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进入了十一月的深秋,但是对于受到海洋气候青睐的英国来说,这里依旧保留着盛夏的余温,广袤的田野绵延铺垫,仿佛精心编制的绒毛垫子,包围着中心的无名小镇。
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下午天气最为温暖的时刻。他们乔装打扮,布鲁斯伪装的像是个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有着大肚子和红头发;而阿尔弗雷德看起来像是个退休的酒吧老板,一身洗褪色的牛仔裤,似乎年轻了几十岁。
他们走在镇子里并没有过多的引人注目,在镇子里的花店买了一束花朵后阿尔弗雷德就带着布鲁斯向镇子外面走去。
暖融融的阳光和鼻间的草木清香让布鲁斯的意识更加缓和,他在飞机上被阿尔弗雷德强制补觉,凭借着先天武者的体魄,等他走下飞机来到这里时他的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束花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布鲁斯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阿福手中的花束,并不是什么温室里培育的名贵品种,花朵不大,纷纷杂杂的被一张蓝紫色的纸扎成一束,让他怀疑是花店老板的女儿的作品。
“只是很好看而已。”阿尔弗雷德笑了笑,他走在田间的姿态很随意,少了点韦恩管家的井井有条,多了些随意和懒散。
他的手掌在路边半人高的草丛里拂过,随手薅出一根狗尾巴草,把细嫩的茎干放进嘴里,用牙齿碾压出甘美的汁水。
“有些老了,要是早来一点,绿色的草茎更好吃。”阿尔笑了笑,两只纤长的手指夹着狗尾巴草晃了晃,像是投掷飞镖似的将他扔远。
布鲁斯为阿尔弗雷德这罕见的“顽皮”模样而失神,随即学着他的模样往嘴里叼了根草茎,神态缓和的笑着回道,“这算是一次家族旅行?我觉得达米安不会喜欢的。”
“恰恰相反,我觉得达米安少爷应该会暂时放下他的训练来参加一次家庭徒步。”阿尔弗雷德露出不赞同的目光,“自从达米安少爷来到您身边,你对他的了解甚至比不上他新认识的成小姐,就算是来自刺客联盟,达米安少爷也还是个孩子,会渴望父亲和家庭的孩子。”
布鲁斯的眉毛松拉下来,这位哥谭首富只有在阿尔弗雷德面前才会露出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孩子气表现。“我有看到托尼发给我的信息了,他现在是达米安·史塔克了,我想他们一定很生气,毕竟连我都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很不称职。”
他顿了顿,脑海中划过迪克、杰森以及提姆的面孔,在这个“很不称职”的下方重点的划了几条线。
他对他的孩子们总是沉闷而严厉的,柔情的场景屈指可数,特别是在杰森死后,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压抑起来,唯有面对阿尔弗雷德这位他一直当做父亲来敬仰的老人时他才会打开心扉,向他倾诉自己的迷茫。
风儿缓缓吹来,布鲁斯轻轻的诉说着自己对于家庭对于家人的渴望和畏惧,他渴望着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有又畏惧这失去,毕竟他已经深陷哥谭这个泥沼中,就算下定决心改变哥谭,但是他要花多长时间呢?三十年还是四十年?又或者更久?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托尼对他感到厌烦,也足够达米安和他产生隔阂,杰森提姆他们也会离他而去,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要是不在了,他的身边可能什么都不剩下了。
而阿尔弗雷德显然也猜想到了那样的未来,只是看着作为蝙蝠侠的布鲁斯一点点把自己作为布鲁斯·韦恩的部分磨碎,拼出一个伤痕累累的蝙蝠侠,他能做的只有帮他清理伤口,做好后勤,因为他清楚这个孩子有多么的复杂和倔强。
“啊,约翰来接我们了。”
阿尔弗雷德的话打断了布鲁斯的自述,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正站着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黑发男人,那模样不像是纯正的欧罗巴人种,也不像是一般的混血儿。他身材不高,有一点胖,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西装,望过来的眼神明亮而欣喜。
“路上辛苦了阿尔弗雷德,你看起来可比照片上精神多了。”名叫约翰的男人走过来,有些粗糙的大手局促的握了握,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神竟然意外的充满了……濡慕?
布鲁斯为自己的发现而惊讶了一秒,他观察着这个叫做约翰的男人,竟然意外的发现他和阿尔弗雷德眉眼间的一些相似,这个发现让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约翰已经看向了布鲁斯,热情道,“你一定是小托马斯先生吧,哈哈,跟我来吧,莎拉已经准备好午餐了。”
“谢谢。”布鲁斯压低声音道谢,看向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充满了怀疑,而后者只是笑笑,率先拉开了路边停的那辆皮卡车的车门。
这辆黄色的皮卡有些年头了,但是性能还算不错,给人的感觉和约翰很像。约翰一直在和阿尔弗雷德说话,说说今年的葡萄酒收成,说说他的孙辈们在学校的表现,说说镇子里新开的超市……,这个男人的口中带着法国南部的热情,又有些后天的伦敦腔,由此可以大概的推测出他的出身。
从他的话里布鲁斯也推断出了他和阿尔弗雷德之间的关系,但是即使这样,布鲁斯的眼里依旧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不解的看着阿尔弗雷德,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车子晃晃悠悠的开了十多分钟,终于在一片葡萄园前面停下来,约翰引着两个人走过一段很有中国风味的葡萄藤甬道,来到了一栋两层小楼前面,还没进去,就听见约翰大着嗓门喊到,“到了到了,莎拉美人儿,快把大卫和梅喊过来!让迈克尔先别写作业!尼克、加里!”
随着约翰的话,屋子里立刻跑出来一群人,一位棕色头发的妇人,看起来是约翰的妻子,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十四五岁戴着眼镜的大男孩还有两条金毛。
一个如此完美的家。
布鲁斯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阿尔弗雷德走进着一大家子人里。作为女主人的莎拉是个热情的法国人,有一双粗糙但是有力的手,他招呼着鸟儿一样活泼的双胞胎,挤开自己的丈夫,热切的和阿尔弗雷德说着今年的葡萄有多好,他们打算明年种一点蓝莓之类的话题,并在约翰插嘴说自己已经讲过这些话题后狠狠瞪视了他一眼。
大卫和梅是一对有着金色头发的双胞胎,像两只不停歇的鸟儿一样围着阿尔弗雷德要玩具,并在得到了礼物后一人亲吻了阿尔弗雷德一边脸颊;大一点的大卫要显得文质彬彬一些,他很有礼貌的等待他的家人们表达完对阿尔弗雷德的关心后才跟他讨论一下学业上的问题。
午餐是炸酱面,来自北京的料理,但是美味的酱料来自英国田野间的野生香草,辛辣而清香。
布鲁斯看着金毛的双胞胎姐弟熟练的使用筷子吃光了碗里的面条不禁有一些怔愣,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阿尔弗雷德,只得到一个安抚的微笑。
餐桌上的氛围很活泼,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严肃,约翰这一家人也没有询问阿尔弗雷德生活的意思,大多之外关心他的身体,讲一讲生活里发生的有趣事,直到两个多小时之后,阿尔弗雷德才起身,辞别了莎拉和孩子们继续旅程。
“你父亲他身体最近还好吗?”阿尔弗雷德在走出屋子的时候开口了,他一手提着空空的行李箱一手拿着花束,看着莫名有些孑然。
“嗯,春天的时候摔了一跤,不过问题不大,还把烟戒了;夏天的时候还能走下来和莎拉一起收拾葡萄园;现在秋天没有什么事情,阿爸就呆在疗养院里,上周我去看他的时候情况还很好。”听到“父亲”这个词,约翰本来开怀的脸上不知为何带上点哀愁,他看了看阿尔弗雷德,又看向不远处的一座教堂轻轻的叹了口气。
“嗯,小托马斯先生也要去吗?”约翰发动着皮卡车,在知道布鲁斯也要去见自己的父亲后,有些踌躇的问了一句,虽然他的口气轻松,布鲁斯还是能从里面察觉到深深地担忧。
一个从没有在家庭聚会里被谈到的人,约翰的父亲,而约翰明明是阿尔弗雷德的……布鲁斯诧异的看了眼阿尔弗雷德,却发现后者正低头观察着花束,沉默不语。
“他需要一些启迪。”阿尔弗雷德这么跟约翰说道,带着布鲁斯来到了距离庄园不远的一处教堂。
乡间的小教堂建在山上,规模不大,有着高高的围墙和尖尖的塔楼,整座建筑物的白色外墙在时光中被洗刷成米黄色,阳光照射在古老的砖石上满是岁月的斑驳和宁静。
教堂里有很多前来做礼拜的小镇人,零零散散的站在广场上聊着天,中央的喷水池坏了,被不知道什么人种上了荷花,一抹翠绿喜人。
约翰直接找上了一个熟人开始聊天,而阿尔弗雷德则带着布鲁斯绕路去了教堂后面。他的步伐熟练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急促,等他们从塔楼的阴影里穿过,面前是一片打理的很好的茶园,规模不大,一段戏曲声在空气中悠哉的放送着,让人突然从英国的乡间来到了东方的茶园。
布鲁斯寻声看去,一位头发银白的老人坐在一张藤椅上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一双有些粗糙的手配合着婉转的唱腔如同穿花蝴蝶般变换着手势,即使那双手饱经风霜已经不再纤美,但是手指屈伸间依旧能够察觉这双手年轻时如兰瓣如玉葱的曼妙。
布鲁斯知道这应该就是约翰的“父亲”了,也应该是阿尔弗雷德的……
“天气真好啊。”阿尔弗雷德笑笑,熟稔的走到那人旁边的一张藤椅上坐下来,将手中的花束插在了一个空着的花瓶里,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而阿尔弗雷德应着承诺给这个人带来了一束花。
“你是谁?”银发的中国男人不解的看着阿尔弗雷德,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困惑。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丝质唐装,本该是一副慵懒的胡同老大爷装扮,却被这个人穿出了中山装的禁欲感觉。
嫩红色的蝴蝶扣一直扣到最后一个,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即使他已经垂垂老矣,从他的身姿中依旧能看出他年轻时会是多么的英俊挺拔。
老人的嘴唇和阿尔弗雷德一样纤薄,轮廓清晰,有一种说法,这种嘴唇的人都很薄情而且孤傲,只是面对着似乎很“陌生”的阿尔弗雷德,男人并没有说出赶人的话,而是放松的靠在藤椅上,舒服的呼吸着。
布鲁斯看着两个人都把对方当做空气的做法深深地皱起眉,这个被阿尔弗雷德养大的可以说是阿尔弗雷德儿子的男人从前两者的相处中感到一种紧绷,仿佛两个人随时都能抛下对方离去,可是他们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收音机中的京剧,看着没有对方的庭院,仿佛一副凝固的画。
一直到教堂的义工们来喊那位银发的老人去进餐这份沉默才结束,布鲁斯也才知道老人的姓氏是“song”,一个很普通的中国姓氏。
“我要回去了,希望你喜欢这束花。”阿尔弗雷德先一步从椅子上起身。
“我不认识你先生。”宋先生的表情依旧困惑,但是布鲁斯看到了后者突然紧绷的后背。
“我也是,只是我希望你喜欢这束花。”阿尔弗雷德终于笑了起来。
“它很好看。”宋先生点点头,接着就不再理会阿尔弗雷德,率先起身跟着义工离开。
约翰在迟一些的时候和布鲁斯他们回合了,看样子似乎是跟自己的父亲说了会儿话,再回来时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他开车带着二人下山,直接来到了韦恩集团一处隐蔽的停车场,把给阿尔弗雷德准备的葡萄酒和一些香料交给布鲁斯,才有些不舍的准备离去。
“那个……阿尔弗雷德,你明年过年的时候还回来吗?”离开前约翰有些紧张的问道,明明他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面对阿尔弗雷德的时候依旧表现的紧张局促。
“会的,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早些回去吧,别让莎拉和孩子们担心。”阿尔弗雷德笑着拍了拍约翰的肩膀,男人这才松了口气,快活的和阿尔弗雷德与布鲁斯道别,开车离去。
布鲁斯沉默的搬运着约翰留下的礼物,阿尔弗雷德打破了这种安静,首先开口道,“如你所见老爷,约翰是我的儿子,虽然我们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甚至很少见面,而宋……”
阿尔弗雷德换下伪装,苍老的面容有些复杂,“算是我的妻子吧。”
那是一个算得上奇闻异事的故事了。
阿尔弗雷德曾经是英国的皇家空军,一个特工,他曾经接到任务伪装成一名法国的外交官去尚在内战中的种花家处理事物。
那时候的阿尔弗雷德年轻气盛,本以为自己能完美的完成任务,却没想到在一次京剧表演中认识了宋。
阿尔弗雷德被宋那时候的扮相惊呆了,英俊的特工被一只蝴蝶迷住了眼,他开始追求宋,而宋则伪装成一名女性,开始和阿尔弗雷德交往,两个人都用着虚假的身份相识,相爱,甚至宋还为阿尔弗雷德“生育”了一个孩子。
这场像是闹剧的爱情最后还是结束了,宋的身份最终暴露,他一直为黑帮工作,给他们提供军□□品等等信息,而阿尔弗雷德也被这只蝴蝶欺骗,导致任务失败。
他并不是没有发现宋身上的违和感,他是一位特工,特工的眼睛本该是机警的,但是那时候他看到的只是蝴蝶翅膀上的炫目花纹,一意孤行的认为自己爱着一名柔弱的东方女人,结果却得到了欺骗。
阿尔弗雷德被上司狠狠地责罚了一顿,但是他却反应过激的辞了职,他不能接受这一切,可是现实就是他的“妻子”是个男人,还是个间谍,他们的儿子根本没有两个人的血脉,只是宋花钱买来的孤儿。
“他的鼻子很像你。”
“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我爱你雷尼”
阿尔弗雷德无法接受这一切,所以一个人跑到了美国,和过去的一切说了再见,直到十多年后已经成为了韦恩家管家的阿尔弗雷德在跟着托马斯去法国洽谈业务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宋。
那时候的宋全然没有当年的风华绝代,他穿着朴实旧,正在街上卖报纸,眼神疲惫的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什么。
托关系打听后阿尔弗雷德才知道,那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在黑帮溃败后辗转来到了法国,带着不属于他们的儿子来到了法国寻找他,他看到男装的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事实确实是宋来找“自己”了。
阿尔弗雷德知道宋相信了他说的自己是“法国外交官”的谎话,一如他相信了宋编造的那个可悲身世投入那个虚假的爱情中。
或者那份虚假里有什么是真的。
或者宋还沉浸在那份虚假里面。
而他已经从中脱身。
亦或者他还在挂念那并不曾存在的蝴蝶。
阿尔弗雷德最终还是出手帮助了宋,资助了他的“儿子”约翰念书,支持他们从爆发□□的法国巴黎搬到了英国的乡下。
约翰知道阿尔弗雷德的身份,因为他看过很多次自己“父亲”的照片,那张合照是阿尔弗雷德和宋仅存的一张合照,被宋珍藏着。只是这个早熟的男孩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开口喊阿尔弗雷德父亲,他们就像是普通朋友那样交往,偶尔有信件交流。
在此期间阿尔弗雷德一直回避着宋,直到大概十年前,阿尔弗雷德从约翰那里得知宋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开始不认人了。
阿尔弗雷德这才在时隔多年后再次和宋见面。
他大概会在每年的农历春节前后去探望约翰一家,顺便去看看一个人住到教堂里的宋,他们就像是两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那样相处,往往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阿尔弗雷德没有停足,宋也没有挽留,或许这就是两个人交往的最后底线了。
阿尔弗雷德慢悠悠的说着那长长的故事,布鲁斯就静静的听着,一直等到他们在晨曦中回到哥谭,从私人停机坪上走下飞机,布鲁斯才开口道,“宋先生并没有失忆,你是知道的是吗?”
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曾经以为放下很容易,但是其实到了现在还是容易自欺欺人,我还是放不下。布鲁斯老爷我希望你能从我这里得到教训,有些东西一旦错了就有可能一直错下去,没有让你改正的机会。”
“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一旦误会无法解释,只会越来越糟糕,无论是对蝙蝠侠还是对布鲁斯·韦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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