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窗外如水的月色,想着已大半日未见那小人儿了,白子画心下忽然一片柔软,踉跄起身,来至寝殿,在床边坐下,轻轻摩挲着她甜美的睡颜——但见她唇角微弯,眉眼含笑,想来正做着什么好梦吧。
受了如此重的伤,饶是白子画亦觉精神不济,便挥手放下床帐,除去外袍,在她身侧躺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花千骨似乎微有知觉,娥眉略蹙,向他怀中蹭了蹭。
摩挲着她粉嫩的玉颊,胸臆中似有万语千言欲待汹涌而出:小骨,为师今后该如何将你紧密收藏才能使你免受风雨、才能让你我永世相伴?
当年直面婆娑劫、与天一搏的勇气仿佛昨日大梦,如今这怀中小人儿才是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要拼尽全力守护的。
他守护六界千年,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不过凡事按照天理果报、苍生大义行事,虽慈悲众生,却又最是大爱无情,从未刻意在意过谁人的喜怒哀乐、心头所想,便是连他自己亦从未在意过自身,若是要他即刻以身殉道,但凡于六界有所益处,只怕他亦不会多皱一下眉头。如今有了她,她便成了这六界苍生中最特别的一个,他第一次想要珍重一个人、守护一个人。苍生六界亦因着她的存在而有了更具象的意义,不再是一个空泛而苍茫的词语,而是随着她的一颦一笑鲜活了起来,让他懂得了那些爱别离、怨憎会和求不得,众生皆苦,倒让他守护慈悲之心更坚定了几分。
思来想去,终熬不过重伤后的虚弱无力,昏沉沉睡了过去。
晨曦透过大红的床帐洒了进来,变成旖旎的粉红色,花千骨“嘤咛”一声醒转,想起昨夜的种种绮丽缱绻,羞涩十分,微一动作,却发现中衣已然穿戴停当,便知是白子画所为,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娇声唤道:“师父?”
半晌却没有回应,花千骨微微诧异,转过身来,又唤:“师父?”
白子画仍未醒转,花千骨猛然得见他苍白得吓人的面色,心下大惊,支起了身子,轻轻摇晃着他的双肩,带着哭音唤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白子画这才神思清明,缓缓睁开了眼,道:“为师没事,小骨休要焦急。”
花千骨听他言语间中气不足,连忙抚上了他的脉息,却被他运劲震开,道:“为师无甚大事,小骨莫要挂怀。”说罢,挥袖摄来那碗稳固心神的汤药,道:“喝了。”
花千骨接过药碗,问道:“这是什么药?”
白子画避开她的灼灼目光,微微侧颈道:“为师见你连日劳累,所以为你备了这调理身子的补药。”
花千骨心知有异,喝下些许药汁,默默分辨——她熟读《七绝谱》,凭药香能大致分辨出药材种类,半晌,凝眉问道:“师父,这分明是安神的汤药。小骨便是劳累了,也不该服食此种药物。”
白子画本无意瞒她,只是希望她能晚几日再知晓实情,但眼见无法相欺,只得道:“你中了为师的安神咒,已经睡了一天有余了。”
“为什么?”
“为师自去领罚去了。”
花千骨闻听此言,几乎就猜到了大概,颤声道:“师父,这逆伦之罪却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为了替我承担罪责才用了安神咒么?”
白子画握了她的柔荑,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勿用分什么彼此。”
花千骨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跳起身来,站在地上正色道:“师父,如今我已两世为人,您那凡事只肩承担的性子便不能为了小骨改上一改么?”
白子画见她急了,忙起身去拉她手臂,但不免牵动伤处,□□一声,复又跌回床榻。
花千骨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扶住他身子,歉然道:“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父!您伤到何处了?让小骨看看。”
白子画微笑道:“师父没事,只是小骨莫再气恼才好。”
花千骨知他修为甚高、又有神谕护体,能伤到如今的地步,已猜到他受了何种刑罚,哭道:“师父,你是受了消魂钉之刑么?快让我看看伤势。”说着,便要去脱他中衣。
白子画隔挡开她的小手,道:“小骨,忘了你那道神谕么?为师身上的伤痕早已自愈了,只是有些许内伤,待为师调息几日便无碍了。”
“师父共受了几根消魂钉?代小骨受了几根消魂钉?”
白子画垂首道:“共受了四十四根消魂钉,为师对小骨有教导不善之过,早在拜师大典时为师便说过,你若有行差走错,都是为师之过。”
花千骨正色道:“师父,你亦说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既是夫妻,便需举案齐眉,怎能事事要你代我承担?!况且师父这闷葫芦的性子,什么事都藏在自己心里,若往后事事如此,不知要与小骨生出多少误会嫌隙,师父可是要往事重演么?”
“小骨……”自她转世回到他身边,白子画便从未见她如此疾言厉色,莫名觉得气势一馁,低下了头去。
花千骨见他亦有悔意,又恐自己说得重了,影响了他的伤势,便又道:“师父,你好生休息吧,小骨去厨下为您做些补气益血的吃食。”说着,穿好外袍,又细心扶他躺好,替他理好被衾,方反身出了寝殿。
白子画知若不让她悉心侍候反倒令她心之不安,便也不起身,闭目入定调息。
巳时时分,笙萧默与摩严亦上了绝情殿,来看望他,见他已无大碍,略说了些话,便也去了。
花千骨更是百般的细致照料,如此只过了五日,白子画的内伤已好了泰半。
这日花千骨又熬了滋补的汤羹,与他送进房来。
白子画早已大愈,忙起身接了食盘,携了她的手在桌边坐下,道:“小骨,师父已经痊愈,你可不必如此辛劳了。才大婚了六七日,便让你如此操劳,让为师情何以堪。”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本是小骨的分内之事,何况若不是我,师父亦无须受此责难。师父,你就让小骨好好服侍您嘛。”花千骨拉着他的广袖,娇声道。
听着她这般娇声而语,看着她如此撒娇撒痴,白子画心下一片柔软,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抚着她的乌发,道:“小骨真乖,师父都听你的。”
花千骨连忙端起汤羹,道:“师父既然听话,快,喝了!”
“这…”白子画为难十分,他这几日已饮下不知几十碗各式补药汤羹,如今伤势大愈,实在是不欲再饮了。
花千骨大眼一转,小嘴一嘟,立时便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将汤羹往他面前一推,大有一股“你若不喝,我便立时哭给你看”的气势。
白子画失笑,只得端起汤羹,一饮而尽,道:“如此,小骨可满意了?”
花千骨学着他的模样,抚着他的长发,道:“师父真乖!”说罢,托起食盘,转身去了。
白子画望着那远去的窈窕身影,叹了口气:这小妮子当真越来越治得住自己的软肋了,假以时日,只怕自己这“惧内”的名头当真要坐实了。
又过了半月有余,白子画已恢复如常,花千骨也得了空闲,时常下殿与相熟的弟子们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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