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锦觅历劫归来,从九霄云殿出来,沐漓跟在水神身后,细细打量锦觅的神色,这一趟人间历劫仿佛令锦觅一夕长成,神色不复往昔天真无忧,反而面色带了几分忧色。忆及天后方才殿中打量锦觅的神色,沐漓垂下眼睫低低叹了一口气。
沐漓为了继续留在天界,不得不回洛湘府闭关疗伤,若不然,怕是师尊真的会强令青甲青乙带她回去。待她稍稍恢复些许灵力,不再似之前那般灵力枯竭,经脉干涩,便打算出关。谁想出关之后方才知道这几日天后竟已被削了神籍,关入了婆娑狱,润玉竟然统帅了五方兵将府,此时已经前往翼緲洲。
沐漓垂眸轻轻抚上腰间香囊,微微叹了一口。有些事情,纵然是与他两心相知的未婚妻,也无法置喙。偏过头,藏去眼中忧色,冲着远远走来的水神风神还有锦觅勾起唇角笑道:“爹爹,临秀姨,锦觅你们怎么过来了?”
“爹爹听说你已经出关,怎么样,此次闭关可有所获?”水神笑着问道。沐漓丝毫不心虚的点点头:“爹爹你们不用担心,此次闭关确实受益匪浅。”前几日她为了不让润玉水神等人担心,便借忽有所悟,需要闭关修炼为由回了洛湘府闭关疗伤,如今自然也要自圆其说。
“原来如此,天道轮回,终有所报。”几人坐在庭院中,听了天后被废前后始末,沐漓点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神色暗淡的锦觅,沐漓抬手拉过她的手,果然双手冰凉:“觅儿别怕,无论如何,爹爹临秀姨和我,都会陪着你。”
锦觅唇角微勾,笑道:“我不怕,以后就陪着爹爹和临秀姨住在洛湘府。倒是姐姐你,怕是舍不得大殿吧。”有些揶揄的眨眨眼,锦觅笑倒在一旁水神的肩上。沐漓看她恢复笑颜,微松了口气,抬手敲了一下锦觅的额头道:“好你个丫头,竟敢取笑姐姐了。”锦觅向后躲了一下,拉过水神的胳膊:“爹爹你看姐姐,她欺负我。”而后觉得水神可能不会帮她欺负回来,很是威风的挽了一下长袖,转头哼道:“爹爹不帮我,反正我已经晋升上仙了,我自己欺负回来。”水神与风神对视一眼,勾起唇角看两个孩子在一旁打闹。
润玉这几日不在天界,锦觅和沐漓住在了水神的洛湘府,每日嬉闹玩耍,倒是不觉得时间飞逝。今日水神风神去外出访友,锦觅一听也闹着要跟去,沐漓倒是没什么兴趣,沐漓百无聊赖的坐在园中石凳上,锦觅一走,倒是突然有些无聊了,这才想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未婚夫来。
“漓儿。”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怔了一瞬,随即摇摇脑袋,润玉此时应该还在翼緲洲才对,肯定是突然想起他,然后才幻听了。沐漓正在试图自我欺骗,却见一只修长的手附在自己手上,沐漓抬头,便见一袭白衣的润玉含笑立在身前:“漓儿在想什么,方才我唤了数声都未曾听见?”沐漓看他坐在自己身旁,眨眨眼,将他手掌中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在润玉疑惑的眼神中很是豪放的倾身搂住润玉的腰,挪挪位子,把自己塞进对方怀中。
润玉先是疑惑,然后在她一连串的动作下怔了一瞬,然后低低笑了起来。听着耳边响起的低笑,沐漓泯泯唇,耳廓烧红,然后强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伸手拽拽他的袖子:“何时归来的?”
润玉抬手抚上她的长发:“今日一早回了天界,向父帝回了鸟族之事,便来洛湘府看看漓儿可曾出关,没想到确是给了润玉一个惊喜,让润玉免了这相思之苦。倒是漓儿,不知这些天,可曾想我?”沐漓眨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很是不脸红的道:“自然,日日想,不曾有半分懈怠。”润玉听她说辞,愣了一下,低头看她郑重其事的神色,抚着她发件的手亦是微微一顿,终是忍不住,猛地笑出了声。沐漓抬眼看他,似是没有get到他的笑点,但是想想他笑的原因,沐漓终是没忍住,愤愤的拽了一下他的长袖。
夜色茫茫,沐漓支开青甲青乙,慢慢走在园中。想起前几日润玉来去匆匆的样子,颇有些茫然。润玉不仅接了五方天将府的兵权,而且开始插手天界政务,虽是清冷依旧,却不负从前淡泊。看样子,润玉是要为他母亲报仇。拿出龙鳞慢慢滑过,就着月光看这片龙鳞更显神光熠熠,恐怕这几千年来,润玉并非是不怨的,而他母亲的死,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终于开始发泄罢了,否则,天帝已然废了天后,他也不至于如此,怕是连天帝都恨上了。沐漓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若是放任他这样下去,恐怕最终伤的还是他自己。但是如今所发生的一切,天界众人就无辜了吗?闭了闭眼,压下脑中翻涌的种种情绪,沐漓弯弯眼,微的笑了笑。做不过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总是陪着他的。
沐漓方才回过神,却发现一道火光划过天际,落入园中,看样子是正殿的方向。沐漓拧拧眉心,怕是旭凤那厮又来找锦觅了,若非他母亲作孽,他对锦觅的心意确实是良配。沐漓想起锦觅这两日的神色,终是忍不住跟了上去,本打算上去劝劝旭凤暂且回去,让锦觅好好想想再说,却不想转过弯竟发现旭凤正要对水神出手。
沐漓大惊,看见旭凤抬手召出的火焰失声道:“琉璃净火?!”她知晓前几日水神担忧锦觅在凡间被人刺杀一事,早已将半身修为炼成冰刃给了锦觅防身,是必然挡不住这琉璃净火的。沐漓飞身上前,挥袖挡住了旭凤的火焰:“二殿下这是疯了吗?可知私自出手弑杀上神该当何罪,便是天帝的儿子,也是罪无可赦,殿下是想万劫不复吗!”却见旭凤并不出言,只一味出手。沐漓咬咬牙,如今自己与水神都已是强弩之末,谁想天界竟然有人敢如此不管不顾的出手。先前便觉得旭凤不对劲,如今看他神色木然,分明就是有人假扮于他,这琉璃净火更是来的蹊跷。
“爹爹快去看看锦觅,这里交给我吧。”沐漓神色强装镇定,挥袖召出师尊昔日给自己的法宝:“我是长右少尊,又有师尊给的法宝护体,锦觅却刚刚晋升上仙,若是有个万一便不好了。”看水神神色犹豫,沐漓眨眨眼神色焦急道。水神若是再不走,怕是真的要和她一起,殒身于此了。
水神看她应对自如,终是担忧锦觅,随即点点头,转身向锦觅那里赶去,随即而来的风神自然也跟着水神离开。沐漓看周围再无旁人松了一口气,气力一泄猛地吐出一口血,随即被对面的人打飞向后方,身体砸在地面上,沐漓唇角带了点苦笑,法宝虽好,却要灵力催动,如今自己这般,倒真的是穷途末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阁下可知杀了本座的后果么,本座不止是天界的上神,还是长右山的上尊,九天十地,若是师尊出手,你可还逃得过去吗?还不速速收手。”心知恐怕自己难逃一死,琉璃净火的火气已经席卷经脉,如今便只能假借师尊之威让此人离开洛湘府,不再伤害到水神他们了。
果然见对面之人神色慌乱了一瞬,恨恨看了沐漓一眼转身离去。沐漓静静伏在地上,月色寒凉,她此时却五内俱焚,满腔火气。竟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她抬眼看向自己的手掌,里面还握着未及放回去的龙鳞,双目似是失去了睁开的力气,微微闭阖,今夜星光如唔,而她即将殒命于此,终是与他无缘。眼前闪过曾经相识种种,沐漓艰难的扯扯唇角,此生何其有幸,成了师尊的徒儿、爹爹的女儿、锦觅的姐姐,以及,他爱着的人。眼角划过一抹晶莹,最后在一片灿烂的星空下失去最后一丝意识。
上神的命星划过天际,润玉布星的动作一顿,天界已有数万年不曾有上神陨落,抬眸看向星空星象,数息之后,润玉面色猛地一变,乐神?!
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的声音,甚至能听到耳边传来自己粗粝的呼吸,很沉重,带着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漓儿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好好的。在洛湘府等我,很快,很快就到了。方才不过是因为星象异常,许是自己看差了,怎么会是乐神呢?天界上神无数,肯定看错了。他步履匆匆,身形如流星划过天际,迅疾的风吹乱了他束起的长发,明月皎洁,却更衬的他脸色惨白。待到了洛湘府,他反而停下脚步,隔着一睹院墙微微屏住了呼吸。
“漓儿!”“姐姐!”忽然听见里面惊怒悲痛的呼声,方才似是回过神来,如何安慰自己漓儿无事,俱都在看见庭院中倒在地上的身影之时打破幻想。唇角微微开合,却是连一声漓儿都唤不出来。不知自己如何踉跄过去,跪在地上,扶起沐漓倒在地上的身体,温声道:“漓儿怎的又调皮了?可是责怪润玉这几日未曾来看过漓儿吗?”伸手拭去怀中人苍白的脸上唇角刺目的血迹:“你瞧,如今润玉来了,来给漓儿认错,以后,以后都不会让漓儿一人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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