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日,那卢姓夫人着人将他唤入内室,向他袒露前情道:“我确实是洞庭君的女儿,当年多蒙你从泾河中搭救了我,我深深衔感您的恩德,心里立誓报答。后来钱塘叔父向你提亲,你却不答应,以致暌违离别,天各一方,连个消息也不通。父母想把我嫁给濯锦君的小儿子,只是我对你的心志难改,于是闭户不出、剪断长发,以明我无意再嫁别人的心志。我虽然被您抛弃拒绝,自料没有再见之期,而对你当初产生的爱慕之心,至死也不会改变。后来,父母也被我的痴情所感动,准备再次为我传情。岂料你屡屡婚娶,先娶了姓张的,后来又娶了姓韩的,我父母知悉这些,登时勃然大怒,将我禁锢于洞庭湖底,以期绝了我的痴念。好在天可怜见,苦熬了半年,那日我父母齐去东海赴宴,我二哥哥趁机放了我出来,只是我父母为防我脱逃,早已下了咒,若我迈出洞庭水府一步,便永失仙体、沦为凡身。但我心中对你的思念不可抑止,心知若错过了这次,只怕再无相见之日,哪里还会留恋什么仙身?当即断了仙根,离了洞庭,待上岸后,由我二哥哥打听着,知你已迁居金陵,才辗转托人保媒,使我能够侍奉于君子左右以报当年恩德。”说到这里,龙女禁不住呜咽得涕泪交下,又对柳毅说道:“我起初所以不对你说,是因为恐你因当年我叔父鲁莽之举而与我生了嫌隙;现在所以告诉你,是因为知道我身为凡人,寿元已所剩无多,如今既已为你诞下孩儿,又得与你相守,虽无法白头偕老,但能得这几年共偕,已无憾事矣。只盼你能念在你我深有前缘的份上,将你我这孩儿养育成人,小妇人便再无奢念了。”
听到此处,柳毅这才恍然大悟,想着这些年竟白白虚度了,深悔从前所为,忍不住悲从中来、恸哭失声,他这一哭,自就从梦中醒转了过来。
待将这梦中情形与白子画讲完,花千骨不禁有些自得,揽住自家师父的脖颈,傲然道:“师父,我这梦度得怎样?可远胜凡人常说的‘黄粱一梦’了吧?方才宴上他不过胸中浊气一涌,说了那些书生意气的浑话,又何曾仔细思量过?如今我度他一梦,他有了切肤之痛,自然也就解过来了。梦中柳毅的两个前妻,足以让他体味爱而不得的颓丧心境,待娶了龙女,又生生让他错过了大好姻缘。试问明早他一梦惊醒,还能不回心转意么?”
“回心转意?你又怎知他对龙女有那般心思?席间我见那二人并无私相授受之意,龙女确也算得上是眉目如画,但也并不是每一个男人见了美人儿就都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于此事上,你不可过分强求了。”
早知他必有此一说,花千骨低低一笑,凑在他耳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
白子画听后,微微愕然,半晌才道:“若你说的当真,这柳毅实在是……实在是迂得过分了。”
花千骨也狠命点了点头,忽然斜觑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岂止?简直是比师父当年还要……过分!”
话一出口,见白子画已微微变了脸色,她才惊觉失言,忙遮掩道:“师父当年还知道要强留我在身边,这个柳毅……若是昨日没人拦着,只怕他就要一走了之了!”说着,自己不由得也义愤填膺起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道:“就是呢!我算准了他必于明日辰正三刻醒转,想来那时他了悟前事,定然去寻云梦,嘿嘿,顽症须下重药,到时候我就挡在他前面,再给他一个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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