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姜初亭听了这话,不仅没生气,反而彻底转过身来,望着他笑了笑,“你继续说。”

    他的笑容似乎没有别的意味,但墨林心头突然就有几分不自在起来,还是恳切道:“反正你喜欢的是男人,九皇子位高权重,现在对你真心,无疑是最佳的选择。而且,如果你一直不肯接受他,待他耐心耗尽,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墨林从想明白当年他所摒弃厌恶的不过都是自己臆想的东西,就愈发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和……有一点对不起这个曾经的师父。

    墨林跟随裴璟好几年,其实早早就察觉了裴璟对姜初亭的心思,而他这位师父却毫无所觉,每天喝茶看书练剑,逍遥自在,他差点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了。可终归要以主子为重,主子想要的,他绝不能插手破坏。不仅不能破坏,还要助力。

    他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来劝姜初亭,一来是为主分忧,二来,确实为姜初亭考虑。

    如不出意外,九皇子以后很可能继承大统,裴璟的性子最是偏激难捉摸,加上他练那邪功的原因,会越练脾性越暴戾,到时候如果不能如愿亭,任九重天多大的门派,安个罪名,覆灭不过转念间。

    左右是个断袖,还不如就跟了九殿下,虽然因为他是男人不能给他明面上的身份,但恩宠在身也足够他过得很好了。退一万步,就算以后失去宠爱,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裴璟也不会亏待他,再怎么都比在这木屋里孤寂下半辈子的好。

    姜初亭安静听他说完,问道:“墨林,你当初刺伤我,判出师门,我却没有让你去戒律堂领罚,你觉得是为什么?”

    墨林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犹疑着道:“你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多谢赞誉。”姜初亭弯唇一笑,单手轻轻拂袖负在身后,身披淡薄雾气,缓步从容,仿佛是从山水画卷中步出一般,悠然走近,慢声道:“不过,就算是圣人也会记仇的。我放过你,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是小九的下属,九重天不想跟他结怨。”

    墨林:“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初亭走到离他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顿住了,眸光清润明亮,语气温和:“我是想说,如果我真的接受小九,那么我也是算是你主子了,是也不是?”

    墨林面色微僵道:“是。”

    “我既是你主子,也不怕得罪小九,那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惩治你这逆徒了。”姜初亭黑眸直视着他,不轻不重问道:“你来劝我,是想自取灭亡吗?”

    墨林心头一梗。他确实忠心,但也是因为有野心,为了成就大业里有自己的功劳,才去投靠裴璟。他可不想仅仅因为这种事葬送自己的未来。

    语塞片刻,墨林心中有些不服,犹在辩解:“九殿下一向善待有功之人,不会冒然被挑拨,轻易处置我……”

    姜初亭不由莞尔:“如果依你所说,在他心中,我还远不及你这名下属重要。以后当我们有冲突,或者得罪了别的有功之人,他是不是会先弃我这个无功之人?那我为何还要选择跟他在一起呢?你知晓这点,还来劝我,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可适才你又说是为我好,墨林,我有些弄不明白你了。”

    他语调很寻常,可一字一句连起来却有咄咄逼人的凛然之感,墨林微微睁大了眼睛,否认也不是,争辩也不是。

    因为刚才那些话确实是出自他口,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打脸,噎了噎才道:“你在混淆我的意思。”

    他总觉得,今天是来错了,他不应该来的。

    墨林收回视线,低叹道:“算了,我说不过你。”

    他转身就欲离开,姜初亭朝他的背影道:“如果不想以后日子难过,你最好劝你他,打消对我的念头。”

    墨林本来都走出几步了,听到这儿又停住,头也不回道:“我不劝你了,但也不会傻到去劝他。他志在必得,你自己当心吧。”

    墨林走后,姜初亭闭眼轻呼一口气,又回身在涯边静立远眺了许久才回木屋。

    姜初亭才刚踏上楼梯,便听见他在大发雷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的,脑袋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是,是贵妃娘娘说并无大碍,不让说的。”

    “都卧床休养一个月了,还说无大碍??滚,都给我滚!”

    紧接着,是摔砸东西的响声,信使连滚带爬跑出来,姜初亭让到一旁,没进去。裴璟虽然人在九重天,但常亲信来传递宫内消息,或者信鸽传信,看来这次是传来他母亲生病的事。

    听到墨林在里面劝他:“殿下不要动怒,贵妃娘娘这样做,也是为了您能够安心解毒。”

    裴璟重重喘息片刻,沉声道:“收拾整顿,明日一早启程回宫。”

    墨林道:“您身上的毒……”

    裴璟不耐:“已经差不多拔干净了,不差这几天。”话锋陡然一转,克制着怒气问道:“他是去数米吗?一顿饭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派人去寻。”

    墨林:“殿下,您……是打算明日带他一起回宫?”

    “当然。”

    墨林没再说话,不一会儿走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外头的姜初亭,不由一愣。

    姜初亭移开视线没动,此时又有一名下属手捧信鸽急匆匆而来,求见裴璟,信鸽传来的一般都是急事或者大事,墨林赶忙带他一起进去。里面声音压得极低,姜初亭走下楼梯避嫌,并未听到讲什么。

    一声闷雷响过,他微微抬头,黑云飘来,遮住了天上最后一丝阳光。

    要变天了。

    没多久,忽有一人从屋内冲出来,姜初亭回身,裴璟看见他之后,愈发加快步子。

    裴璟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沉沉黑瞳里映着漫天的晦暗,让姜初亭都不由得心里惊跳了一下,不解问道:“小九,发生什么事了?”

    裴璟嘴角微动,道:“我今天要走了,但是,暂时不能带你一起走。”

    姜初亭眸光微动,面上未显,但裴璟还是轻易探知他的内心,张开有力的双臂一把将他身体拥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低低道:“别高兴太早,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不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不要跟任何人在一起,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记住了吗?”

    话刚落音,姜初亭就感觉耳垂一痛,是裴璟在咬他。姜初亭吃痛闭了闭眼,裴璟又松开他一些,想去吻他的唇,不过他很快偏头避开。

    “躲什么??”裴璟发狠似捧住他的脸,将他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逼视他,狠狠道:“还是那句话,想让我对你克制不做出别的事,就得给我点甜头尝尝,否则,就算这次回宫危险重重,我就是挑你手筋脚筋,也要把你带走。”

    “回宫危险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初亭问这话,一半为了转移话题,一半是真的想知道。

    “宫中生变,近来会有事情发生。”裴璟简单的回答,注视着他:“你是关心我吗?”

    姜初亭未答。

    “我一定不会有事的。”裴璟语气矜傲道:“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月,待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就来接你。”

    姜初亭顿时明白了。原来,是真正的要变天了。

    他不由牵挂起远在晋城的江显。如果江大人是九皇子党,那么裴璟能继位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成了一国之君,那么对他而言,却多了不少困境。

    姜初亭一瞬间晃神,裴璟深深看着他,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喃喃道:“真舍不得你,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宝贝你呢?怕你有什么闪失,或许……等待过后的滋味更甜美。”

    凑近了再次想吻他,姜初亭无法接受,也想不到别的话题让他停下,本不想跟他动手的,还是选择用内力震开了他。

    裴璟后退两步,脸色阴沉,正好这时魏加从屋里跑出来,大喊一声:“师父,你回来啦!”

    姜初亭若无其事错身走开,上楼梯同魏加说了两句话,魏加看了看天色,趴在木栏边唤还站在原处的裴璟:“师弟,快下雨了,进屋来吧!”

    裴璟也上楼梯,走到魏加身边,“师兄。”话是对魏加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姜初亭:“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今天便要离开回家了,你好歹送我一程。”

    毫无一丝一毫心机的魏加睁圆了眼睛:“啊?你要回家了?”这段时日他吃了裴璟不知多少零嘴糕点,面上立时涌上不舍,飞快点头道:“好呀,我送你!”

    姜初亭揉了一把魏加,将他揉到了自己身后,对裴璟道:“魏加要留下来看家,我送你吧。”

    裴璟从鼻头冷哼一声,“那可真是多谢了。”

    漫空阴云,诡谲压抑。裴璟很快带着人马下山了,山脚已经有马车候着,裴璟让姜初亭与他同乘一辆。

    姜初亭很安静没说话,行出一段距离候,一直看着他的裴璟问道:“师父,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姜初亭道:“回去后,万事小心。”顿了顿,还是又加了句:“练功不要急躁,不要贪心,适可而止,否则有损心性。”虽然到今日都不知他练的什么邪功,但这类功夫容易损害身体不说,也会影响到心性,让戾气加重。如果君王暴戾,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记得。”裴璟凝视他良久,倏地抬手,取下自己的发冠,散了发。

    姜初亭正不明所以,却见裴璟在格子里取出一个十分眼熟的锦盒,打开来,是之前裴璟找他要的发带。

    当时他还没表明心意,他想要,就给他了。

    裴璟将浅青色发带拿出来,递给他:“师父,帮我束发。”

    姜初亭没动。他以这张脸出门时,特地将木簪换成了发带,此时,他头上的发带跟裴璟手中的是差不多的颜色。

    裴璟就这样披着长发,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接。

    马车内用于照明的明珠发出莹莹的白光,映得他愈发容颜昳丽,眸光生辉。

    姜初亭仍然无动于衷,裴璟终于开口了:“不想做?那我干点别的如何?”

    姜初亭略一思索,伸手接过,裴璟勾起嘴角,微微侧身对着他。

    姜初亭默然将他头发束好。没了发冠的裴璟依然贵气,却又多了几分随性俊俏。裴璟坐正身体冲他一笑,握住他手道:“姑且就让它代替你暂时陪着我了,师父,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每天想你。”

    送了三天的路程,直到接连遭遇了两次暗杀,裴璟担心他再继续送下去会有危险,这才答允让他离开。

    离别前,裴璟对他道:“别忘了我的话,还有,等着我来接你。”

    姜初亭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他不希望裴璟出事,只希望他登上帝位后,能彻底忘掉他。

    “摇头也没用,我要定你了。“牵他手吻了一下手背,裴璟目光在他眉眼鼻唇上一一描绘而过,嗓音柔缓下来,再次叮嘱:“你一定要乖乖的,呆在九重天等我。”

    裴璟原本是想留人盯着他,不过又一想,他会不高兴,而且他武功高,想要甩脱他们出门也是轻而易举,索性打消念头。

    他心善,有那么多条人命压着,谅他也不敢乱来。

    裴璟说完倒退走到马车边上了,才果断收回粘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身,上马车离开了。

    那队人马很快消失在了视野,姜初亭拿出面具戴上,折身返回。他回去不用赶时间,大概要用四五天,算起来,刚好差不多到跟林知见面的日子。

    因为早有预料,他出来时,把易容丹和相思豆手串都带上了。他打算沿途逗留,到了时间就直接去相思小筑。

    这天漫行至城郊,由于接连几日下雨,空气非常清新,四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花香之气。

    他放慢步伐,正怡然轻嗅着花香,猝不及防一阵剧烈腹痛袭来,趔趄了两步想去扶住旁边树干,却眼前一黑,支撑不住软倒在了地上。

    这种如同被一把尖刀胡乱搅动肚肠的疼痛,在当年被林宣喂药之后,他深刻感受过一次。

    难不成,时隔这么多年,毒终于要发作了么?

    姜初亭蜷缩着身体,满头大汗,意识渐渐模糊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疼得太厉害,出现了幻听,否则,耳边怎么会听到林知的声音呢?

    姜初亭离开相思小筑的第五天,林知得到了消息,安插在这边青楼的人突然失踪,他没办法联系姜初亭,便跟朋友赵承阳一起过来亲自调查,结果却在郊外的慌坟发现了尸体,不知是挑衅还是无所顾忌,尸体上被凶手刻意用剑划了一个简单又怪异的图案,枝丫伸展,看起来像是一颗树。

    林知交代手下,把那人尸首葬了,跟赵承阳一起回城。赵承阳正是当时跟林知一起去茶楼的那个人。

    林知与他一路交谈,赵承阳突然止声,推了推他:“林知,你看,前面树边是不是晕了个人?”

    林知闻言望去,果然见那里有一团青色的影子,两人忙飞掠过去,蹲下身将那人歪向一边的身子扶正。他脸上犹戴着面具,气息虚弱,面具下的眼睛半睁半闭,还没完全昏迷,惨白的唇艰难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喂,兄台,你怎么了?”赵承阳虽然见过他一回,但遮了脸没能立马认出来,正要将他背起来送到城中救治,旁边林知却是一眼认出,面色冷淡的起身道:“不用管了,走吧。”

    说罢当真走到前面去了,赵承阳感到惊异:“真就丢下不管了?”被他搀起来的那人身子软软的歪了歪,他忙加了把力气扶好。

    林知又走了好几步,脚下倏地顿住,烦躁地转回身去,赵承阳已经将人背到了背上,叫道:“你不管我管,我可做不到见死不救。”

    林知道:“随你。”也没给他背上那人一个多余的眼神,径自走在前面,忽尔听到后面一声痛苦嘶哑的低吟,“疼……”

    赵承阳问:“啊,疼?你哪里疼?”

    没应声了,赵承阳道:“你撑着点啊,我送你去看大夫。”

    林知语气很差,头也没回道:“赵承阳,你话可真多。”

    赵承阳很恼火:“你没同情心不帮我就算了,还管我话多不多?林知,我觉得你今天很奇怪啊!我背的难道是你的仇人吗?你说是的话,我立马把他扔掉不管,还帮你补上几刀!”

    林知眉心狠狠一抽,脚下越走越快,片刻功夫就将他们甩远了。

    赵承阳尽心尽责将人送到医馆,留了些银子,还待问问大夫是个什么情况。

    “还问什么问,跟我去查那图案怎么回事。”林知一路早已心烦意燥到了极点,不由分说将他拽走了。赵承阳拗不过他,只得由着他,嘴里道:“看你火急火燎的,刚才救人怎么没见这么热心?”

    林知嗤道:“他谁啊?能跟楚然比吗?”

    赵承阳道:“是是是,你有道理,谁都比不过你林少爷的心头宝。”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踏出医馆大门离开了,被安置在矮榻上双目紧闭的姜初亭艰难的翻动了一下身体,眼睫颤了几颤。

    大夫坐在旁侧,眼眸微眯,拿过姜初亭的手,正准备给他把脉,却从他袖子里漏出一样颜色红通通东西,一滑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大夫低头看了看,拾起来。

    是一串相思豆的手串,很精致,很漂亮。

    相思豆代表相思,想来是心上人送的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