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过后, 柳雨才放开张汐颜的腰, 又牵住张汐颜的手。
张汐颜低头看着被紧握的手愣了好几秒,才诧异地看向柳雨我们很熟吗再熟也没到能这么十指紧握地牵手吧又不是情侣。
她有点恍惚, 心想“是我有病还是这人有病”连个名字都没自我介绍一下,摆出一副“我俩认识很久,我很关心你,我对你的感情很深”的模样,就这么凑了过来连手都牵上了。
如果不是这女人的穿戴从头到脚都闪烁着“我非常非常非常有钱”的字样, 且身上有种与普通人极不一样的气质, 不像是能图谋她什么的,她都得怀疑这人是骗子。
张汐颜被这神经病闹了这么出, 心头的伤悲散了很多, 注意力也从被淹埋的村子转移到柳雨身上,问“请问怎么称呼”
柳雨说“柳雨,你以前喊我宝贝。”
张汐颜被“宝贝”二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虽然记忆混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但自己是什么德性自己清楚, 是绝对喊不出口宝贝两个字的。她问柳雨“我俩很熟”
柳雨微微一笑,“一般般吧。”然后开始数张汐颜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初中、高中、大学的就读学校、每学期的成绩排名、高考成绩、家里及道观的家具摆设, 她甚至把张汐颜的银行账号报了出来。
张汐颜可以确定她俩确实是认识的,因为柳雨给她的感觉特别熟悉,就好像她们曾经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她看得出来柳雨在向她传达她俩关系很亲密的信息,但其中的可信程度大概只到五六成吧。柳雨的言语、肢体语言、眼神以及刚才见到她时的反应都在告诉她,柳雨喜欢她, 但她们不是恋人关系。如果是恋人关系,柳雨不会拿她的家庭学业来说事,而是该谈她的生活习惯、喜好等个人小细节,又或者是她俩共同做过什么,牵她的手时会更自然些。
可有一个人能这么记着她、为她出事而伤心难受、把她放在心里,张汐颜想她有被柳雨安慰到,至少难受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柳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回头就见张汐颜异常沉默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伤悲,觉察到她的视线时,又抬起头看向她,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的心顿时抽疼,也难受得不行。张汐颜向来都是冷冷冰冰的,极少情绪外露,不开心就开怼或者是直接把人拉黑,哪有这种明明难受得不行还强颜欢笑的时候。她说道“我家汐颜宝宝想哭就哭,我又不会笑话你。”
张汐颜轻轻摇摇头,说“我没事。”她想将手从柳雨的掌中抽出来,连抽几下都没抽开,抬眼看向柳雨示意对方放手。
柳雨不想放开,她怕张汐颜这个经常性失踪份子又不见了,可在张汐颜的目光下没办法再死皮赖脸地紧握着,慢慢的、一点点的松开,可怜兮兮地说了句“我找了你很久。”
张汐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轻轻地“嗯”了声,慢慢地走在塌方后的土石间,去查看周围的情况。很大一片塌方,什么都埋在了下面。她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但她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就像人发生车祸,对整个车祸过程失忆了,但并不影响知道自己出了车祸被什么车撞了。
她对紧紧跟在身后的柳雨说“我的全家都被埋在这下面,包括列代祖宗,还有我的父母、爷爷、太爷爷,可我不记得他们怎么出的事,我只知道他们都没了。”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平静,平静得像只是在述说事实,却让柳雨无比的难受。
柳雨能理解那种伤心。花集村里还没她的亲人呢,都让她难受到满脑子里除了找张汐颜就是找庚辰报仇这两个念头。这一辈子不干别的,也要跟庚辰耗上,不死不休。她说道“花集村也没了,近千人的大村子一夜之间全没了。”她笑了笑,把眼睛的泪逼了回去,说“只剩下两个,还是因为父女吵架,一个离家出走,一个出去找人,不在家才逃过一劫。庚辰从骆灵家到花祭部落、到花集村、到镇上,再到昆明,你的二嫂和侄女、老鲁、之后是张义山家,再是张家村。”
张汐颜愕然地看着柳雨,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里的意思消化掉。
柳雨继续说“道门里不少人骂我们是邪魔歪道死有余辜,说你们家是花祭部落打进道门的奸细、是蛀虫败类就该被斩尽杀绝不该留在世上,庚辰是真龙是正义的化身在替天行道。”她顿了下,说“你家的药铺还在,事务所也还开着,有些跳梁小丑落井下石来捡便宜”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张汐颜明白柳雨的意思,已经被收拾了。
她跟着柳雨下山,在路上向柳雨了解了前因后果。
张汐颜问“民宗协是什么态度”
柳雨又说“结案了,理由是凶手已经死在了张家村,就是庚辰留在张家村边上的那具毒发身亡的尸体。至于说庚辰是龙魂附身,没证据。如果我们想要指证是龙魂附在人的身上行凶,要自己提交证据或者是把龙魂逮去。”
张汐颜轻轻点头,说“也就是说龙魂不是人不是珍惜保护动物,属于虚拟的神化传说,民宗协不会承认它。换个角度说,我们如果有本事把龙魂灭了,他们也不会追究我们。”
公路旁停着五辆大越野,其中五辆越野车里坐满西装革履的保镖,中间夹着一辆价格昂贵的豪车。
柳雨和张汐颜过去时,便有司机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将她俩迎进后座。
张汐颜坐进车里,对柳雨说“这些保镖全部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排场”
柳雨说“向来都是墙倒众人推,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我立在这里,那些想要趁火打劫捡便宜的就得再好好掂量掂量。”她不需要人保护,但她的产业、以前跟着张汐颜、黎未的人需要她来护。花集村没了又怎么样,黎未不在了又怎么样,张家村被灭了又怎么样,她柳雨还在,照样把这摊子支下去。
张汐颜的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心里却很不平静。她想柳雨当得起花祭部落的守护神这个称呼,可她知道柳雨不是因为花祭神的身份才做这些。柳雨并不是花祭部落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因缘际会成为了花祭神,她是可以置身事外保全自己过清静日子的。
张汐颜没接话,柳雨没再多说什么,车子里一片安静。
柳雨早就习惯了张汐颜的冷淡和沉默寡言,只要张汐颜能活着能平安,她已经非常满足。她以前还曾想过等张汐颜喜欢上她,要把受过的委屈变本加厉的还回去才算完,可现在只剩下心疼,不想再让张汐颜受到任何伤害。她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张汐颜的手,说“我会保护好你。”
张汐颜不太习惯柳雨肉麻兮兮神经兮兮的样子,既觉得柳雨就是这么个人,又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的。她的脑子有些混乱,弄不清楚柳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她纠结片刻,说“你可以正经点的吗”大概可以的吧她略作思量,问“你正常我是指平时,是什么样子的你不用特意顾及到我,我没有病,真的。”
柳雨顿时乐了,笑道“我跟别人说我没病,结果医生给了我一份人格分裂的诊断报告,大家都用一种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的态度看我,你还没少骂我神经病。”翻旧账这种事,忍不住呀,有机会顺便翻翻没什么的吧。
张汐颜“”
柳雨说“假装自己没病就好了,过些日子能慢慢恢复,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张汐颜“”你这是安慰我吗精神病痊愈患者安慰精神病
她扭头看向窗外,不想跟柳雨再讨论这个问题,不然会有种车上坐着两个疯子的错觉。总不能说是两个精神病在这里惺惺相惜吧自己除了过往的记忆混乱了点、忘了些事,没别的毛病。
张汐颜看到车子驶上国道,不知道要去哪,问柳雨“这是要去哪里”
柳雨说“找庚辰。”
张汐颜问“你有庚辰的消息”
柳雨说“没有,但罗钜告诉我,道门分成很多流派,其中有一个流派专门管那些阴魂鬼怪。庚辰是龙魂,算是鬼吧”
张汐颜了然,说“阴阳道。”
柳雨听张汐颜一语道出那个道派的名字,就知道张汐颜肯定有一定的了解,顿时眼睛亮了,催促道“说说。”罗钜知道的都是些表面的皮毛,内里到底是什么情形还得问张汐颜这样的行家。反正现在找不到庚辰的下落,广撒网试试也成的呀,万一呢。
张汐颜被柳雨巴巴地眼神看得没法拒绝,只好说“阴阳道,阴是指阴间。你知道各地供奉的城隍吧就是城隍庙。”
柳雨轻轻点头表示知道,有些地方还把城隍庙发展成小吃步行街商业区。
张汐颜说“阴阳道的人做的就是各地城隍的生意。城隍是守护城池的神祇,是管理阴司的地方官,职责对应县长、市长。阳,是指阳间地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活人世界。他们这个流派的道士是活人做死人确切地说是阴魂的生意。传闻是这样的,但各个流派不同,各有各的道道,就像我们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修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样,阴阳道内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柳雨听着就觉得有点不靠谱。只需要想想拆了多少城隍庙就知道这里的水分有多大了,即使阴阳道的人有两把刷子,对方不敢惹庚辰接她的这笔生意的可能性相当大。她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吧。”
路途遥远,得跑十几个小时,柳雨不着急赶路,也不忍心让张汐颜在车上过夜,在傍晚时分下了高速找酒店休息。
张汐颜刷卡进门的时候,见到柳雨跟在身后,诧异地看着她,问“你住哪间”
柳雨把房卡上的门牌号亮给张汐颜看,又指指房门。
张汐颜看了眼自己的房间号,再扫了眼柳雨的房卡,确认无误,她说“我再去开一间房。”话音刚落,房门被柳雨刷开,然后被拽住胳膊拉进了屋子里。
柳雨麻利地关门落锁,理直气壮地说“家大业大开支大,省钱点花吧,两米多的大床睡起来不挤。”
张汐颜真想问柳雨是你傻还是我傻
可她对跟柳雨同住并没有那么排斥,于是懒得折腾。
柳雨修炼蛊身,饮食习惯早跟常人不一样,不过正常人的食物对她来说吃不坏肚子,还能尝个味道,考虑到张汐颜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需要吃饭补充营养,于是拉着张汐颜去餐厅。
张汐颜对吃饭属于可有可无,她的饮食习惯更倾向于吃蛊,但作为正常人来说,吃蛊不吃饭才不正常。她任务式地吃过晚饭又被柳雨拉去散步,回房洗漱过后出来,见柳雨在打电话谈生意上的事,去到阳台看风景,发呆。
她想不起那些事情的经过,但总是控制不住去想,脑海中总盘踞着无数看不清的身影,嘶吼和惨叫总是在耳边回荡。她总是会想她爸呢,她知道发生了很可怕的事,可想不起来她爸到底怎么了,甚至害怕去想起来。
周围忽然安静,她觉察到身后有异样感传来,扭头发现是柳雨。柳雨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心疼,还有些难受,见到她回头立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问她“风景好看吗”
张汐颜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说“还好。”又说“我没事,不用为我难受。”
柳雨调侃道“懂,张坚强。”
张汐颜莫名地想到了猪坚强,顿时有些无语。
柳雨的脸凑近张汐颜,语气暧昧地问“亲,一起睡吗”
张汐颜虽然明白此睡非彼睡,但这暧昧引人误会的调调让她不明白这货又要作什么妖。神经病的思维,精神病也猜不到。她为图清静,果断地上床休息。
柳雨贴到张汐颜的身边,紧抱住张汐颜的胳膊,轻声说“晚安,汐颜宝宝。”整个人紧贴着张汐颜,闭上眼休息。
一声熟悉的低喃划过张汐颜的耳畔,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躺在床上跟柳雨煲电话粥通常会到很晚,挂断时柳雨便会说“晚安,汐颜宝宝”,然后她俩一起挂断电话入睡。她想起汪洋在情人节劈腿、柳雨走在雨里的情形,那是她与柳雨交集的开始,后来柳雨扒了她的马甲,她回家补习,再后来进入花祭部落她俩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柳雨坑过她,但不止一次救过她的性命。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胳膊,那里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留下过伤疤的痕迹,她的脚上乃到全身上下都没有伤疤。她有花神蛊,即使受了很重的伤也能很快愈合,所以虽然现在看不到疤痕,但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吧。
张汐颜想回黑牢,总觉得那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在那里有安全感。她知道那是逃避心理作祟,她不能回去,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例如找到庚辰。
她又做了噩梦,梦到一个恶鬼提着龙头大刀在追杀她,她把她爸扔去喂恶鬼,恶鬼一口咬去她爸半截身子。
然后,吓醒了。
她睁开眼,就见房里的灯开了,柳雨坐在她的身边,连声说“没事了,张汐颜,都过去了,没事了。 ”
张汐颜感觉脸上有点湿,一摸,全是泪。她擦了泪,说“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不想被看出内心,起身去洗漱间,却被柳雨抱住。
她没挣扎,任由柳雨抱着。她能感觉到柳雨很担心她、很不安,但她并不想别人为她担心难受,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令人担心的。她对柳雨说“我没事,做噩梦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柳雨问“那你可不可以假装有事让我安慰一下”
张汐颜知道柳雨是担心她想安慰她,但她真的不需要。她想大概是柳雨需要,但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柳雨,决定不管了。她把柳雨的手强行从自己的腰上挪开,跑去洗漱间把糊在脸上已经干掉的泪痕擦干,想了想,似乎确实没什么事。
第二天,大清早,他们便出发上路。
张汐颜不知道柳雨是什么毛病,有飞机不坐,非得开十几个小时的长途。
柳雨解释省钱
张汐颜“”继承黎未全部家当,坐拥九黎集团若大产业的人,好意思省这几个机票钱
柳大老板省钱,省到他们又在国道上跑了一天,直到夜里九点多才到地方。
柳雨对张汐颜说“罗钜没跟阴阳道的人打过交道,只知道他们在这一块地界上混,说找当地的道士和开风水事务的打听就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再来打听。”
张汐颜幽幽地瞥了眼柳雨“阴阳道是做阴间生意的,你白天上门找人是什么意思”她怕鬼,但没见过鬼,其实也很想去看看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柳雨有点无奈“姐姐,我倒是想再在找上门去,请问大门往哪边开”
张汐颜不知道是该怀疑柳雨的智商喂了狗还是该怀疑柳雨是在装傻,她说“这是阴阳道派的地头,找有香火供奉、有人打理的城隍庙。”阴阳道派做的就是城隍生意,找到正神还怕找不到正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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