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砸中地面的时候,扯住了一股风,总算和缓落地,没有摔成竹屑。
我坚强地爬了起来,四处望了望,我似乎是在一处荒山上。
然后……然后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睁开眼时,什么都是晃动的,模糊的,晃了好一阵儿,才清晰起来,我看到一张放大了脸。
他向我说:“醒了?”
我反应了一时,才反应过来,这张脸是太虞道君的脸。
太虞道君看着我,我看着他,半晌,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啥。
太虞道君在床沿边坐下,我转了转视线,发现这是我和子疏共度一夜的那座宅子,屋中,子疏的味道似乎还没散尽。
我的左胸难耐地疼痛。
太虞道君说:“你啊,幸亏我一直在看着,否则……”
他脸上写着,他什么都知道,我想问,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
太虞道君不等我问,自己就开始说了,眼神里带着怜悯,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谁。
他说:“你也该知道了,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子疏,差不多才是真的子疏。”
怎么“差不多”,又是“真的”?
我张了张嘴:“墨台谨、子疏,还有淮聆的师父……”
太虞道君点点头:“对,是同一个人,又不算是同一个人。”
真相其实很简单,我早就应该想到。
在子疏曾经和我说起太虞道君的时候。
太虞道君说:“我与上清,数千年前,就是旧交,我们成天在一起切磋道法。我修得是本元道,上清修得是无有道,我们都想证明自己所修的,是最对的。”
太虞道君的本元道,是万性回归本元,他以为诸念皆由一心起,生出缤纷万象,最终就归于一心。
“而上清的无有道……”我听着太虞道君的话,肝寒了一下,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无情。
“上清以为道,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万物因无而生有,所谓自然,所谓法则,一切自无而有,又归于无。”
“他说我太杂,我说他太空,于是我们就定下了一场比试,看谁能悟得道中之道。”
“我到凡间,历九世,莽、贪、痴、执九情,一一体会,最终归为一心,一心就是我的本元,那几段尘缘中的我合而为一,化作我的本元之心。”
看来太虞道君的几世都各有特色,反正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当日的南知。
太虞道君接着说:“上清则是先将自己禁闭在深海之底,在静中抛去诸念。”
水厷就在那时曾看到了他,也因为吸了他的仙气,机缘巧合,得了一场造化。
那时龙王的儿子顽劣难束,招惹了上清,他出手教训,龙子反而被他打服了,还要做他徒儿。这就是淮聆了。
“正因淮聆之事,让上清以为,他还有喜怒哀乐,空得不彻底,所以他也到凡间,经历诸世,方法看似与我相同,却根本相反,我是融与合,他则是抛。他以为什么都是空嘛,就什么都不要。”
墨台谨是子疏想丢弃的情感,所以那一世之后,三界之中再也没有墨台谨。
但子疏并不无情,他虽然冷淡,为了救淮聆,情愿与我在一起,他……
太虞道君眼中的怜悯更甚:“上清为了悟得无,对自己够狠,他安排自己飞升成仙,子疏的这一世,才是他修炼的最后一世,这一世中,其他诸般已化无,只有一种念头还有,需要丢弃,你与墨台谨的一段缘分,是子疏这一世的关键。”
原来如此,我只是一枚用来历练的棋子,虽然不自知,却早已在另一个子疏的掌控之中。
我的左胸更疼了,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挣扎与期待:“子疏……上清仙君要抛弃的最后念头,难道是……情爱?”
都说爱恋欲念,最难割舍。
如果是这样……那么,子疏他,曾经真的喜欢过我。
太虞道君道:“当然不是,上清最后要抛弃的情感,是‘耻’。上清素来孤傲,清高自诩,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秉性,在凡间历练数载,唯有这一点仙尊和傲气仍在。”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好像挨了一棒槌。
其实,我不应该懵,这件事本就顺利成章。
子疏他要悟大道,他觉得羞耻心和仙尊是他存留的最后的情感。他要让这些变成无,就要彻底地不要羞耻和尊严。而不要羞耻和尊严的最好办法,就是和我这根竹子在一起。
高高在上的上仙,被我胁迫,与我做仙侣,住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行双修之事……
我的左胸剧烈疼痛,疼得我好像有心了一样。
我为子疏心疼。
为了什么无,他竟这么狠得下,这么糟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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