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
良。
家。
谢知瘫着脸,纠结地冒出个念头我怎么就不良家了
和满脸诚挚的裴衔意对视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啼笑皆非地把人踹出去。
活了二十多年,什么评价没听过。
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不良家的。
手机屏幕一亮,跳出消息我错了,长官最最最良家了哭
“”
良个屁。
谢知起身挂毛巾,走了两步,心里涌出股怪异的感觉,拧着眉捞回手机重新看了一眼。
没错,是裴衔意的新号码发的短信。
两人的短信记录上一条是裴衔意群发的“七夕佳节七夕乐,恭祝您七夕快乐”虽然不知道堂堂裴先生为什么经常在节日群发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不过作为礼貌的合作方,谢知每次都手动回复了“谢谢,你也是”。
现在的问题是,换手机时他没存自己的号码进去,裴衔意怎么知道的
就算在裴衔意正常时,他们俩也很少联络,有什么事一般是宋淡通知。傻了之后,裴衔意虽然依赖他,也依旧如此。
谢知略感迷茫,满脸见鬼,心底涌出股怪异膨胀的情绪,很想看看此刻的裴衔意。他几乎是急掠至门边,一把推开门裴衔意靠在外面的柱子上,屋顶的灯光惨白,他低垂着眼,两条长腿交叠着,脸色深沉单手拿着粉色的儿童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飞快打字。
手中的手机又一震。
裴衔意长官,行行好,理理我呗,不要总是不回我的消息嘛
谢知“”
不知道为什么,这画面有点诡异的好笑。
见谢知出来了,裴衔意也没收起孔雀开屏似的动作,将手机揣好,冲他眨巴眼。
谢知迟钝了会儿,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在撒娇。
裴先生向他撒娇。
想想就还挺有意思的。
谢知压下忽如其来的笑意,也不纠结什么良家不良家的了“饿了没,走吧。”
裴衔意收起耍帅的姿势,帮谢知提起脏衣服。谢知落后半步,目光从那双长腿滑到高大的背影、再落到他的头上,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了一阵,打开对话框。
谢知嗯,好
“biubiubiu”的提示音在怀里响起,裴衔意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在,才摸出来看,瞅见回复,眼角弯了弯,偷偷乐。
当晚回到家谢知就后悔了。
别墅挺大,就住着他们俩,空房子很多,他在特地辟出的练功室又练习了会儿,洗完澡去小影院里继续看电影,裴衔意正好处理完宋淡新送来的文件,跟屁虫似的跟来,老老实实坐了会儿,伸出罪恶的手,边看电影边给他发短信点评。
长官,我不喜欢这个男配
谢知默然眄了眼就坐在他旁边的裴先生,回为什么
你看了他好几眼
谢知回挺帅的。
我更帅,你都不看我
谢知
终于死了
裴先生这无处安放的攀比欲真可怕。
看完电影,谢知有些疲倦,拿了本书回屋,拧开小夜灯,准备睡前看会儿书催催眠。
岂料情节精彩,看了会儿,越看越精神。看着看着,手机一震长官睡着了吗
谢知啼笑皆非,不明白是什么开启了裴先生对发短信的乐趣,回了个“嗯”。
裴衔意骗人,睡着了就不会回我了
裴衔意我从一数到十,你就能睡着啦
谢知挑挑眉,看了眼主卧的方向,唔了声,配合地放下书,缩到被子里,露出双眼,瞅着裴先生似模似样发来的倒计时。
看到“十”时,困意当真袭了上来。
谢知眯了眯眸子,指尖点点,回了句“晚安”,嘴角微微翘起,握着手机,安心地阖上眼。
大概是关久了,裴衔意对出门无比向往,第二天一大早就蹲在谢知门外等着了。
谢知却破天荒的起晚了,匆匆吃完早饭,郁闷地发现小d居然还真听裴衔意的话,今儿没来。
到底谁才是老板。
裴衔意再怎么拍胸脯保证车技不错,谢知也不敢让这低龄儿童驾车,又开上那辆宾利,赶在上课前几分钟抵达剧院。
一进练功室,学员们望来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就算谢知不怎么在意旁人的想法和眼神,也被这些裸的目光盯得不适。于涵抱着手站在舞台上,冷冷开口“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盯着别人看的”
众人这才讪讪收回瞎打量的眼神。
等到中场休息,谢知拿到手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推送的消息头一条就是“是钢琴小王子,还是落魄贵公子”。
昨晚vissea的那支广告发出,沾之前视频的光,又蹿火了一把。不过谢知睡着了,没看到。
弹钢琴的视频被人再次翻出来,好事者还找出以前的很多比赛视频,于是很顺其自然的,有人对谢知的家世产生了兴趣,深扒下来,发到网上。
就是这条消息的由来。
已经有人在删了,然而这边在删,那边还有一堆人在发。
当年的网上报道被裴衔意删得精光,但总有人记得,所有人都在惊叹谢知经历的曲折二十一岁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衣食无忧、娇生惯养。二十一岁经历人生的重大打击,一家烧炭自杀,父母双双身亡,曾经立于云端的小少爷背负着巨额债务跌入泥沼,又奇迹般在娱乐圈焕然新生,还了债务。
不少人感叹“难怪架子大,本来就是个小少爷”,更多人感叹命运无常,怜悯同情。
那些可怜的、同情的,亦或是幸灾乐祸的、随意吃瓜的人,攥着他人经年愈合的伤口,硬挤出血,一窝蜂地拥上来,肆意舔舐品评。
谢知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头痛欲裂地从医院醒来,睁眼面对的就是闪光灯,随即是流水般的记者、警察、医生护士、看热闹的、催债的、落井下石的沸沸扬扬,哄哄闹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那些人泼墨狂洒。
某个知道他过往的人,在背后故意戳他伤口。
而不少网友咬定是谢知背后的团队在炒作。
浏览完最后一条长微博,谢知的眼神已经变得平静,在各色各异的目光中打开微信,扫了眼私聊。
最前面的就是黎葭的信息,他知道谢知最近在于涵这里训练,不方便接电话,紧张兮兮的生怕谢知想不开。
他先回了黎葭,才点进董玟的对话里。
董玟是裴氏手下的娱乐公司签约的经纪人,虽然对他的“不求上进”恨得咬牙切齿,但基本配合他的节奏,这种揭他伤疤炒话题的方式,不会是董玟。
估计放消息的人也没想到网民的热情会这么大像谢知这样人生经历格外跌宕起伏、颇具戏剧性,还是喜闻乐见的“贵公子落魄”情节的,倒的确很受欢迎。
董玟操,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在背后干的,就想揭你伤疤,和你多大仇啊,你现在怎么样
董玟宋淡联系过我了,我们俩在解决,你别急
董玟最迟今晚,一定把这糟心玩意压下去,你在剧院上课呢裴先生在身边吗
谢知撩起眼皮,瞅了眼身边低头看着小粉的裴衔意,回在。
董玟那就好,安心上课,不想上就回家休息,别怕,我们在呢
怕
怕个鸟。
谢知回了个嗯,锁屏把手机扔回给裴衔意,见他皱起了眉,疑惑“怎么了”
裴衔意小小声“宋淡发消息给我说了长官很难过,对不对”
“难过什么”谢知淡淡道,“是你告诉我的,无论什么时候,姿态都要从容好看,这样就没人能找到弱点了。”
裴衔意茫然地歪了歪头。
谢知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花了三四年缝合的伤口,猝不及防又被人捅开,那些人还嫌伤口太小,影响观看,撕裂了往细里观察那些挫伤的骨与肉。
空气里都藏着玻璃碎片似的,随着呼吸卷入肺里,割得一半是鲜血淋漓,一半是麻木不仁。
怎么可能会不为所动。
角落里没人过来,谢知阖了阖眼,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当初是觉得我可怜吗”
脱口而出的问题,说完谢知就后悔了。别说这傻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是记得,他也不该、更不能问出这种问题。
“失言。”他轻吸了口气,站起身,“我先过去了。”
“不是。”
转身的刹那,谢知听到身后的人认真地回答,“谢知,不是的。”
脚步一滞,谢知像个长久没上油的机械玩具,内里铁锈斑斑,随着发条的扭动,僵硬转回头,脑中响着强行转动时轰轰的声音“裴先生”
裴衔意捧着脸,仰头看着他,双眼弯起,盛着嵌在天花板上的白晃晃的灯光“不可怜,很可爱。”
哦,还是裴宝。
谢知浑身一松,居然有种类似于庆幸的轻松感“可爱”
裴衔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嗯,很可爱。”
谢知啼笑皆非。
从来没有人用“不良家”来形容他,更没有人说他“很可爱”。
这些词离他千万里远,偏还有位宝不远千里地送来。
他真是有点舍不得这样的裴衔意了。
可惜等裴衔意恢复后,他们又该桥归桥,路归路,大路两边各自走,或许还能是朋友。
或许什么也不是。
相信裴先生是不会喜欢变傻后黏着他的这段回忆的。
低沉的心情被一扫而空,重新浮上的是股复杂难言的滋味。谢知说不清那是什么,安静了片刻,赶在重新集合的最后几秒,轻轻说了声“谢谢。”
其实他很感激有人能陪在身边。
离婚后搬去的那所公寓太大也太空了,每晚回去打开门,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与房间,听不到一声“欢迎回家”他不喜欢。
八卦的热度来得快,去得更快,董玟和宋淡联合出手,中午休息时,热度已经被压到最低了。
放消息给报社的人藏得太好,没逮出来。
裴先生气得捏着自己的小粉啪嗒啪嗒打了一长串字,严令宋淡务必彻查。
谢知瞅着这画面,憋着笑意偷乐。
剧院里午饭,有荤有素还送个汤,味道不错。谢知还没去打饭,就被于涵叫到休息室去。
裴衔意眼巴巴地等了一早上,就等着谢知来陪自己吃饭,见人没了,心情顿时晴转多云。
他还特地要了份鱼肉想分给谢知呢
其他学员都坐在一块儿,孤零零的裴衔意就格外显眼。瞅着这个好机会,何寥然又凑了上去,眼眸闪闪的“衔意哥,你一个人吃饭吗我们一起吧”
裴衔意戳了戳饭,闷闷不乐“不外借。”
何寥然“”
身后蓦地响起道清冷的嗓音“也不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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