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对上他微愠的目光,花千骨气势早已馁了,低了头,小声唤道:“师父。”
白子画闷哼一声,松开了怀抱,让她立于自己身后,沉声向幽冥一干人等道:“还不快拘了那凡人魂魄回归阴司?!”
那两个鬼差见是长留尊上到了,早吓得跪倒在地,齿关上下相扣,现下听他如此一说,如蒙大赦,忙搀扶起一众受伤的阴兵,跌跌撞撞地离了顾宅。
花千骨见顾李氏的魂魄随着那鬼差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忍不住拉住白子画的衣角,腻声撒娇道:“师父,师父!”
白子画这几日虽在极北之地剿除妖兽,但到底放心不下小徒儿,曾几次观微于她,早已对顾宅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哪容她放肆?!手上微微使力,夺过自己袍袖,长眉一轩,道:“为师当日是怎样同你说的?生死有定,你为何还要做这扰乱天道之事?”
花千骨见他是当真动了怒,亦知自己错了,头垂得更低了,双手无措地搅绕着衣带,小声道:“徒儿知道错了,徒儿只是不想…不想……”
她话未说完,一旁的致虚已上前施了一礼,道:“尊上,弟子有礼了。”
白子画略点了点头,道:“你本是玉浊峰弟子,本尊不便多言,但你妄自干扰天道,实属不该。”
适才花千骨开口唤白子画为师父之时,致虚便立时猜出了花千骨的身份。他如何想得到这娇憨纯稚的小小精灵竟是传说中曾两次险些倾覆六界的妖神?!三日来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渐渐倾心,只是如今这番心思恐怕只能深藏心底了,一念及此,心下一片苦涩,只楞楞地望着师徒夫妻二人——也罢,如她这般灿若明霞的人物也只有六界第一人的白子画可堪成双,自己只是萤烛芥豆之人,哪里配得上做她的良人?!
此时见花千骨便要受罚,便忍不住上前替她求情,道:“弟子知道自己错了,但此事事出有因,尊上倒不该太过苛责令徒。令徒只是……”
话未说完,便有那两个鬼差锁着顾李氏的魂魄去而复返。
白子画蹙眉道:“你等这是为何?”
一鬼差上前答道:“尊上,这顾李氏迟了四日未至阴司登记造册,误了投胎,论罪该在阴司羁押三年,但她乃是尊上夫人的故人,不知尊上是否另有安排?”
花千骨以为不过是多留顾李氏的魂魄在阳间四日罢了,并无什么大碍,不想却耽误了她的投胎大事,心下懊恼,三步两步来至顾李氏身边,垂泪道:“小豆子,我…我不知道会是如此,我只是想让你最后见见你的儿子,我……”
顾李氏不待她说完,便拉住她的手,恳切道:“能最后见麟儿一面,我便放心了。老身十分感念这恩德,你勿需如此!能够得见麟儿,漫说是三年、就是三十年的牢狱之灾老身也甘之如饴!”
花千骨求救般地回首望向白子画,望他能代为转圜,孰料白子画却看也不看她,淡然向那两个鬼差道:“即是如此,自当依律而行,你们这便带了她去吧。”
二鬼差应了喏,锁了顾李氏,复又退出了院落。
花千骨楞楞望着他,大眼含泪,委屈十分,颤声道:“师父,你……!”
话未出口,泪珠儿已滚滚而下,三步两步奔出了院门,冲进了自家宅子,但闻“砰”的一声闷响,想是她赌气重重关上了房门。
白子画面上微显尴尬,当着致虚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道:“本尊的弟子本尊自会责罚。你身为玉浊峰弟子,却依仗仙力做下如此扰乱天道之事,自回师门领罚去吧。”
致虚连忙应了,却并未移动半分,踌躇了半晌,才道:“尊上,其实此次确实事出有因,千骨师妹她……”
他话未说完,白子画便打断道:“这是我们夫妻师徒间的事,你无需多言,这便去吧。”
致虚只得反身向院门走去,与花千骨虽只相处了三天,他却眼见了她的善良、温柔,今生只怕无缘,但总忍不住要为她做些什么,思来想去,虽已行至院门,终于下定了决心,反身抱拳施礼道:“尊上,千骨师妹她说只是不想让顾李氏在绝望中离开,她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或许您能……”
不想在绝望中离开?物伤其类?
白子画愣了片刻,挥手道:“你且去吧。”
致虚无法,叹了口气,转身御剑而去。
白子画抬手祭起一道遗忘咒,让赵芝兰与顾麟忘却近日之事,便回至家中。
宅中寂静无声,卧室房门紧闭,想是花千骨便在其中。
“小骨?”白子画感知她竟然还布设了结界以阻自己入内,若是此时施法破了她的结界,恐她更怒,只得在门口轻唤。
“师父,小骨领罚便是,是罚抄书还是练剑?”小徒儿冷冷的声音自房中传了出来,与平时娇憨甜腻的天籁之音大相径庭。
白子画无奈蹙眉道:“小骨,你扰乱天道,本就不该,为何还要怨怼师父?!”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本就是师父坚守的信条,小骨哪敢怨怼师父?!”
“你……”白子画知她现今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自墟鼎中取出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度入结界,道:“为师罚你把这《清静经》抄写三十遍,你该好自为之才是。”说罢,长叹一声,去了静室入定。
转眼便已月上中天,白子画自入定中醒来,信步来至院中,却发现内室并未点灯,捏诀观微,才发现花千骨已伏案睡去,想来是她这几日为了顾李氏之事颇费了些精神吧。
弹指破了她的小小结界,白子画来至案前,见她手中还握着中锋羊毫,腮边枕着的正是抄写了一半的《清静经》。但见她俏脸微红,粉唇半张,自有一种纯稚之态,端的是娇艳欲滴、摄人魂魄。
将她轻轻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榻上,施法除了她的外衣,又拉过锦被盖好,刚欲起身离开,衣角便被抓住,回身看时,却见小徒儿似乎并未醒转,睡意朦胧中含混道:“师父,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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