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锋利的匕首飞快地刺穿喉咙，再猛地抽出，那残破的身躯便爆发出最后一阵痉挛，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给斑驳狼藉的地面又添了一笔猩红。
确定最后一只奄奄一息的丧尸死亡，云溪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把匕首上的血擦干净。
鼻端萦绕的腥气，比她任何时候所闻到的更甚。
血。
全都是血。
从一楼大厅，到门前那一块空地，每一个角落都在淌血，几乎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有断肢，有躯干，有丧尸的，也有人类的。她放眼望去，直到现在，还是不得不承认，直面如此残酷的现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死亡如同雾霭沉沉，压在心头。
她把丧尸的尸体全部扔到一旁，把人类挪到大厅深处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一个一个仔细地探他们的鼻息和脉搏。
总计三十三人，死亡二十八人，幸存者五人。
她愣愣地看着仰躺成一排的躯体，眼睛扫过他们的伤口，有的被咬穿喉咙，有的身上几十道伤口，有的被炸没了半边身子。他们表情各异，眼睛暴睁，这世上最令人心碎的表情——极度惊恐、哀伤、绝望。她的手上、身上也全是血，分不清是谁的，但快要把她浸没到窒息。
一张照片从面前这具尸体的口袋中露出一角，还没完全被血浸染。那是一张合照，面容平凡的一对男女，挽手站在花坛前，看上去有好些年头了。女人戴着遮阳帽，轻轻倚着男人的肩，笑得很甜。
云溪认出了他们。
是丈夫无缘无故消失的那一对，犹记得妻子抱着那套落在地上空荡荡的衣服哭得无助，如今她冷冰冰地躺在地上，眼睛是阖着的，表情说不上是扭曲，还是一点点解脱的欣慰。
他们没有错，但他们被剥夺了人生。
每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权利和意义，他们有着自己的温度和独一无二的记忆，如今，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末日世界扼杀了。甚至，是被她扼杀了。
云溪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琦琦！”
她朝着周围大声呼喊，从柔和灯亮的前厅，再到逐渐黑暗的走廊，万籁俱寂，无人应答。
琦琦，分明是她。
是她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吃”了那个丈夫。她从头到尾都在说谎。她吃了自己的父母。甚至更多人。那个玩具熊根本不是她的，很可能是被她吃掉的人身上的。她很清楚怎么用自己的外表骗人。正常小孩不会在父母消失后镇定地给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独自跑出来。她或许想过吃掉云溪，但还是通过她的庇护在这里觅食。
从见琦琦的第一面起，云溪就有了这些猜测。但她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太自作聪明了，尽管她已下定决心要在琦琦吃第二个人之前抓住确切把柄，但突如其来的丧尸打断了这一切。
琦琦跑了，还会继续吃其他人。而这对夫妇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
细微的摩挲声响起，前一天与大汉争吵的高马尾女人屈起腿坐着，望向脸色苍白的云溪，声音淡淡：“那个小女孩跑了。她很强，你不用担心她。”
“呃……嗯。”
云溪像是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般，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向幸存者，为他们处理伤口。
柯悠洋把穆彤彤也挪下来了，顺带搬了一堆医疗用品，此刻正手忙脚乱地为伤者包扎。穆彤彤状态稳定，还在昏睡中。
五个幸存者，只有高马尾一个女性。
“我伤的不重，可以自己处理，你去看看他们吧。”高马尾对着云溪挥了挥手。
她沉默不语，走到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孩身旁。刚一触碰到他的身体，他的眼睫毛便颤动着睁开了眼睛。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还是亮闪闪的，充满了戒备的意味。
云溪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一眼。
是他，那个戴黑鸭舌帽的男孩。
她拿起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把他脸上的脏污擦掉，露出他的五官。睫毛浓长，鼻梁高挺，脸庞棱角分明，虽然年龄不大，但骨子里透出冷峻的气息。
再然后，她“呲啦”一声把他的上衣撕开了。
他身子一僵，还想挣扎一下，被她毫不留情地一只手摁了回去。
帮穆彤彤处理过一次之后，她好歹有了一些经验，面对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也镇定了一些。把刺入身体的碎片挑出，再给各道伤口消毒，包括几乎横贯他整个小腹伤口的那道。缠好绷带时，他的身体简直像一具木乃伊。
云溪用手微微枕高他的头，给他喂水，才发现他的表情淡定，脸上却有莫名的羞红之色。
“喂……”她有些无语，“我都没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
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又被她灌了一口水。
她在身下铺了一层从服装店里抱来的新衣服，将两件长外套盖在他身上，却见他的眼睛还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叹气，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轻声道：
“睡吧。”
处理完另外两个伤者，一阵困意袭来，她蜷缩着躺在最外侧，朝着门口的方向浅浅地睡着了。
……
这一觉起到了小小的作用，云溪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会，但意识从未懈怠。更何况周遭环境极差，各种难以忍受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一睁眼还会看到满地的尸体。
体能增幅带来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纵然休息不足，她也感觉到大脑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清醒无比。视觉、听觉的进化，让她感觉世界都像是被放大了。
仅仅是两三个小时，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便爬了起来。她走过去摸了摸伤者们的额头，那个高马尾女人感知到她极轻的举动，也立马睁开了眼，她伤势最轻，看上去也保持绝对的警戒心。
她往二楼走去，想搬点食物和水。那个女人也跟了上来，跟她并肩而行。
“我叫宋时凝，你呢？”
“云溪。”
两人走到超市门口时，云溪瞥了一眼地上正散发出臭味的女尸，抬脚跨了过去。第一次见到这具女尸的宋时凝倒是饶有兴致地弯下腰观察了一会，说道：
“你知道她是被谁杀的吗？”
云溪摇头。
“郭浩亮。”
说完，宋时凝停顿了一下，想要欣赏她脸上吃惊的表情。可是她对此表现得十分木然，只是扭过了头，继续往前走。
“昨晚郭浩亮趁乱跑了。他在后面偷偷准备了一辆面包车，可以供他逃生。”宋时凝蔑然一笑：“他可以吸取其他人类的生命来提升自己，但他的能力是最低级的那种。他想在这里发展人类补给点，让越来越多的人驻扎在这里，不仅可以给他提供口粮，还能借人群之力让他免受丧尸攻击，一旦局面失控他还能跑。”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云溪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
“我看到了，他杀掉这个女人的时候。”
宋时凝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玻璃的长方体吊坠，大概有一个指头那么大，里面空空如也。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吊坠便从衣服里滑露出来。
“还是说，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揭穿他？”
云溪沉默地与宋时凝对望。
空气是闷热的，黏稠的，一丝风都没有。她感觉周遭被一种沉沉的胶质物吞噬了，压得她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宋时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步往前走，声音里满是轻松和戏谑：“噢——拜托，别这么严肃好不好？从丧尸出现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该为自己而战。自、己！而不是任由你的同情心泛滥！”
云溪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想到被自己的自作聪明放跑的琦琦，所有的话便哽在喉咙里。良久，才轻声问了一句：
“那么，我们跟丧尸有什么区别？”
宋时凝猛地转身，背着光看她，脸隐藏在阴影里。
“如果我说，‘没有’呢？”
……
大厅里原本的插线板被毁得很彻底，云溪本想煮点热食，也不得不放弃了。她找来保存完好的纯牛奶，拌着玉米片吃了一碗。
过了一会，伤得比较重的四名男性也醒来了。云溪给他们各自准备好早餐之后，也从交谈中得知了他们的信息。
柴霄哲、张泉都是二十多岁，郑仁信四十多岁，三人的进化能力都是进攻型，但具体能力如何他们都闭口不提。
最后一个，战斗力最强但也伤得最重的——黑鸭舌帽男孩，叫陆晚星。
而穆彤彤躺了一整个晚上之后，虽然腿上的伤导致行走还有些不便，但总体来说已经没大碍了，此刻精神抖擞地听柯悠洋给她讲昨晚发生的事情，还吃了两大碗玉米片。
唯一一个没闲着的就是云溪，她把丧尸的尸体全部扔到远一点的地方，几乎堆成小山。而躺成一排的人类尸体又让她头疼起来，只好又跑上跑下地找出巨大的黑布把他们盖起来。
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天气炎热，过不了多久，尸体堆将会散发出腐臭。
这么多尸体聚集在一起的味道，云溪光是想象了一下都快要吐出来。
在场总共八个人，四人负伤，宋时凝与其他人合不来，柯悠洋和穆彤彤又都以云溪为首。所以目前能拿主意的其实也只有云溪。
她皱眉想了片刻，说道：“最多再在这待两天，我们就必须得转移了。”
郑仁信说道：“唯一一辆面包车被郭浩亮那崽种开走了，我们这么多人，上哪找车去？”
云溪那辆小轿车早就被丧尸群给炸烂了，况且一辆车也装不下八个人和必备的物资。
她思考了半天，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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