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浴室里水雾缭绕,叶可可将水龙头拧紧,一边擦头发一边向浴室外走去。
“倪晓?我洗完了,你进来吧。”
这样说着,她逆时针拧开了浴室门把手,背对着她湿淋淋背影的,是浴室里还凝结着水雾的镜子。
镜中掩盖在水雾之下的,是惨白的身影。
“倪晓?”
冷风灌入温热的浴室,原本倪晓应该存在的室内,如今却是空无一人。
她无端地便打了个寒战,刚想走出去,脚下却绊到一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被她一脚踢得东倒西歪,散落在浴室门口。
“奇怪了,我记得我把它放在门边了啊。”
她嘟哝了一句,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抬头一看时钟,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了。叶可可于是擦干了头发,坐在梳妆台上开始吹头。
或许是因为功率过高的原因,一插上电源插头,室内的电压便开始有些不稳。头顶的吊灯更是一闪一闪。灯光闪烁的瞬间,梳妆镜中,叶可可的影像背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床脚,赫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女子穿着红色的舞裙,低着头,黑发至长,掩住了脸颊。她两只手以不自然的形态向下垂落着,手指尖竟然碰到了膝盖下方。
手中的吹风机砰的一下砸在了梳妆台上,下一刻,整个房间暗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吊灯又再度亮了起来。叶可可悚然回头,却发现床边只挂着红色的窗帘,一动不动地垂至地面。
“是幻觉,肯定是幻觉。”她长舒出一口气,心里却开始埋怨倪晓,“她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时钟过了十二点,倪晓依旧是没有回来。叶可可坐在床上,玩着手机,心中的焦躁却与时俱增。
‘要不然,还是出去找找吧,’她手指一顿,‘也不知道她……’
这样想着,房门口却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叶可可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门边:“你怎么才回来——”
在她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整个房间再度暗了下来。
黑暗深处,浴室水龙头的滴水声都清晰可闻。一滴冷汗顺着叶可可的脸颊流了下来,她轻声问道:“倪晓,是你吗?”
房门外没有回应。
她屏住呼吸,将房门反锁,一步步向卧室深处倒退回去。在转过身的瞬间,她听到一阵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那是高跟鞋点地的声音,与她行走的速度一致,不急不缓,跟在她背后。
她握紧了手机,另一只手则暗暗握住了藏在裤兜里的小刀。
在走至床脚时,她毫不犹豫,攥紧小刀,向着身后凌空一挥!
小刀却划进空气,扑了个空。
冷汗从叶可可的下巴上滑落,她紧握着小刀,下一刻,毫不犹豫地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亮晃晃的光束在室内扫射,它透过沉滞的空气,直直映上苍白的墙面,和血红的窗帘。她胡乱用灯光扫射室内,另一只手握住小刀蓄势待发,在房间里不断小心地奔走。那脚步声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踪着她,如影随形。
‘不在前面,也不在背后……’她想着,‘那么……’
这样想着,她向后退了一步,脚底却踩到了一个硬硬尖尖的东西。
叶可可握着手机,将脑袋向后转去,低头看着脚后的方向。
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始终跟随着她的脚跟,如影随形,安静地蜷缩在她背后的阴影里。
下一刻,毛茸茸的黑色长发,垂到了她的脖子上。
一双手轻轻地搭到了她的脖子上,那双手极凉极白,其上浅红脉络纵横交错。
“你……看到我的红舞鞋了么……”
借着手机的光晕,叶可可在另一面墙上,看见了自己和“她”的影子。
这本该是何等诡异凄艳的场景。红衣女孩攀附在天花板上,漆黑长发如瀑布垂落,像蜘蛛网般千丝万缕缠绕,将猎物收入囊中。
她双手纤细苍白,可以想见当她伸展手臂在台上舞蹈时,是怎样优雅动人。
只是她腰部以下……竟是没有双腿的,而是一派溃败。就好像……她曾被一辆大货车,从腰部直直碾过。
“找到了。”她轻声说,“可是……我还有一件东西没找到……”
漆黑的发丝渐渐收紧,叶可可几近窒息,连手电筒也快拿不稳。
“我找不到我的腿了……”她说。
下一刻,房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一声,房门上整个锁在巨力碰撞下被炸开,一个黑衣男子手握扳手猛然突入。
红衣少女眯起眼,看向青年的方向。
只见青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手中还握着那把刚对门锁造成了致命冲击的扳手。他一只手掏着耳朵,在看到纠缠到一起的一人一鬼时,微微低下身来。
漆黑长发从叶可可身上松开,如暴雨梨花针,铺天盖地裹挟室内,直直射向门口青年的方向!
面对来袭的剑雨,青年握着扳手,脸色冷峻,一副岿然不动的神情。
叶可可刚从头发中挣脱开来,犹自落在地上喘气,她捂着喉咙沙哑地尖叫:“别管我!她是红衣——快跑——!”
在发丝射向青年之前,青年突然摸了摸脑袋,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天哥的房间在另一边天哥这就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房门。
“当当当!!”
长发狠狠刺入木质房门中,发出能穿透一切事物的巨响!
目睹一切的叶可可:……
“喂!!让你走你还真的跑了啊!!”叶可可惨叫,“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回答‘不!我不会丢下你的!要死一起死你痛我也痛吗!’”
说完这句不符合晋江但符合偷摸大吉的台词,叶可可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红衣女孩就着头发插入门板的姿势冷哼了一声,转头又看向了自己。
下一刻,红衣女孩的神情僵住了。
深绿的火焰,顺着门板上的发丝,以燎原之势烧入室内,它顺着女鬼的长发,向女鬼的头顶一路攀援。
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推开门的,却是两个人。
一个是拿着扳手的楚天,另一个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张露。
“抛弃同伴可不是身为勇者的作为,随随便便抛弃伙伴,一定会被读者掐三观不正吧。”楚天虚着眼,用手挠了挠自己逐渐稀疏的程序员的发际线,“而且看到头发这么浓密的女鬼,真是让人恶向胆边生……”
头顶绿了的女鬼在天花板上惨嚎着挣扎,显然,被烧灼本命武器这一点使得她痛苦至极。她怨恨地盯着楚天,双目血红,就要发起攻击。
楚天摆摆手说:“那个,你的头发快要烧完了哦。”
女鬼:……
“真的快要烧完了哦?决定放任自己的头发被烧完却还要留着和别人对打吗?决定过上头发被烧完的生活吗?决定变成秃头吗?头发被烧完也没有关系的话,头顶绿了也没有关系吗?”
下一刻,女鬼尖啸一声,钻入卫生间。
楚天握着扳手冲进了卫生间,一边跑一边大喊:“等等我!”
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响和惨叫之后,楚天打开厕所门出来,扳手上还滴落着新鲜的黑红血滴。叶可可紧张地盯着他,咽了一口口水。
“你刚才……”
“别担心。”楚天说,“刚才并没有不符合晋江的暴/力血/腥事件发生。”
“你的扳手……”
“是机油吧?肯定是用来润/滑的机油吧?”
“绝对是血吧!为什么扳手还要用来涂机油!刚刚厕所里发生了什么啊.mp3!”
楚天说:“她像桃金娘一样,我刚进去,就扑通一声钻进了马桶中,顺着排水口消失了。刚刚发出的声音,是她因体积过大而卡在下水管里的声音,我只是友善地敲着她的脑袋,通过机油的润滑,把她敲进下水管里……”
“为什么这里不会有机油?!”
“机油密度约为0.91×103(kg/m3)能对发动机起到润滑减磨、辅助冷却降温、密封防漏、防锈防蚀、减震缓冲等作用。被誉为汽车的“血液”……这样说来,机油被说是血液也没有什么问题……”
叶可可:“超级不符合晋江的血/腥暴/力的东西发生了啊!!还有她为什么会进马桶里啊!”
楚天说:“唉,可能是为了给头发灭火吧,就像在外面陪酒失意的男人,也会在酒席上被领导灌了一肚子白酒后,回到家里想着房贷和女朋友,把头伸进厕所里寻求安慰……呵,女人。”
“中间的例子和前后两句话一点关联都没有啊!!所以就是你把她塞进去了吧!”
“不要这么说。”楚天很严肃道,“我是一个很友善的人。”
叶可可:……
叶可可还在地上捂着喉咙挣扎,却发现一只向她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娇软白皙,是张露的手。
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在心底对张露性格脆弱的diss,叶可可未免有些无地自容,她捂着喉咙说:“谢谢你……我自己也能起来的……”
或许,这就是伙伴吧,这就是所谓伙伴之间的羁绊吧。在这样可怕的环境里,还有这么一群热忱的人,愿意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出手相助……
“五千。”
“……啊?”
“一根火柴,五千。”
叶可可:……
镜内。
满地黑荆棘如天罗地网铺散开来,被黑荆棘死死纠缠在网状黑茧内的,是犹在挣扎的九条白影。
室内正中,是黑发飘扬的林槐。他踏在以自己身上咒印为源头的荆棘之上,垂着长长的睫毛,注视自己的手心。
他的手心上,是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并不深,只是浅浅擦过,猩红的鲜血顺着掌心悠长的脉络,向着四周蔓延。
他轻轻一笑,扬起头来,将手心的鲜血舔去,然后抬头看向唯一一条还在垂死挣扎的白影。
“楚天”。
纯白的“楚天”握着长剑,隔着尸山血海,同红衣邪魔遥遥对视。
不同的是,红衣的邪魔却是人类的保护者。白衣的战士,却是镜鬼制造出的幻象。
“有意思,所谓的白影,是以原主的战斗力为基础制成的低劣盗版么?”林槐轻声笑着,“很好,很好……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伤到我的本体了,既然这样的话,就把你吃下去作为补偿吧。”
这样说着,他盯着对方,嘴角裂开,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双脚轻点地面弹起,带着无可阻挡的黑焰,向着纯白幻象飞身而去!
纯白幻象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掐住脖子,狠狠抵在墙壁之上。
长剑被掰断,随意地被扔到一边。林槐掐着幻象,将它高高举起,眯起眼来,看着它挣扎的模样,笑得一派天真无邪。
“笑一个啊,”他说,“Why so serious”
幻象没有说话,依旧在挣扎,林槐于是叹了口气:“你果然不是他。”
“要是他,这里还会有一筐的骚话等着我呢。即使是cosplay,也要做好语c的准备啊。”
说完,他随手加力捏碎了幻象。后者变成一块块细小的银亮的碎片,被黑红的荆棘所吞噬。
林槐拍拍手,等待伤口愈合,并转头看向躺在门边陷入昏迷的女孩。
他想了想,单只手提起对方,拖着对方步入镜中。
人类果然很脆弱……这种等级的伥鬼,也能把人类吓到昏迷啊……呃,一点都不好吃,等出去了我要洗胃……
在踏入镜子的前一刻,林槐透过镜子,看见了楚天与红衣在浴室中对峙的模样。
他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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