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李泽言忙得 ,司机把他送回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他刚进门,就看到自己的拖鞋上趴着一只十多斤的大毛球,原本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见他进门来,立刻一抬头,冲他发出“喵”的一声,喵得李泽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猫好像在朝他笑,笑得还十分讨好。
罗嘉去外地拍戏,把猫寄养在了他家,她抱着猫来敲他家的门的时候,那只猫弱不禁风似地缩在她怀里,脑袋埋在两只爪子里,皮毛下清晰的脊梁骨上的每一截骨头都充满了警惕,移交的时候生生用爪子扯坏了罗嘉的毛衣。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居然答应了罗嘉帮她养“她的小祖宗”。
那只猫第一天到李泽言家的时候,自家铲屎官走进电梯里笑容诡异的绝尘而去,眼见逃跑无望,那猫笑得当场炸毛,发出一声不似猫声的惨叫,和李泽言对视了片刻后,四爪并用地来了个平地猛转身,爪子和打滑的地板互相摩擦,压低重心,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沙发缝里,不出来了。
李泽言没理它,拆开个往它的放碗里倒了个猫罐头,放在沙发旁边。
沙发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两根翘起来的胡子,随即,它嗅到了李泽言的气味,又果断缩了回去。
他想起之前给罗嘉做早餐的时候,她说自己只有两样东西不吃,“这样不吃,那样也不吃。”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这猫和那位大小姐一样,那么多毛病。
等到罗嘉想起这只猫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今天晚饭的时候,罗嘉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联系李泽言,让他去家里拿新的猫砂换一换。
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告诉李泽言她家大门的密码是“0113”。
那只猫闻到李泽言怀里的包裹有熟悉的气味,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毛茸茸的身子像是弹簧做的,拉得老长,爪子不敢伸出来,梅花形的软垫在李泽言的西装裤上扒来扒去。
李泽言从金属框的眼镜上面射出目光,他和那只猫对视了一眼,猫咪乖乖地缩回了拖鞋上去,假装自己是一副不会动的静物素描。
李泽言冷冷地看了它一眼,继而联想到它的主人,既司机、厨师之后,罗嘉又把自己当成了寄养宠物的□□ut,这个女人是不是对总裁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
李泽言帮那猫换好了猫砂,连轴转的疲累后知后觉地席卷上来,他窝进了沙发里,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白墙上极简造型的时钟一秒一秒地往前蹭,皱着眉思量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猫终于小心翼翼地抛弃了拖鞋,垫着脚溜达过来,在李泽言的脚边打着转,拿脑袋讨好似地在他脚踝上蹭来蹭去。
李泽言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面无表情地对着天花板说道:“别蹭了,没用的,罗嘉说你一天只可以吃一个猫罐头。”
那猫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发出和它肥大壮硕的身体不符的细声细气的“喵喵”声,试图用撒娇来感化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类。
李泽言不为所动。
他起身走进了书房里,关上了门。
书房的墙上挂着罗嘉那副名为下潜的画作,从艺术鉴赏角度来说,其实只是能称斤卖的废品,和他那间放了布罗德伍德钢琴的房间非常不搭。
艺术熏陶是一种需要从小培养并且代价奢侈的兴趣。
其实当这幅画没有了射灯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的时候,色调有些阴郁,蓝色的画面显得色泽黯淡,那道被罗嘉解释为“船”的黑色线条乍一看像是暴风骤雨时翻滚的海浪,在黑夜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CBD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霓虹灯光,盯着这幅画看久了,总觉得有种掩藏在明亮背后的痛觉。
罗嘉去外地的前一天,正好是华锐的年会,冷餐会过后两个人一起回家,前方路段发生了交通事故,前车流尾灯像一条长龙,首尾无边,和前座的挡音隔板被放了下来,罗嘉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路灯,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琼楼玉宇,她喝了一点酒,李泽言从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她那双迷茫的眼睛。
浅灰色的瞳仁,难得地不设防。
罗嘉看到他在背后看自己,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李泽言脸上的表情顿时淡了几分。
广播里正在放送一条大型航天器的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像是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罗嘉的额头轻轻抵在玻璃上,车流缓慢地向前移动着,她便随之轻轻摇晃。
新闻放到一半,李泽言以为罗嘉睡着了,便伸手关掉了广播,觉得她脖子扭着的弧度有点僵硬,伸出手去想要帮她调换个坐姿。
罗嘉却忽然伸长了腿,在地方宽敞的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李泽言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其实宇航员和潜水员之间存在着相似的竞争,他们都追求探索新的领域,都希望远离地球引力。”罗嘉一耸肩,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李泽言怔了一下,用无比正直的的眼神和她对视了一眼,神色如常地放下了手。
李泽言点了点头,说道:“每个人追求不同,潜水员会将第六大陆当做更有价值的挑战领域,但同时,潜入深海所要面临的挑战并不比深入太空要低,或许是人类想要高飞的愿望以及高处的象征意义给太空的探索戴上了感情上金色的光环。人们对太空世界无可比拟的兴趣,这可从地缘战略的较量,借助人造卫星进行互联网沟通的热情,对远方的兴趣,以及试图证明天空并不能构成限制的雄心中看出来。”
他语气太一本正经,好像确实因为那条新闻有了和她探讨这个问题的兴趣,连本来想要日常一撩的罗嘉都被他唬过去了,收了闹着玩的心。
“嗯”罗嘉一点头,“相比之下,人类向下探索的潜力却被低估了,海洋的潜力和对它的挑战离人类足够近,但正是由于它距离人类更近,显得平淡无奇,海洋领域总是被被人们忽略,像是一件东西唾手可得的话,人们就没有那么渴望了。你知道鲸落吧……”
李泽言回过神来,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声音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鲸落是指鲸鱼在深海之中失去,其尸体缓慢沉入海底,在此过程中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所以其实大海也是年代最为久远的墓穴,沉浸在最初的生命开始萌芽的泥坑中的想法使潜水员们心神荡漾,他们想要从动物性中解放出来,在精神的天空中飘曳。法国宇航员让弗朗西斯·格列福瑞在执行一次太空任务回来之后宣布‘地球是一种有生命的地址存在,她会比我们存在的长久。在又生命存在的地球历史中,从三亿年前至今,地球已经经历了五次大的灭绝,但都不是彻底的,因为每次生命都会在海洋中再次出现。地球就像是一个太空飞船,我们要对她保持谦逊和敬意。’”
“无论是升入天空,或是潜入海底,相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种退让,为了表示出更多的尊重和谦卑,这就是垂直方向探索者们的共同之处。”
“嗯,那——”李泽言好似不经意地点头之后,突然话音一转,“距离足够近,就平淡无奇了吗?”
李泽言一顿,难得露出了一点富家子弟的玩世不恭,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着她,若有所指地说道:“那邻居算不算近呢?”
罗嘉先是一愣,随后她半侧过身转向李泽言,车窗外如同流星划过的灯光在她眼底交织成了一片光海,她轻轻凑上前去,暧昧地笑了,“这么近算不算近了呢?”
正好前面的车一个急刹,司机一脚刹车把车踩得一震,坐在车后座没系安全带的罗嘉身体猛地朝前一倾,差点一脑袋转到副驾驶座的靠椅上。
没有预想中的坚硬,相反她感觉到了额头前温暖柔软的触感。
有淡淡的木系香味,隐约夹杂着酒气。
周围有不耐烦的司机此起彼伏地按着喇叭,偶尔有人拉下车窗张望,车里品味各异的音乐迫不及待地流泻出来,汇成一曲噪音大合唱。
罗嘉感受着李泽言掌心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后知后觉地悸动从心底慢慢蒸腾上来,也许是因为夜色浓郁,她有些留恋地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
李泽言看了她一眼,没有动。
她的动作十分轻缓,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随时给他撤退的机会。
就像那只总是蹭他裤脚撒娇的猫。
忽然,客厅里传来“砰”一声巨响,打断了李泽言的回忆。
他走出去,看到了从高台上跌下来爬不起来的猫,李泽言目光向上,落在了放猫罐头的橱柜上,显然是求人不成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李泽言盯着猫脸端详了一会,打开了橱柜的门。
那猫以为有戏,忙冲他温驯地“喵”了一声。
李泽言掏出手机来,正打算问问罗嘉多给一个猫罐头会不会把猫吃撑了,发现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罗嘉【去吃火锅被辣椒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流泪到收银台要饮料喝,店里最帅的小哥一边用开瓶器开好一瓶冰豆奶一边一脸关心地对我说:“快喝一口,哎呀心疼死我了”,我决定今后每天都吃这家火锅店。】
“……”李泽言冷酷无情地一把关上了橱柜门,瞅了一眼那张胖成大饼的猫脸,冷冷地说道:“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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