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千层没有太甜,梁溪勉强能吃完。
但这满满一桌的诚意让她猝不及防。
半块蛋糕下肚,梁溪抬起头和顾宴清对视了一眼,真诚地邀请道:“顾学长,你不吃吗?你看这个黑森林,是不是和你很般配?”
在一众彩虹色漂亮的小蛋糕里,独具沉静高冷的气质。
像不像你?
她眨巴着眼睛寻求认同,不等他开口拒绝,伸手把黑森林推到顾宴清面前。
顾宴清从沙发靠背里支起身子,视线淡淡扫过桌面,顺着她的思路找到了新的话题。
如果说他和黑森林般配,那她又何尝不像这些漂亮精致的小甜点,色彩梦幻,口感绵软,一口下去质感百变,回味无穷。
但摆在一起,显得黑森林安静得过于沉郁,与色彩辨识度极高的小蛋糕格格不入。
他伸出一根手指把黑森林推回绵软可爱的小蛋糕旁边,挑了挑眉:“你怎么不怕?”
梁溪莫名,“怕什么?”
“怕老子。像我们这种人——”
含在嘴里的这一口小蛋糕差点把自己呛死,梁溪深吸一口气强行咽下。
怕才有鬼呢!
这不是装着呢么,要是坦诚一点,不是同道中人么!
她听着顾宴清继续往下为他们这种人添加标签,“老子迟到早退。”
“你没迟到。”
顾宴清蹙眉,“打架斗殴。”
“事出有因,你又不是故意的。”
“……”顾宴清沉默两秒,突然低声笑了一下,“小姑娘,你粉丝滤镜有点重啊。”
“还行吧。”梁溪双手托腮满脸诚意,“反正我不怕你。”
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顾宴清觉得自己几乎能在她脸上看到几个大字,真诚.jpg。
在他观察少女灵动小表情的时候,梁溪也同样在他脸上悟出了别的——大佬的温柔.jpg。
两人长达十几秒的对视在大佬作弊的闭眼中结束,等他重新睁开眼皮,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只露出半边侧脸,默了半晌才开口:“说个理由吧。”
梁溪还算跟得上他的节奏,反问:“不怕你的理由?”
“嗯。”
其实在刚刚对视的十几秒,梁溪就已经想好了答案。
刀悬在脖颈上的时候,思维转起来就特别快。这么短的时间,她的意识仿佛回到了初中之前的自己身上走了一圈又成功回来。
她也不是从小就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小一点的时候深受热血漫画的荼毒,要让她说什么最酷,大概就是过命交情的兄弟遍天下。
梁溪怀揣着美梦确实交了不少朋友,但很快就发现,同学之间的友谊实在是太过脆弱,别说两肋插刀了,就是这次考试我比你多考了零点五分都很有可能让一段好不容易培养的情谊岌岌可危。
再一看程飞扬,走进走出总有小弟三百六十度3D环绕吹彩虹屁,满嘴义薄云天,这不就是她追求的最高境界么。
少女正处于中二鼎盛期,一摔卷子,我要这破分数有何用?
所以这么想起来,明德初高中部放在一块,让她饱受程飞扬三年的摧残,真是人生中最扭曲的决定。
梁溪想着旧事,托腮的手指挨个在脸颊一侧顺序敲了一遍:“因为用成绩评价一个人是不对的呀。”
她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像有的人,成绩很好,可是又没有朋友,那多没意思。”
顾宴清:?
“但你们不一样,待人真心实意又讲义气,我觉得相处起来反而更舒服。就像学长,明明就很温柔的。”
顾宴清:???
下颚弧线绷得死紧,沉默,是今晚的顾宴清。
不仅仅是因为已经盖棺定论的猜测出现了偏差,还因为她跑偏了八百里的形容词,温柔。
从小到大,说他冷淡的有,说他不近人情的有,连亲爸妈一说到他的脾气也忍不住互相推诿——你儿子。
也不知道她的滤镜有多厚重,才会把温柔这两个字强行套在他头上。
顾·其实没朋友·又不温柔·宴清慢慢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看起来依旧平静又淡定:“你说说看,怎么个温柔了?”
“比如吧,你开学那天是不是还带朋友去医务室抹红花油了?我那天有点,呃——中暑。”梁溪掰着手指说道,“我在帘子后边听见你声音了。”
“还有,你还给我买了糖,请我吃蛋糕。由此可见,学长对朋友都特别温柔。”
“就是看着冷冰冰,不太好相处而已。”
梁溪漂亮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专注地注视着什么时,总是显得多情又缱绻,波光粼粼地闪着光芒。
比如现在,顾宴清差点就信了自己真是这样一个人。
但他自己心里有数,梁溪喜欢的点,其实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折射。他本质,就属于那种虽然成绩很好但没什么朋友非常没意思的人。
这样的定论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恐慌,虽然只是短暂一瞬,扩散得却极快,最明显的征兆就是指尖发凉。
“嗯。”顾宴清压着声音低声应承了一句,手指收拢,“也就这点优点了。”
***
一桌子甜品梁溪硬着头皮吃下两个,顾宴清自己只碰了她说般配的那个黑森林。剩下的都给梁溪打了包。
外边沉了半天的阴天终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梁溪没有带伞的习惯,站在遮阳棚下抿着唇扭头看了一眼顾宴清。他一左一右手里都拎着给她打包的小蛋糕,书包也干瘪得不像会有伞的样子。
也是,堂堂二中校霸这点儿小雨还要打把伞有点过于精致了。
其实顾宴清并不是没有伞,他向来是个习惯未雨绸缪的人。
只是刚才和甜品店老板娘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听见了对方意味深长地感叹,“啊,下雨了啊。又是一个下雨天不会脱外套给女朋友兜的木头。”
见梁溪疑惑地回头,他神色平淡地放下手里的袋子,手指搭在敞开的衣襟上,慢条斯理脱脱下外套。
梁溪:?!
宽大的校服从后往前把她整个人裹在里边,呼吸中干净清冽的皂角味若隐若现。
顾宴清做完这一系列弯腰提起手提袋,自顾自说道:“披着吧,别淋湿。”
看看,多么温柔!
顾宴清自以为已经领会到了脱离木头的要点,然而没注意到一转身,老板娘的眼神依旧恨铁不成钢:哪有人脱了不一起兜的,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秋雨迷蒙,一下起来天就暗了好几度。
梁溪裹着校服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再看顾宴清,乌黑的发梢上披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路灯暖色的光线投在他身上,描绘出了一层雾蒙蒙的轮廓。
她抬手抖了抖校服,撑开一些举过头顶,“进来呀。”
一凑近就闻到了少女发丝的清香,勾人却不自知,她愣是一点儿没意识到此刻两人距离有多近,小嘴叭叭不停:“要不或者你来撑,我有点儿够不着。这样举着你还露在外面,哎你看,长得太高也有缺点吧!”
梁溪说着还踮脚比划了一下,她身形娇小,双手举着衣服凑近的样子就好像整个人雀跃地扑进了他怀里一样。
顾宴清眉心一跳,长得太高确实有缺点,比如此时他一垂眸,就能看见少女卷翘的长睫,殷红的嘴唇,和一截冷白细腻的脖颈线条。
“不用了。”他主动退开一点,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走,趁雨还没下大,送你去打车。”
从甜品店出来,已经过了放学高峰,又不在二中正门口,车流看起来十分顺畅。
在雨里没站两分钟,就有出租车打着空车的绿牌在路边停下。
顾宴清上前一步拉开车门,把手抵在门框上送她坐进去,又探进身子把装甜品的袋子平整放在边上的空座上,朝她下颚轻点,“外套你拿着,下车还得走段路才到家。”
梁溪抬头,“你不一起吗?你家不是顺路?”
“……”
扶着车框的手指微微收拢,顾宴清正色道,“突然想到还有点事,你先回去。”
视线越过他肩头往后边看去,树底下垮着单肩书包的男生手持一把大伞正目不转睛地往这儿看,好像就在等着顾宴清回头似的。
哦,他还有正事!
“那你快去吧。”梁溪自觉非常善解人意,朝他挥了挥手,“明天再给你带饭团!”
“好。”
顾宴清直起身子,看着车窗缓缓上升,雨水糊在车玻璃上,把里面明媚的小脸遮挡得模模糊糊。
出租车司机保持着右脚搭在刹车板上的动作略久,大概在想,现在的小年轻怎么明明每天能在学校见着面告个别还黏黏糊糊的藕断丝连,等车门砰一声带上,踩足了油门刷一下蹿了出去。
连尾气都带着绝尘而去的决绝气息。
顾宴清把手抄回裤兜慢慢转身,一回头,就撞上了一束“我就想看看前面是谁在装逼”的视线,在对视的那一秒,这股视线又自动切换成了“虽然我有一万个不相信但天地良心果然是你”。
蒋栋歪了歪伞,隔着雨帘就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两秒后,突然原地哀嚎,“哥,你变了!你再也不纯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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