一个吃到完成品的客人，如果你担心有问题，只用上面两种酱汁就好，别蘸这个。”席初雪将蘸碟转个圈，青柠汁朝内。

    少爷连忙又转回来，“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当然要尝尝。”他死盯着鱼脍，紧张地直咽口水。

    踌躇好一会儿，少爷终于下定决心，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如果我全部吃完，你能答应做我女朋友吗？”

    席初雪低头磨刀，“我记得我七年前就回答过你，光是研究厨艺就够我花上一辈子，我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谈恋爱。”

    少爷说，“那是因为你以前把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了，没经历过所以还不懂爱情。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初雪，做我女朋友好吗？”

    席初雪继续磨刀，“难道你很懂爱情？”

    少爷自豪地挺了挺胸，“我当然懂。爱情，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味道！喷香、鲜甜、软糯、嫩滑、可口，有时也会苦涩与麻痹，多种滋味混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却又回味无穷。”

    “就像这河豚一样。”说完，他夹起一片鱼肉，想想还是蘸了蘸青柠汁。

    席初雪突然按住他的手。

    少爷打个哆嗦，激动地说，“初雪，你是答应我了吗？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追……”

    “别误会，我没答应你。”席初雪毫不留情地打断少爷的话，然后从他手中接过夹着鱼肉的筷子。

    “按照惯例，第一口河豚肉由负责处理的厨师试吃，以示安全无毒。”席初雪一口咽下，然后重新拿副新筷子递过去。

    少爷接过筷子笑着说，“你的手艺我还不相信吗？”

    “还有客人，友情提示，如果你在其他地方吃到的河豚有苦涩与麻痹的味道，说明河豚毒素没有处理干净，建议不要再食用，应立即就医，不然会有生命危险。”作为一名专业厨师，席初雪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对方。

    少爷说，“别人做的我当然不会吃，你知道的，我只吃你做的饭。”

    “那你早该饿死了，我记得你上次跟我点菜是在三个月前……”席初雪还想说些什么，可突然一股剧烈的酥麻从舌尖、口唇泛起，渐渐头有些晕，她一时没扶住倒在地上。

    “初雪！初雪！你没事吧？”少爷见状心急火燎地往厨房赶来，却被厨房门口的女保镖拦住。

    手腕、指尖也开始有麻痹感，然后是刺痛和恶心。这种感觉，和以前试菜时微弱的酥麻感完全不一样。

    菜里有毒！

    糟糕，是中毒了！

    发现事情不对劲，席初雪连忙唤来女助手。女助手赶紧上前扶起席初雪到橱柜边，给她灌下解毒剂，然后拨打急救电话。

    席初雪斜靠在柜门上，视线正好对着少爷一张焦急万分的脸。

    席初雪：看来他是真的很关心我嘛？可惜了，我只想好好研究厨艺，从没考虑过谈恋爱。爱情，当真那么美好吗？话说回来，我活到现在都没有过恋爱、拥抱、亲吻还有为爱鼓掌，万一到死都没尝试过，岂不是很亏？

    周围一片喧嚣嘈杂，席初雪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

    席初雪：是惨了点，可他……真不是我的菜啊？也不能委屈自己。看他还算有诚意的份上，发什么卡好呢？哥哥卡？朋友卡？兄弟卡？姐妹卡？还是老父亲卡？

    她挣扎着对少爷微微一笑，少爷哭喊更甚。

    席初雪：决定了！等我这次康复出院后就关闭餐厅，推掉所有乱七八糟的订单，以后每天只安心做两件事情。一是补完二十四道初雪宴的菜单，二是好好谈一场恋爱。不过，要跟谁谈呢？这是个问题。

    胡思乱想中四肢慢慢无力，席初雪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握，只得安心等待救援。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霎，席初雪猛然意识到：不对！我明明是按照往常的标准方法来处理的河豚，绝不可能有毒！

    可惜一切都来得太晚，不论是救护车还是真相。

    其后，一条新闻震惊全球：世界名厨席初雪因食用自己烹饪的河豚中毒，经抢救无效不幸身亡，年仅二十六岁。

    世界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