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很喜欢你

    一路无言。

    车停下来到了地方,季白才发现不是之前自己选的那家药膳馆,有些疑惑,“是不是走错了?”

    贺沉垂眸看了一眼车子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摇了摇头,“你说的那家店现在开过去应该已经关门了。”

    “这家私房菜我之前来过。”贺沉顿了顿,“…你应该会喜欢。”

    季白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二十七分,算一算开过去的…药膳馆也不至于关门,虽然仍然有些疑惑,但是想着大概也临近打烊时间了,也没多说什么,讷讷地点了点头。

    贺沉挑的这家私房菜馆,季白从来没有来过。

    外面没有挂牌子,看起来并不起眼,走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

    老板很有品味,里面装饰不夸张,古色古香,一个个包厢单独隔开,既保证了隐秘,也让人觉得舒服。

    一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上来,恭恭敬敬的跟贺沉轻声开口道:“您之前吩咐的菜已经做好了,是现在上吗?”

    贺沉看了季白一眼,点了点头之后开口道:“上吧,菜单也拿过来。”

    听这意思,在来之前贺沉就已经把菜点好了,季白忍不住好奇:“菜都点好了,还拿菜单做什么?”

    “给你看看。”贺沉坐在季白对面的位置,伸手试了试茶壶的水温之后,垂眸给他倒了杯茶,“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加。”

    季白连忙摇头,“不用了,就咱们两个人吃,你点的肯定也够了。”

    咱们。

    听到这两个字,贺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漆黑的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望向服务员,示意他们出去。

    没有注意到贺沉的情绪变化,季白捧着贺沉刚刚给他倒的茶认认真真地喝,正思索着应该找些什么话题跟贺沉聊天,还没想好,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动。

    季白脸上一热,意识到是什么声音之后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贺沉望过来,漆黑的眸子里噙着隐约的笑,整个人笼罩在头顶暖黄色的灯光下,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戾阴沉,此时此刻的贺沉,看起来竟然有些莫名的温柔?

    联想到这个词,季白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飞快地低头喝了一口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贺沉眼中的笑意已经散去了。

    季白忍不住有些遗憾。

    不过遗憾倒也没持续多久,餐厅上菜上的很快,很久就有服务员轻轻敲门,在得到许可之后,将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竟然是川菜。

    红红的辣椒铺在大大的盘子里,放眼望去红艳艳一片,极其勾人食欲。

    季白原本就饿了,此时此刻光是闻着味道就已经觉得口水在往上涌,可刚刚拿起筷子,动作又顿住了。

    在前世变成猫待在贺沉身边的那十年里,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吃辣的。

    贺沉胃不好,所以季白今天才会想要跟他一起去那家药膳馆吃饭。

    抿了抿嘴唇,季白抬起头来试探性地望向贺沉:“这家店这么辣,你喜欢吃川菜吗?”

    贺沉修长的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水煮牛肉放在季白的碗里,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块,表情淡淡地尝了一口,然后才抬起头来望向季白:

    “还不错。”

    季白仍然是有些迟疑,担心着贺沉的胃会不会不舒服,却没办法表现出来,点了点头,“我能再看一下菜单吗?”

    贺沉望向他,“不合胃口?”

    季白连忙摇头,冲着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用极其自然地语气开口道:“不是啊,我很喜欢吃川菜,但是也喜欢搭配一点清淡的。”

    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飞快地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又加了一道滋补的汤方才舒了口气。

    “吃太辣了对胃不好。”季白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开口:“而且你手上有伤…之前医生也交代了尽量少吃辛辣油腻的东西。”

    望向季白,贺沉的目光沉沉地,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前世他将变成了植物人的季白放在身边,为了感受这人的真实感,他曾经去找季白的养父母,问了许多许多关于季白的事。

    他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什么菜,讨厌什么口味的饮料。

    那时候他恨不能在季白养父母的口中,将季白十几年来度过的光阴全都重新经历一次。

    他知道季白爱吃辣,所以特意带他来了这家川菜馆。

    他也分明看到了上菜的时候,季白眼睛一亮的样子,可他没有立刻吃,反而重新拿了菜单,替自己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贺沉垂下眼睑,视线落在面前的一个点上,隐隐有些失神。

    一顿饭吃得很快。

    两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大概九点半的样子。

    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情,季白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望向贺沉说:“今天吃得好撑,现在回去睡觉估计躺不下去。”

    贺沉把车停好,转过身去望向季白,没有出声,等着他继续说。

    “你困么?”季白抿了一下嘴唇,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要不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从贺沉的角度看过去,在车里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季白的一双眼睛,依旧亮的像星辰。

    望着他的时候,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些许不自然的闪烁。

    莫名勾人的厉害。

    贺沉喉咙滚动了一下,轻轻点头,“走吧。”

    很晚了,临近熄灯时间,操场上只有远处一盏路灯照亮,远远望去,空无一人。

    两个人肩并肩沿着跑道这样走着。

    季白看着两个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问道:“我今天给你写的那张纸条,你看了么?”

    贺沉转过头去看他。

    沉沉地目光落在他头上,季白能够感受到,却没勇气抬头跟贺沉对视,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捏了捏发麻的指尖,状若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用轻快的语气:“就…我告诉你我也…我也喜欢…男人那个。”

    贺沉顿住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季白,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晦涩不清。

    贺沉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顿了顿,似乎是怕方才的语气吓坏了季白似的,放低了声音,轻声说,“算起来…我们也只认识了几天,季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季白抿了抿嘴唇。

    此时此刻,周遭一片寂静,近处也看不到光。

    季白只觉得自己胸口的心跳声仿佛震耳欲聋一般,他深呼吸一口气,前世10年的光景一帧帧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稍稍扬起头,季白看着贺沉的脸,他很紧张,紧张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手掌心也汗津津的。

    停顿了好一会儿,季白也堪堪压抑住翻涌的心情,他抿了抿嘴唇咳嗽一声。

    低头,望着脚下的某一个点。

    “我…”季白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和陈。

    “但既然喜欢了,也没办法改变你说是吧。” 重活一世,季白相信这是上天给他跟贺沉的一次机会。

    “我…”季白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贺沉。

    “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季白顿了顿,“我挺喜欢你的——”

    “可能是一见钟情,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着说着,季白有些懊恼,他分明是想好了要主动跟贺沉告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了,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毫无诚意。

    “我挺喜欢你的,贺沉。”

    季白的脸已经通红了,他仍然看着贺沉,“你上午说你也喜欢男人,那你…你愿意跟我…”

    季白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就被贺沉狠狠地,抱进怀里。

    季白怔怔地站在原地,呼吸之间,嗅得到贺沉身上那股好闻的雪松香气。

    还有心跳声。

    季白有点晕,不知道这剧烈的心跳声究竟是自己,还是贺沉的。

    被贺沉这样抱在怀里,他竟然恍惚地希望这一刻的时间可以停下来。

    前世,他变成一只猫待在贺沉身边10年,亲眼看着这人将自己变成了植物人的身体放在身边。

    从最初的震惊、到不能接受、到疑惑、到感动、再到心动…

    季白还记得,曾经有一次,贺沉从国外请来了最优秀的脑神经外科医生来看他的病,贺沉对那个医生抱了很大很大的期望,那段时间,贺沉身边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紧绷。

    可是哪有医生能治得好呢?

    谁能知道,躺在病床上植物人一样的自己,灵魂其实附在一只猫身上呢。

    当医生告诉贺沉,季白可能这辈子都不能醒来之后,贺沉什么话也没说。

    只静静地赶走了所有人,然后轻轻地拥抱着昏迷不醒的季白。

    那时候啊,作为一只猫,季白从门缝里看到病房里的贺沉,忍不住就在想,如果他能醒过来就好了。

    他想醒过来,想重新变成人,抱一抱贺沉。

    贺沉松开季白。

    他深深地凝视着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胸中翻涌着的情绪,良久,怕季白看出什么异样来,他才有些狼狈的,勉强移开视线。

    从他的角度看,季白一张脸烧得通红。

    可一双眼睛明亮的不像话,褐色的瞳仁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脸。

    方才季白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清楚了。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烫的他心口生疼。

    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能让自己勉强不要失态,贺沉喉咙滚动了几下,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他勉强笑了笑,漆黑的眸子目光沉沉:“你刚才在说什么,你知道么。”

    季白毫不犹豫地点头,还想再重复一遍,刚刚张嘴,就被贺沉打断。

    “好。”

    贺沉说好。

    他伸手将面前的少年,再度抱进怀里。

    贺沉轻声说。

    “真巧,我也很喜欢你。”

    “也对你…一见钟情。”

    “季白,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闭上眼,贺沉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在贺家别墅临走时,贺东昱叫住他说的那番话。

    “你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未来你会是A城最显赫的那一个,你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我不管。”

    “但是万一这个人别有居心呢,贺沉,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要太认真了。”

    老实说。

    贺沉不知道季白为什么能找到贺家,不知道季白为什么会说喜欢他。

    但那又怎样?

    贺沉垂眸,勾唇轻笑,将眼底所有的戾意与阴鸷尽数压抑下去。

    贺东昱不知道。

    季白是他贫瘠又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那道光。

    他连自己的命都舍得给他。

    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是季白真的别有所图又该如何,他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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