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叶苏真的恼。

    顾沈白是入戏太深，把她当成了腿部挂件，挂着就不许她松开，不抱都不行！

    如果十部电影真拍下来，恐怕观众都把他俩看吐了。

    挣扎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竟还是脱不开他的手掌心。她恼的不是顾沈白，是她自己，竟然发觉内心通通跳得有点雀跃，有点开心。

    即便嘴上再说不愿意被他安排，但实际上，心里好像总在殷殷期待着。女人的劣根性，就是一边说不行一边想靠近，大脑无法控制本能。

    嘤！

    等辞别侯导后，叶苏没有吭声，顾沈白看到她神色不对，眼神有些黯，叹口气。

    叶苏不敢看他，手机里突然来了条消息，直接走到路边伸手去打车。

    顾沈白跟在后面，“你坐我车来的，打什么车？”

    一辆出租车很不合时宜地停下来，叶苏开门钻上去，车在顾沈白面前消失了。

    叶苏收到的那条短信来自于原主的爸爸，说“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认我就回来，不认就在今天登报断绝关系，否则别怪我做出什么让你后悔的事！”

    小说里脱不开极品亲戚，这原主的爸搞不好知道什么原主的秘密，要爆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这两天剧组休息，她还有时间，飞回去搞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再看看到底他掌握了什么原主的秘密。

    她没回舟城影视基地，直接让司机开到了机场。

    机场柜台的服务人员笑盈盈地告诉她，下一班回B市的飞机要在五个小时之后，叶苏想想，五个小时后就是凌晨两点了，就算是在头等休息室休息这么久，也怪累的。第二天晚上还得回来，倒真是奔波得不轻。

    手腕突然被攥住，身后的人声音冷冷，“还等什么，跟我走。”

    叶苏却是两件事夹在一起，让她心里烦躁得很，强硬地要掰开顾沈白的手，“别闹了！我和你的关系没有这么近！”

    顾沈白闻言手上一滞，看着她低着头，局促地说了句，“我、我自己去买票，自己走。”

    他看她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走过来，怯怯地说“还有，你说的什么十部电影，就算啦，这一部是最后一部，拍完我们就……宣布分手好么？”

    顾沈白垂眸，看到她正仰脸看自己，亮晶晶的眼睛像在祈求。

    “你是觉得我很烦，对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多此一举，你不需要。是么？”

    顾影帝，您这演深情演得太像了，自己还能分清楚真假吗？

    叶苏都要当真了，一颗心惴惴。

    叶苏不敢抬头，可是说了“是”，就怕他戏瘾上来一定会一管到底。还是脚底抹油趁早溜走的好。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要是我求你呢？”顾沈白声音低沉。

    叶苏：“啊？”抬头余光微扫，这还是顾沈白么？是她恍惚了还是他太能演了？

    “求我……什么？”叶苏疑惑。

    别走。顾沈白咬了咬牙，话还是说不出来。

    谁他妈一表白就被人无情抛下，都是个极其丢脸的事。

    顾沈白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不能低声下气，像个小媳妇一样避免自己被抛弃。

    他保持着冷淡，将头移到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嘲弄一声，他都在干什么啊？

    叶苏愣愣地看着他，他眼神里有柔光，似乎想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畔。

    叶苏慌忙抽出收，转过身，拔腿跑了。

    自己再追上去也无趣，只是心里密密麻麻地烦躁，顾沈白早就知道这是沉沦的后果。

    ***

    叶苏自己偷偷买完票，找到头等休息室。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从早上五点就开始拍戏，现在正是累的时候，干脆在座位上枕着自己的包睡一会儿。

    正睡着，仿佛听到身边人的一声叹息，随后自己当枕头的包好像软和又温暖了些。

    叶苏醒来的时候朝周围看了看，午夜乘机的人真不多，偌大的休息室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好在灯光是明亮的，不然真得把她吓到。

    回到B市后她就立即赶去她爸的地址，是在通讯录里找到的，而她爸的名字被原主存成了“老不死”，叶苏看得难受，早就改成了“一位父亲”这个称呼。

    地点在城中心的某八十年代老旧小区，出租车司机说：“里面在拆，进不去了，你自己走进去吧！”说完就把她丢下了。

    叶苏一下车就感觉到尘土飞荡，进去之后恍惚觉得来过，似乎是原主残留的童年记忆。

    倒是还留了两个路灯，灯下正好有倒下的大树，上面白蚁在密密麻麻地爬，怪瘆人的，远远看过去整个小区就光秃秃剩下了一间亮灯的门房，路灯下墙体已经发黑，显得很脏，有点鬼屋阴森的感觉。

    那门房就是她爸的家。她的残留记忆似乎指向那个门房，自动告诉她她爸爸就是当时小区的看门人。

    原主就是在这里长大成人的，叶苏翻出那条信息再看了一遍，脑海里闪过当初刚穿过来时接到的那通电话：“亲子鉴定下来了，你是我的女儿，你还想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好，那就永远不要回来！”

    前脚说永远不要回来，后脚又威胁她回来，叶苏隐隐觉得这爸可能没想象的那么极品。

    这么晚还亮着灯，叶苏知道，这位父亲是在等她回来。

    至少有人无论多晚，都在亮着灯等自己。

    至少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上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叶苏艰难地在工地上走过去，还没敲门，门房玻璃上就冒出一个中年人的头，朝这边瞅了一眼。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眶红了。

    叶苏站到门前，那中年人打开门，踉跄着站在等下。

    灰头土脸，穿着个脏兮兮的白背心和短裤，脸憋得通红，喉头哽咽一声，明明很想笑着说话，出口却是：“叶苏……你，你还知道回来！”

    叶苏的脚步顿住了。因为一听这种话，总感觉自己是要挨打。

    虽然上辈子自己没有父母，但是每次偷偷和其他杂技演员一起跑出去买零食，回来都会被组长一通教训，有时组长发狠，还会拿跳绳抽打他们的手。

    她浑身微微颤抖，停下脚步，想转身逃走。

    中年人又赶忙柔声说，“别，别走……苏苏，爸爸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生爸爸的气，好吗？”中年人拦在她的身前，“好歹回来一趟，叫声爸，让我听听吧？”

    叶苏听到他恳求的语气，实在是不能把这个看上去有些委屈着急的中年男人，和心里以为的极品亲戚扯上关系。

    她疑惑地抿了抿唇，试着喊了一声，“……爸？”

    “诶！”

    叶父好像小学生得了老师表扬般地，帮她把门帘撩起来，“好苏苏，快，快进来，爸给你专门找隔壁水果店的摊子接了电线。亲子鉴定出来了，你还没看，进来好好看看，咱们是父子地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

    叶苏摸不清她爸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电还接了水果摊的，一想小区都拆了，就剩下这个门房，估计墙体上也写着个“拆”字。

    她爸在里面继续住着，执拗地做着钉子户。

    叶苏突然回忆起了《华娱影帝》里，关于原主一句剪短的背景介绍，原主嫌弃父亲，所以几乎已经断绝了来往。

    大约就是嫌弃他现在的样子吧。

    可是现在的叶苏觉得，这位父亲看着女儿的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他是那么害怕失去自己的女儿。

    曾经这样的都是别人的爸爸。

    叶爸从仅有的一间卧室枕头底下把文件拿出来，“你看，亲子鉴定上白字黑字写着，苏苏，你不能再否认了吧？”

    叶苏虽然鼻酸，但依然警觉，怕是这位父亲因此要挟原主，假如他是想向原主要钱，或者在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让原主填补窟窿……

    “苏苏，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妈早年就嫌弃爸没出息，跑了，爸在你小时候憋着一股气，把你放去艺校做生意，都是为了给你在学校里争口气，结果爸太窝囊，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连累了你，害得你要不认我。”

    叶苏皱了皱眉，“您是怕我不认您，所以才去做了亲子鉴定？”

    叶爸房间里到处都是接的电线和灯泡，怕她碰着，拿了个马扎子给她坐，自己干脆坐在了地上，“前段时间看了你的采访，你说你小时候你有个心病，因为我不来看你，你又长得像你妈妈，所以你总和别人说你没有父母，你是被捡回来的。我就想，就想着给你证明，你不是孤儿，不是捡来的，让你在外面有点面子……结果我告诉你说用你上次来留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你气得不行，说不管有没有都要和我断绝关系，爸爸也是着急了，就在电话里吼了你。”

    叶苏：“……那你的债务？”

    “还清了！不然爸怎么敢再面对你？”叶父认真地看着她，“我的宝贝女儿是大明星，我绝对不能给你拖后腿。总之，你要是为了钱跟爸爸断绝关系，爸爸想告诉你，爸现在一分钱都没欠，而且这回拆迁，爸还能争取到赔偿。”

    “就这个门房？”叶苏继续问。

    “就这个门房，早九十年代的时候，爸爸心想你妈老嫌弃我没房子，我就跟当时这小区宿舍的主管部门去说，花了五万块钱，把房产证拿了，这门房是咱们的呀！现在这儿是市中心，我就当钉子户，让他们给够钱。爸爸要让你在外面那个圈子里提起爸爸，就挺直腰板！”

    叶苏：“……”

    这位爸爸挺天真的。虽然这里是市中心，拆房的补偿金确实非常昂贵，但只有几十平米的门房地皮，最多也就千万。这个圈里，只有千万的，都算贫困户。

    不过，越是朴素的想法，却越让她感动。

    大概这就是父母对儿女的情感吧。

    没有父母想成为儿女的负累，所以他们竭尽所能，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管不顾地，把尊严和脸面摔在地上。

    坐了一会儿，听叶爸提了不少她以前的事，还有叶爸做生意被坑的过往。

    叶苏听出来，叶父实际上是一个怂包老实人，没什么钱，但也没有恶习。

    原主的母亲觉得叶父一辈子就能做个门房，跟个没能耐的老人似的，这辈子就过到头了。

    她跑了，孩子也不要了。

    叶爸当初做生意前几年，确实是给了原主不少钱，让原主在学校穿着名牌，很是得意，但坚持了不到五六年，怂包的性格在生意场上被骗得一贫如洗，连外面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就剩下这个门房。

    早年这小区就都搬差不多了，最近当地地产买了这块地皮，开始找小区里各家各户动迁，提出了补偿金，还给回迁房，最后就只有叶爸一个人当钉子户没谈妥。

    对方来这里闹了很多次，叶爸硬扛着，一定得要到合适价格。

    “这钱爸一分都不留，能拿到的钱全给你，你拿去零花，只要你，还认我这个爸。”叶父抹了抹脸，哽咽，“因为爸爸只有你了。”

    叶苏沉思着，她下里决心，叶父她是准备养的。过段时间，她卖掉那幢海边别墅，有了现钱，能给他寻个住处，不至于让他走上绝路。

    她想试着先帮扶他一把，如果他日后露出什么其他面目，做出极品的事，再说下一步吧。

    这房子的周围还在动工，噪声极大。

    叶苏听了一阵，说，“爸，您也别坚持了，这房子水电都没有，怎么住人？先去我那里住吧。”她明天就要回剧组，这父亲住她那里也无妨。

    她隐隐觉得，外面的工地趁夜都在作业，显然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房地产商十有九奸，他们处理钉子户的办法可有的是。就算拆迁款得了一时便宜，后面也难免会被盯上报复。

    叶爸不肯，“都坚持这么久了，再坚持一下，他们指定心软。我要的钱也没多离谱，那就是我应得的！凭啥觉得我是门房就不按市价来？但凡我挪了窝，信不信他们今晚就给我端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叶苏劝了一会儿，这地方是真的没法待了，“那我先回去，您考虑考虑。”

    “你还认我这个爸吗？”叶爸拉着她的胳膊，祈求地看着。他的手指粗糙地握着叶苏，叶苏觉得手腕疼，但也心疼他。

    “认，爸。但我不能在这儿睡。您要不跟我走，明天我再过来和您说话，行吗？”

    “行，行。”叶爸得了准信，开心了。

    正当叶苏站起来时，门帘忽然被掀开，一张暗沉的俊脸在灯光下出现。

    叶父愣了愣，惊喜地道，“苏苏，这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影帝，顾沈白！”

    叶苏愣怔之余，脸微红，“……嗯。”她看顾沈白一眼，迅速低下头去，“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叶父笑吟吟地说：“网上都说你们两个应该原地结婚，爸爸觉得很可以，爸爸早就想喝喜酒了，不过这，第一次见面就在这种地方……”叶父生怕顾沈白嫌弃自己，赶忙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红布包，“看这事闹得，我让苏苏带你去酒店吧，我这儿根本不能待人！”

    叶苏低着头，“爸，我有钱。”

    叶父尴尬一阵，收起布包，开玩笑道，“是，是，我忘了……还把苏苏当成学生了……把你当成和苏苏早恋的男同学了。”

    叶苏羞得想把脸被过去挠一阵门。

    叶父又拿出一个马扎子想请顾沈白坐下，顾沈白却微微笑道：“爸，我接苏苏回去。”说完又顿了顿，“要不我找人给您守着这儿，您跟我们一起走？”

    叶苏红脸憋着，弱弱说了声，“不、不要你管。”

    顾沈白也不坐马扎子，就站在叶苏面前微笑，“好，我不管，我只带走你可以吗？”

    叶苏依然不想理他，“我可以自己打车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先走吧，让我和我爸也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

    叶父连忙插嘴：“女婿在没关系啊，苏苏，你在爸爸面前害什么臊？”

    顾沈白将手插在兜里懒散地笑：“她最喜欢害臊了。”

    叶苏：“……”不行！她都要急得跺脚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推土机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叶父警觉地说了一句，到门边探头去看，外面黑黢黢的，自己在亮处，一时看不清东西。

    轰地一声，叶苏这才猛然看到，面前的墙正在向他们倒下！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上忽然被一副温暖的身体紧紧互住。

    顾沈白将她护在身下，无情的砖石和厚重的墙面砸在他的身上，他们一齐向着深渊倒下。

    冰冷的泥土里，她听到一声沉沉的低语，“我爱你……”

    怕你不相信，怕不说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