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动全身修为,只眨眼间便来至长留大殿,眼前的一幕却让这曾独立于九天之上的仙人心魂俱裂——建木上妖神本尊业已伏诛,大殿正中一团紫色妖力围绕在花千骨周身,金色的符文环在她身侧,那妙曼的身影已渐渐变得缥缈模糊了起来。
“小骨,不要!”白子画大吼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
殿中的众仙蓦然回首——这是怎样的一声嘶吼?仿佛垂死的野兽绝望而苍凉的嗥叫,生生使闻之者落下泪来。
摩严第一个反应过来,喝道:“长留弟子,结剑阵!”
殿上诸仙亦纷纷挺兵刃上前,将白子画挡在外侧。
法阵中的花千骨亦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师父,竟然是师父!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她拼起残余的妖力,哀声道:“师父,是时候该放下了。”
白子画凄然道:“放下?!为师哪里还能放下?!小骨,你当真不要我了么?”
花千骨苦笑道:“师父,你教我要大爱天下,今日若非如此,如何能完此劫?!难道小骨做得不对么?”
摩严亦上前道:“子画,事已至此,这是千骨自己做的决定,你我便成全了她吧。”
白子画冷笑一声,挑眉道:“成全?!那谁来成全于我?!今日,无论是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便是她自己也不行!”
说罢,周身银光大作,杀气如利剑般透体而出。
摩严暗叫不好,只得退后一步,道:“子画,为了她,你要舍弃苍生、与六界为敌么?!”
白子画冷笑一声,横霜出鞘,向前一步,道:“苍生与我何干?!六界又何曾与我有半点好处?!凭什么要我牺牲我的小骨?!今日,有敢拦我白子画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解不开的心结,参不透的执念,终于激发了他心底最最隐秘的一丝魔性。但见白子画眉间黑气闪烁,堕仙印迹渐渐显现而出。
诸仙一见,纷纷惊道:“尊上堕仙了!白子画堕仙了!”
白子画长眉一挑,横霜陡出,银光犹如凄冷月光般无情、无形,剑气到处,已尸横一片!
法坛上的花千骨身形愈加模糊,再也无力开口,只摇了摇头,别无他法。
众仙见白子画开了杀戒,不敢造次,纷纷加入战团。
白子画凝了毕生修为,仙力凌厉十分、横霜大开大合,转瞬间又有数十仙者浴血当场。
摩严眼见他额间的堕仙印迹越来越黑,心知他已入魔,但眼见诸仙实难是他的对手,只得执剑杀入战团。
一时间殿上血肉横飞,白子画的一身白袍已被鲜血染成了诡异的红色,墨发无风自扬、双眸几欲滴血、魔气诡谲肆虐,这守护六界的尊者已化身地狱归来的修罗,无可不杀。
眼见花千骨的身体已散做无数微光,转瞬便要消散,白子画目呲尽裂,怒吼一声,双手结印,默念“化元诀”,周身仙力大涨,运力于剑,向殿上诸仙人劈空而去。
但见长留殿上银光大闪,浑厚的仙力袭上战圈中的每一个人,这霸道之极的力量哪里是他们所能够抵挡的?!只眨眼间,无论九天仙人,还是各派尊长,皆倒地不起,或身受重伤,或已气绝身故。
白子画收了仙力,抢上前去,横霜脱手而去,击破了以十方神器布下的法阵——如今花千骨魂魄将散,妖力便无了依托,十方神器无妖力支撑,法阵岌岌,故此一击即破。
一片虚空中,花千骨本已散做微光的身体竟渐渐清晰起来,眼见便又复如初。
伤重瘫倒于地的摩严拼起残余修为,踉跄着站起了身,顾不得擦一擦嘴角鲜血,昂首朗声,声音虽虚弱却最是中正平和,道:“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子画,还不回头?!”
暮鼓晨钟般的声音,瞬间在白子画混沌的脑中投下了一丝清明,漫长的岁月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千年修仙,守护苍生、守护六界,独自承担着天下重任,将自己献祭给这芸芸众生,直到她,直到这个小小女子的出现,才在自己千年苍白的生命中写下了一抹温暖的桃红。如今,当真要为了她放弃所有的一切么?天下何辜?六界何辜?这样的自己,还是那个她全心相知、全意托付的良人么?!小骨愿舍身以救六界,自己违拗她之心意,复坠魔道,哪堪为其师,为其夫?!
一时间脑中无数思绪交战,但他到底修道千年,在摩严一声棒喝之下终于放下执妄魔念,心思复又澄明。
一念成佛,周身杀气陡然收敛,眉间的堕仙印迹亦消失不见,白子画双膝一软,跪倒于地,垂泪向花千骨道:“小骨,你让为师该如何是好?”
花千骨妙目盈泪,颤声道:“师父,到了如此境地,你还不能放下吗?”
白子画膝行至花千骨身畔,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大手温柔地理一理她额前碎发,运起周身法力,亲手重新催动十方神器,本已中断的法阵受了感应,缓缓开启,登时光华四溢。
巨大浑厚的仙力慢慢凝结于阵眼中的悯生剑上,扬首看了看高高祭起的悯生剑,白子画的嘴角开出了一朵温莲,将怀抱又紧了紧,玉碎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骨,师父永远同你一起。”
花千骨轻轻回握了他的大手,亦点头道:“从此,小骨与师父再也不分开。”
说罢,高悬半空的悯生剑化作一道五彩蕴藉的光华,直刺两人,穿心而过。
拥在一处的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散做无数微光。
些些微光聚为一紫一银两道光华,缠绕着飞向天际,渐渐不可目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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