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言仿佛听见隐约的钢琴声,有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背对着他,坐在如同蟠龙般盘旋而上的楼梯间尽头,那里有一扇明净的窗户前,大片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近乎神圣却可以让人直视的光芒,她技艺稀松地按着琴键,弹出有些生疏的曲调来。
楼梯的镂空扶手仿若依附而生的蔷薇花藤,制作精良,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芒,隐约呈现出铜器的黯淡绿红色,戾气逼人。
他下意识地想要沿着楼梯向上攀爬,逃离身后的黑暗,但是那架钢琴和那个女孩始终在不可触及的地方,他走了很久很久,都无法向她靠近。
李泽言眼底有一层浓重的阴影掠过。
“我记得我说过,未经允许,是不能擅自靠近QUEEN的。”当他再一次试图迈出脚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一个语气非常平淡,几乎毫无起伏地说。
那是记忆中的声音,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正想惊慌失措地逃出去时,发现自己身后的楼梯变成了两条,上面的光照不下来,环境越发昏暗。
楼梯的尽头各装了一扇厚重的防盗门,自带一种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气场,上面有密码锁。
李泽言看到自己伸出了手,那是一双属于孩童的手,掌心交错的掌纹都不甚明晰,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做梦了。
可能是身体太累了,李泽言总是过于活跃的精神并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静止的躯壳里,在睡眠中到处漫无目的地徘徊。
他总觉得,在那扇门的背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偷偷翻出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非常陈旧,边缘都卷起了毛边,显然是被经常拿出来摩挲研究,上面有几串数字,按照编码规律做了分类和统计,从中能够分析出几条规律,从而试着推断那扇大门的密码。
他没有试错机会,因为密码输错会报警,他不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罚,但那一定无比恐怖,以至于在明白这是梦境的时候,李泽言的后背还是起了一身的冷汗。
这时,他听到了有靠近他的脚步声,立刻慌慌张张地把这张小纸条塞回口袋,有人轻轻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视前方,整个过程就像个机器人,却偏偏不肯和他有任何眼神对视,好似多余的触碰会给他们招来灾祸似的。
身旁的人想开口叫他一声,话到咽喉,又卡住了,只是张了张嘴。
她的半张脸掩藏在黑暗之中,周身仿佛缠绕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沉静。
李泽言没有理她,眼看他要走,身侧的女孩子连忙伸长了胳膊去够他,拉住了他的衣服口袋,他一回头,才发现写满了密码的纸条漏出了半截。
空气好像凝固了。
过了很久,那只手才慢慢地放开了他的衣角,缓缓地垂落回身侧,李泽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小女孩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那样复杂难辨,李泽言没能分辨出她的意思。
“到处,人类忍受着对神秘的恐惧,只用一只颤抖的眼睛向上看着……”
小女孩轻声说道。
沉默了许久,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她若无其事转身走了。
虽然没有听清,但是李泽言根据她的口型辨认出了那句话——
“小言哥哥。”
李泽言走向楼梯的尽头,根据波德莱尔的提示,用一串密码打开了左边地下室那道厚重的门。
那地下室犹如禁地,楼梯细窄而蜿蜒,从上面一眼看不到头,里面像是藏着一只怪物,森然张大了嘴。
幽暗的灯光笼罩着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栖息着两只电鳐,用一对长在背侧面中间的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梦境里,李泽言总觉得他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时候,李泽言总觉得刚才的女孩就在楼上看着,他推开那扇门,四下的橱柜与桌案上都好似笼罩在一层模糊的黑雾里。
接下来的梦境陡然混乱起来,他所处的空间行将崩溃似的动荡起来,亮白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夹杂着惊天的浩浩雷声和女孩的尖叫声,窒息感突然袭来,让他喘不上气来,楼梯和周围的房间一同破碎,永远在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的女孩轰然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伴随着令人畏惧的脚步声,好像有个男人在他耳边说:“No.22也失败了,把QUEEN带回去。”
李泽言猛地惊醒,一身冷汗地坐起来,随即又觉得天旋地转。
他正坐在自家书房的地板上,翻看苏暖公司冗长而无聊的项目书,这个女人能够做出2个G的报表,可想而知项目书有多少毫无意义的文字,于是他看到一半睡着了。
书房里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外, CBD丝毫没有沉睡的迹象,甚至映照出了比白日更加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色泽冰冷的外立面在雨幕之中被灯光勾勒出异样的柔和,梦里那些轰鸣的响动和乍起乍落的强光,原来是电闪雷鸣。
手机在旁边响个不停,上面显示已经有了三个未接电话,小星星变奏曲在书房里一遍一遍地重播着,让他想起了落地窗前的那架钢琴。
李泽言拿起手机,刚接通就听到电话对面跑了调的口哨。
对方声音吱哇乱叫地撞进他耳朵,像是被冲撞散开的电波:“李总,大情人节的您还开会拯救全球金融危机啊?!”
是他的发小江衍,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如果不是父母亲的关系,以李泽言的性格,是不会有这样的狐朋狗友的。
他眼皮也不抬,难得露出一点富家子弟的纨绔来,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滚蛋。”
电话对面也不恼,笑得像是只在抱蛋的母鸡。
刚才的梦境历历在目,他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头有些发沉,李泽言揉了揉眉心,“干嘛?”
江衍:“我家新开的温泉山庄啊,就在市边上,跟你说了情人节营业,你怎么没来?!”
江衍家三天两头都有新业务,但是李泽言清楚地记得,这个所谓的温泉山庄,早八百年前就开业了。
他这边没有接话,江衍从善如流地把话茬接了过去:“李总,来捧个场呗,我跟老爷子把山庄借来玩儿,老爷子本来不同意,拿之前一堆预订业务推不掉这种话来蒙我,我就说你也来了,这不才把庄子借出来,你就随便来玩儿,住一晚,明早一块儿打球,然后再回市里。”
李泽言听完,觉得江衍他爸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这角色,听着跟个妈似的。
李泽言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忽然看见了自己光线暗淡的书房墙上的那副画,蓝色的深海在昏暗的光线之下越显落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罗嘉那条让人心烦的朋友圈。
“行吧,”李泽言临时改了口,“我一个小时后到。”
李泽言直接把车往中心别墅区开,老远已经见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见着他纷纷打招呼:“哟,江衍那小子说你也来,我还以为开玩笑呢。”
李泽言从车上下来,朝他们微微点头致意,说道:“堵车了。”
然后看了一眼周围,问道:“江衍呢?”
旁边立马响起一阵嘘声:“追女人去了,就你们公司那个女明星,之前见过一次,巴巴地约了人几次,第一次有人不给江大少爷面子,这不听说人家在这儿拍戏,就找他爸把庄园借来哄人家高兴,好像姓陈。”
“哦。”李泽言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人从后头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地问:“你妞儿呢?大情人节的丢人家一个人在家独守空闺?”
旁边立马有人起哄:“李总你就招了吧,江衍都说了,大半个月前上班高峰期在大马路上碰到你,车上还坐着一个绝代佳人!李总,没看出来啊,都玩起金屋藏娇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泽言漫不经心。
“说是个小姑娘,黑头发大眼睛,李总你他妈不会泡学生妹吧!”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之前在路上遇到上班迟到的苏暖,顺路送了她一程。
他知道跟这群纨绔越描越黑,索性懒得解释,转移了话题:“今在这儿玩什么?”
“江衍那小子给你准备了大礼!”
李泽言看着那群狐朋狗友嬉皮笑脸的模样有点不耐烦,笑得一脸暧昧猥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双手插兜,往前走了几步:“说好了啊,我今天纯粹是捧场来的……”
他说了一半的话忽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黑头发,大眼睛,白裙子……
难怪这群混蛋一个个笑得跟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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