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的意义,在于彻底区分开修道者与凡人。
除了五感的提升,经脉的通窍,最重要的是,入门之后会开额间灵台,能内视识海。从入门开始,所有的修道者都会困扰于一个问题:心音。
气海中灵气呼啸,席卷过丹田与经脉,直冲燕厉额间。
识海是比气海更宽阔的海洋,充满惊涛骇浪的未知。那一瞬间,燕厉只觉得脑中“嗡”得一响,过往十六年他仿佛是个瞎子聋子,直到这一刻才看到这个世界,听到这个世界。直到这一刻,他也才听到识海中源源不断的声响,有的声音大,有的声音小,有的欢喜,有的哀怨,每一道都是他的声音,每一道说的都是他的心声。
这就是心音。
每一个修道者都要面对心音,然后选择,是顺从心音,还是抵抗心音。
燕厉听到自己的声音,最大声的那一句,饱含残忍、嫉妒和疯狂:“我要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我要大哥只能是我的大哥,我要大哥不止是我的大哥。”
环绕在这句话旁边的,是更细致的残忍与妒忌,“杀了他们,大哥就只有我了”、“好想打碎那把灯摇夜”、“要是我和扑通一样大,大哥也会捏捏我的脸吗”、“太慢了太慢了,我太弱了”、“想要尝一尝大哥的味道”、“会像梦里一样甜美吗”、“他本应该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听说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可以为自己造梦,我想要……”
燕厉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那是他的真实想法。
那些话语涌上来,疯狂上涌,像真正的海洋没过他的头顶,淹没他,窒息他。
岑云阔记得原著里,燕厉入门之后,很快打开识海。第一次听心音,燕厉满脑子叫嚣的都是离开青青客栈,醒来后他看到母亲留下的玉佩闪闪发光,为他指引出一条路,这条路通往大苍深处,洗心域边缘,燕厉便捏着玉佩,听从了心音。
这一次听从,奠定了后来整部小说在岑云阔看来作者强行推动剧情的基础,一路上,燕厉像条狗,听着心音,照着玉佩的路线,从青青客栈到大苍,从大苍到洗心域,从洗心域到万松门……他一路走到中州至尊,却仍受心音困扰。
心音变成了心魔,将他困在参悟境几千年,他疯癫狂傲,喜怒无常,偏偏又总能遇到遗留在中州最好的功法与武器,绝境之中总能破后而立,故而难逢敌手,直到迎来小雷劫。
作者对雷劫的描述不同寻常,他写了整个天都被蛛网般的闪电布满,雷声阵阵仿佛天要崩地在裂,燕厉一身血衣,持刀而立,漆黑瞳孔映出怪异天空,他沉默,但心音在吵嚷,他在怒骂,在挑衅,在狂笑。
“雷劈了下来。”
故事终结于这句话。
岑云阔默默地看着燕厉,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痛苦,但这一关是要他自己闯,岑云阔帮不了他什么。他开始猜想燕厉现在识海中的心音会是什么,和原著一样,想要离开青青客栈吗?应该也会属于他的一部分吧,毕竟他陪伴了他一年。
事实上,何止是“会有属于他的一部分”,根本就是全都是他。
“我想要咬开他脖颈上跳动的经脉,想要尝一口他的血,是否会炽热到令我被烧成一团灰烬?我想要亲吻他的唇,亲吻他的手,想要看他露出柔媚神态,想要听他喘息,想要看他脸红,想要看他赤/裸,想要看他……爱我。想要那浓烈的、疯狂的爱。想要他也咬我,也吮吸我的血液,也亲吻我。想要他属于我,关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想要他的世界只有我。不能离开我,不能抛弃我。想要他的眼里只有我,他看一眼别人,我就挖掉那人的眼睛,他与别人说话,我就剪掉那人的舌头,他朝别人微笑,我就毁掉那人的脸……”
燕厉挣扎。
他说:“不。”
不。不要。他不能这么做。
但这声音太微弱了,抵抗不了那汹汹浪潮。
燕厉睁开了眼,他头发滴汗,双眼湿/漉漉,他喊:“哥。”
岑云阔疑惑地“嗯”了一声。
燕厉嗓音沙哑:“哥,过来。”
岑云阔无知无觉地走过去。
瞬间,燕厉小狼一样扑过来,把岑云阔压在身下,微微侧过头,唇贴着岑云阔的脖子,那里动脉在跳动,听在燕厉耳中有如暴雨夜雷。他用唇摩挲那一小片肌肤,他察觉到岑云阔在出汗,燕厉张开嘴,牙齿抵上去,狠咬了一口。
“小燕!”
岑云阔倒吸一口凉气。
血腥的铁锈味。
燕厉忽然惊醒,他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一个个“不”字冒出来。
他不能,不可以。岑云阔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岑云阔心惊肉跳,好在燕厉这一口咬得不深,虽然流了血,但未伤及他的性命。
他抬手摸了摸,心里困惑,燕厉这架势,是想让他死吗?
“哥……”燕厉眸色暗了暗,“你先出去,带着扑通出去……”
他能咬岑云阔一口,等会儿控制不住自己,把扑通杀了也说不定呢。
燕厉真不想相信自己原来是这样一个残忍又卑劣的货色。
他把脸埋在双手间,听到岑云阔抱着扑通出去,关上门。他站起来,抽出星透木,大吼一声,劈断了房中的木桌。
他不同意。
他拒绝。
他绝不顺从心音。
屋外。
陆饮虹本在偷听,岑云阔开门开得让他猝不及防,差点一跟头栽进燕厉房里。他连忙调整姿态,装出一副乖巧样子,问道:“二哥怎么了?”
“修炼的事。不要进去打扰他。”
陆饮虹点头:“嗯嗯。”
屋里的情形,光听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了,燕厉此时大约在对抗心音,陆饮虹心中有些同情,但在岑云阔的注视下也不敢表现太多,直接回房了。
他绘声绘色地和张锦帆讲了讲自己听到的,突然问道:“你当年刚入门时,听到的心音是什么?”
很少有人会问别人的心音。
这比隐私更隐私。
张锦帆愣了一下,皱着眉想了想,而后说:“忘了。”
“哈?”
“心音与我平日想法无异,我不惊讶,不痛苦,也未曾反抗,于是就忘了。”张锦帆解释了,然后反问,“你呢?”
陆饮虹摸摸鼻子,“啊,年少轻狂啊!”
之后便不再说话。
次日清晨,岑云阔接到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收到了积分和奖励。
快中午的时候,燕厉才从房中出来。
早上他要过沐浴的水了,出门时看起来便干净整齐,无不妥之处。
唯有眼下一圈淡淡乌青,显出他的疲惫。
今天简三芝已经离开了。
岑云阔正对着一桌美食发愣。
陆饮虹悄悄给张锦帆传灵讯:“燕厉状态不太好啊,这时候没个前辈点拨一下,要是被心音折磨疯了可怎么办。”
燕厉走下来,朝一桌人缓缓露出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
岑云阔更呆了。
陆饮虹惊悚道:“看!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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