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世界翻天覆地,可是对于赵一踞的女儿宝宝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她可以留在樟河跟赵旭的儿子毛毛多玩一天了。
赵旭因为听说了赵森的事情,也来家里询问。宝宝跟毛毛两个孩子,如同磁石相吸一样,毛毛拉住宝宝说:“张爷爷家里的狗子生了三只小狗,我带你去看呀。”
赵一踞的妻子还没来得及叮嘱,两个孩子就撒欢地尖叫着冲出门去。
赵旭只好安慰目瞪口呆的女人:“放心吧,毛毛整天在村里玩儿,这村子里他最熟了,而且这会儿街头巷尾都有人,安全的很。”
入夜时候,赵一踞终于回来了。
妻子问过了赵森的情况,赵一踞如实说了。
叙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本想将“梦游”那天晚上的所见所感以及赵森的“不要吃我”告诉妻子,可毕竟这种事情毫无证据,听来又虚幻,又何必说出来让妻子多心呢。
宝宝因为白天玩够了,吃了晚饭早就睡了。
小家伙睡得十分香甜,睡梦中还时不时地咯咯地笑。惹得两夫妻也忍不住莞尔。
赵一踞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睡容,笑说:“没想到耽搁了一天,森哥那里不需要我再去探望了,咱们明儿就回去吧。”
妻子在他旁边坐下:“我觉着,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你觉着呢?”
赵一踞听出妻子话中的试探:“你说什么?”
妻子迟疑了会儿,终于说:“其实、我都知道了。”
赵一踞的心突然跳起来:“知道什么?”
妻子:“我知道,公司破产了。还有人在逼债。”
赵一踞窒息,一刹那耳畔响起了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妻子抬头看向他:“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办法,换作以前的你,什么找龙这种事情,你一定会说是疯子才会做的,可是……你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其实你不用这样辛苦的,你还有我跟宝宝,还有房子,如果把房子卖了……”
“不行!”赵一踞不等妻子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卖了房子要住哪?”
“大不了,咱们也搬回来住。”
赵一踞喝止:“胡说八道,我死也不会这么做!”
熟睡中的宝宝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夫妻两个等孩子安静下来后,才悄悄出了里屋。
赵一踞满心焦躁,一方面因为妻子的知情,另一方面又有些窝火:自己太无能了,居然……让妻子生出这种想法。
终于他说:“你不要再想了,这件事我会处理,总之不会回来樟河,退一万步讲,你跟我能够凑合,那宝宝呢,总要为了宝宝着想。”
妻子说:“这两天宝宝玩的多开心,你不是不知道……”
“开心?”赵一踞怒极反笑,“这里恐怕连个幼稚园都没有!一时的开心算什么?你让宝宝以后怎么办?一辈子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没出息?”
“你是这里走出去的!还有……姑姑也是!谁能说姑姑没有出息?!”妻子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赵一踞猛地愣住了。
四目相对,半天,妻子走到赵一踞的身边,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总想把最好的给我跟宝宝,但是,对我们来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这个家有你,不管在哪里都是最开心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赵一踞的肩上:“而且我知道,你其实也舍不得樟河,还记得以前你第一次带我回樟河的时候,虽然你总说这个地方又破又小没什么好的,但是当提起你小时候的时候,你不知道……你的眼睛多亮,那时候我就明白,在这里你是快乐的。至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回想那时候,是彻彻底底的快乐,我想宝宝将来长大了,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拥有跟你一样的那份单纯的无法磨灭的快乐。”
像是海风扑到了眼里,赵一踞在惊讶之余,眼睛跟鼻子一起酸涩起来。
他果然娶了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可这让他更加的惭愧。
“谢谢你,”赵一踞抱住妻子,心里居然涌起了咸涩的难过,“但是你也看见了,樟河一片的乌烟瘴气,除了海边,根本不适合居住了,你总也不想让宝宝住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吧。”
这倒是实话,妻子无话可说。
***
第二天,宅子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樟河的老村长。
赵一踞受了二伯的点拨,知道村长心中图的什么,表面上就只客客气气的应对。
村长先问了赵森的情况,然后又问起赵一踞什么时候走,以及赵清如何。
赵一踞察言观色,看出村长是故意跟自己说这些的,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最后村长叹息:“说起来,你们这家里也有些不大太平,赵清居然病倒,现在赵森又无缘无故地变得这样,是不是……因为冲撞了什么,或者风水上有问题?”
赵一踞虽然早在猜测,听他装模作样的这样说,不由十分好笑:“会冲撞什么呢?风水又怎么说?”
村长皱眉想了想:“比如,之前赵森抽干了卧龙湾的水,我可听人暗中议论,说他这件事做的不地道。毕竟咱们这卧龙湾也是有来历的,怎么能他说抽干就给抽干呢?偏偏他又不明不白地掉在了里面……你说呢?”
赵一踞低头笑了笑:“村长也信这些?”
村长忙摇头:“我是听人说的,但的确是有点道理的。”
“那、该怎么办风水才能好呢?”
村长眼睛里亮起了似曾相识的光:“要说弄好了,首先当然是要把卧龙湾重变成先前的样子。”
这个答案出乎赵一踞的意料。
他心中本计划好了,假如村长张口要钱,自己就直接坦白公司破产的事情,免得让他一直巴望着。
谁知居然是这种回答。
“变成以前的样子?什么意思?”赵一踞迷惑。
村长的脸微微一红:“一踞你也是个有大见识的,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其实是想,把咱们樟河变变。”
赵一踞更加不懂:“变?”
过了半天,村长才重又开口:“说这种话我自己也觉着丢人,以前樟河穷,一门心思地想发财,不管是海上的财路还是山上的,只要有,闭着眼也要上去抢,可是到如今,人是活了,可樟河却不是以前的樟河了,樟河要死了!你们年纪毕竟小,还不知道,当年的樟河灵得很,又因为有卧龙湾,十里八乡哪一个地方不知道咱们樟河,大家伙儿都往樟河跑!都觉着在樟河有亲戚是很光面的事儿,但是现在、一提起樟河人人都要含着唾沫骂一句说那个臭水潭子……”
赵一踞惊呆了,绝想不到村长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心里也难过呀,”老村长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停了停,才继续说:“说来我也有罪过,到底是我当村长的时候,樟河才变得这样臭了名,所以我想、我想……”
***
这天,赵一踞不出意外的又没走成。
宝宝乐疯了,已经不是才来樟河时候的斯文安静,跟个彻头彻尾的乡野丫头一样,纠集了村子里的几个孩子,跟毛毛一块儿呼啸来去,一群孩童山大王似的,身后还跟着几只奶狗,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给本来死气沉沉的樟河平添了几分生趣。
当晚上宝宝甚至不愿回家,跟毛毛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孩子一起睡在了四奶奶家里。
而当天晚上,夜半三更,赵一踞忽然又做了个梦。
他凭空又出现在卧龙湾旁边。
环顾周围,烟雾蒙蒙,卧龙湾还是那副空洞凄凉的模样。
赵一踞心神恍惚,隐隐地又有点清醒:“难道我又在梦游吗?如果真的得了这种病,可要去医院仔细检查检查了。”
正在这时侯,雾气中有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
“是谁?”赵一踞定睛看去。
却见烟雾稍稍退散,眼前出现的竟是那天晚上他所见的在卧龙潭底的浅绿衣衫的女子。
奇怪的是,赵一踞并不怎么害怕,因为他感觉到女子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恶意,相反,有一种朦胧的水汽,有些伤感地弥散着。
女子向着赵一踞行了个古代的礼:“我是来向您致歉的。”
赵一踞有些慌神:“致歉?为什么?”
女子的身形很淡,只能勉强看清楚她柔婉的容貌,她咳嗽了声:“那天晚上,柳君冲撞了您,还有赵家子孙的事……柳君是气不过卧龙湾变成现在的不堪,又担心我的身体才贸然行事了,这件事迟早会给小龙君知道,到时候柳君跟我就大难临头了。”
赵一踞听的迷迷糊糊:“你说什么?小龙君……是谁,什么大难临头?”
“小龙君曾答应过,不会伤害赵家的子孙,”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害怕,又像是无力,“虽然是赵森狠毒在前,可我们还是犯了禁……将来龙君发怒,希望您替我们讨个情面。”
赵一踞还是不明所以,可是却听出女子的声音颤抖,十分柔弱,他竟不忍拒绝:“要怎么讨情?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龙君呀。”
女子的声音更淡了:“将来、卧龙湾上响起九道轰雷的时候,便是龙君驾临,希望您能立在这棵柳树之下、不管雷电如何,也不要移开半步……”
赵一踞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还想走近一步细细追问,但他才上前一步,女子的身形就如同烟尘般消失在眼前。
赵一踞大叫了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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