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 章 小心肝

    “直走”

    “左转”

    “再往前50米, 前面就到了”

    虽然纪念堂设立后梁鸿振只来过寥寥几次,但是图书馆中的路线被他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一路不停地给黄叔指着方向。

    “为什么楚同学抱着一个人还跑得那么快”他虽然脚不沾地,可被拖着走也耗力气,于是在冲进走廊时气喘吁吁地问黄叔。

    黄叔“嗯”

    他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梁先生“”

    “当然,我和你之间可没什么绝美爱情啊, ”一看到“萧云澜女士纪念馆”的门牌,黄叔立刻将梁鸿振放到地上。他怕梁先生多想,义正言辞道“一定要说的话, 我们只是鸡和送鸡的关系纯洁着呢”

    “”

    “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一间阅览室的门忽然被人强行撞开,从中冲出的一男一女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就撞破了黄叔拖着梁先生的手说什么“鸡和送鸡”,顿时面露诡异之色。

    蒋小滢的目光忍不住在憨厚朴实的黄叔与成功人士做派的梁鸿振之间打了个转。

    “想不到现在的有钱人人到中年,外表看上去人模人样的, 背地里居然好这口”

    她的想法还没完全从心底冒出,黄叔突然像是闻见什么不好的的东西,脸朝向这边,呲出两枚犬齿, 没好气地咆哮道“滚开我们搞鸡关你什么事”

    强大的妖气令蒋小滢身体一缩, 她胸口像是揣了枚冰块,被突然的寒气冻得一激灵, 但是也一下子清醒了。

    “抱歉。”

    蒋小滢拉起身后的摄影记者就走。

    摄影师肩膀上还扛着那台摄像机, 但脸上的表情浑浑噩噩, 他被蒋小滢的手一碰, 突然道“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蒋小滢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我、我没背出来概率论第五版,我的脑子被图书管理员吃了,被他掀开头盖骨像是吃脑花那样吃了啊啊啊”

    “”

    蒋小滢懒得骂摄像师,因为她自己之前在走不到尽头的阅览室里迷路的时候,也以为撞见了喜欢吃学生大脑的图书管理员,为了让他指路还亲手把摄影师推了出去,直到这会儿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那些都是假的,你清醒点。”

    就他们两个,也顾不得避嫌,蒋小滢推着摄影师走进女洗手间,想用冷水浇头让他清醒点。

    路过走廊另一端的时候,她特意多看了一眼墙边的沉思者雕像,发现雕像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呼,之前果然都是幻觉。”

    蒋小滢将摄影师按到一只水龙头下,把水开到最大,自己也顾不得脸上的妆容,掬起冷水洗了把脸。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洗手间里的灯开着,白炽灯的冷光通过镜子反射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蒋小滢的余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抬起右手,擦干净脸上的水迹。她擦脸的动作很特别,为了不牵扯到肌肤导致过早产生表情纹,是从下到上,一点点用指腹拍干的。

    “”

    心底突然一阵发毛,像是被朔冬的寒风吹过,陷入僵冷。

    蒋小滢不知怎么回忆起楚辞之前说过的话。

    “还有,厕所的镜子里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影”

    镜子里的倒影不是本来就和人一模一样的吗为什么要特意提出来,和流泪的画像、偷窥的雕塑、走不出的阅览室一起并列为校园恐怖故事之一

    蒋小滢当时是不解的,但现在她明白了。

    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几乎能够听见脖子因为僵硬而发出“咔咔”的响声。她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是右撇子,抬起来擦脸的同样是右手。

    蒋小滢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停留在充满惊恐的凝视。

    镜子里的人却突然勾起唇角,冲她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啪”一声,卫生间的门无风自动,关上了。

    镜子里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容貌却依旧鲜妍青春,如同十七八岁少女一般。

    她咯咯笑着,冲拼命摇头,拽着胸口一枚琥珀吊坠的蒋小滢伸出手。

    不要跑,一起来玩呀。

    妈妈。

    “啊啊啊啊”

    梁鸿振又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他正和黄叔穿过纪念馆末端的长椅,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仅能容两人并行的过道中。

    眼前的大厅靠着图书馆外墙,左手边开了四面弧形的落地窗,头顶悬挂着华丽的枝状水晶吊灯,原本应当窗明几净,光照良好。

    可墙上的天鹅绒窗帘常年拉着,厚重的黑色面料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水晶吊灯落满了灰,开关根本没有反应,整间大厅都和它的名字一样透着股压抑陈腐之气,像是即将不久于人世。

    梁鸿振眯了眯眼睛,努力看向黑暗中,没看见楚辞和沈先生的影子。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萧云澜生前的画像,摸索着向前时,冷不丁会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的错觉。

    梁鸿振心跳加速,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隔了一道走廊传来的尖叫声有些失真,但依旧让梁鸿振吓了一跳,他迈向前的腿一顿,膝盖撞上长椅,沉闷的响声回荡在礼堂内。

    “他们什么毛病”

    见黄叔在黑暗中像野生动物一样亮着姜黄色冷光的眼睛看过来,梁鸿振落不下面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男的叫完女的叫,当自己是尖叫鸡吗”

    “嘘。”

    黄叔将食指放在唇边,他鼻子动了动,冷冷道“做过孽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当然会阴气缠身,更何况”

    “什么”

    梁鸿振刚燃起一点兴趣,黄叔“先生”

    随着他的叫声,面前突然如同拨开了一层迷雾。

    礼堂最前方“哧”一声,亮起了光。

    梁鸿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抬起头,看见一张黑白两色的遗像居高临下地悬挂在正中央,两旁的枝状烛台上,数百枝白蜡烛齐齐点燃,摇曳的光照在遗像上,明明是暖色烛光,却莫名令人感到森寒。

    “别愣着。”楚辞在前面冲他招手,“让你拿的钉子呢”

    “在这里。”

    有了光就方便很多,梁鸿振小跑过去,见楚辞踩在放祭品的桌子上,向上一跳,将母亲的遗像摘了下来。

    他对梁鸿振道“我们得先找到萧女士都靠你了。”

    “我”

    时间有限,不等他提出疑问,沈晏“伸手。”

    梁鸿振无条件听从他的话。沈晏拿起一直被他好好护在怀里的棺材钉,在梁鸿振食指上扎了一下。

    “嘶。”

    并不锋利的尖端在灵力的作用下破开一个血口。

    “情况有限,梁先生辛苦一下,回去再扎破伤风疫苗吧。”楚辞可能是给员工培训养成习惯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发扬服务精神。

    他将自己端在怀里的遗像递过来,在血珠淌下来前让它落在遗像上,如同一滴血泪。

    “人在新死后分不清自己的情况,一般都会在生前熟悉的地方徘徊不去,像是遗像、棺材、骨灰盒这种地方都可能留有一丝残魂。”楚辞小声道,生怕惊扰了什么。

    血珠落下后并未留在外侧的玻璃表面上,而是一点点消失,如同被遗像吸了进去。

    照片中萧云澜黑色的瞳孔中蓦地蒙上一层血光。

    这时

    “砰”一声,玻璃炸开,锋利的碎片四散,嵌入座椅中留下深深痕迹。

    “小心”

    楚辞把沈晏往背后一推,大部分玻璃碎片被他和沈晏的灵力挡住,但还有一小部分刺破无形的屏障,袭向他的脸和身体。

    身上的一枚平安符突然热了一下。

    楚辞“”

    沈晏眸色转厉,他身周灵力一荡,橙红色火焰将身边的玻璃碎片全部灼烧成液态。

    沈晏伸手握住楚辞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却没有扳动。

    “怎么了”

    “没事,”楚辞捂着脸,感受到一股极深的怨气从地底传来,隐隐同遗像联系起来。

    他顺着怨气的方向“我们走吧。”

    然而沈晏的动作却意外地强硬。

    “让我看一眼。”他道。

    “真的没事”楚辞急了,他兔子一样往前跑了两步,却没预料到天清哥哥认真起来力气那么大,居然被他硬是抓住手禁锢在怀里。

    沈晏清楚楚辞的实力,原本不觉得他会出事,可小未婚夫之前的反应令他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一向冷静、天塌下来都不会多一个眼神的沈先生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心肝宝贝。

    他身上哪怕是划了一个口子,都像心脏主动脉破裂那样惊心动魄、来势汹汹。

    “乖,我就看一眼。”沈晏也顾不得场合了,用后背挡住黄叔与梁鸿振的目光,轻柔地抬起楚辞的脸。

    他心里已经模拟出许多种糟糕的场景,比如说玻璃碎片划破了小未婚夫的脸,划到他额头,或者碎碴刺入肌肤需要处理。

    然而,唯一没料到的是

    楚辞的脸毫发无损,但黑眸却急得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张张嘴,因为忍耐眼角泛起红晕,神态在沈晏这个未婚夫看来十分诱人。

    然后张口就是一句“咯咯哒。”

    沈晏“”

    黄叔“”

    梁鸿振“”

    梁鸿振捅捅黄叔“对鸡有某种执着是你们家的特殊传统吗”

    楚辞“闭嘴,不是”

    他抱着遗像走向礼堂内的某个角落,恼羞成怒地凶了沈晏一句“我都说不要看了你硬要看。”

    “咕咕。”

    “”

    天塌了都不皱一下眉头的沈先生终于在未婚夫发出第二声鸡叫的时候破了功,轻咳一声,用手背掩饰住唇角的笑意。

    楚辞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去凶天清哥哥,自欺欺人地寻找着怨气的来源。

    “快点,跟上”

    梁老先生给发妻修建的纪念堂虽说很大,但也不过百来平米,脚步走走停停,楚辞很快就将遗像放在中央偏右的一个座位上。

    “是这里”

    遗像落在座椅上,相片正中的萧云澜眼中突然滚落一滴血泪。

    下一刻,“轰”一声,和之前相同,却强悍无数倍的黑气裹挟着冲天血气和怨气,将座椅远远掀飞,“砰”一下砸到米外。

    阴气在礼堂中肆虐,将一排排座椅连根拔起。

    在这仿佛拆房子的动静中,梁鸿振突然扯着嗓子道“没错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

    “妈妈很喜欢看话剧,小时候爸爸经常订了票带我们去楚华大剧院,他订的最多的就是第三排中央这个位置”

    楚辞“你可闭嘴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音未落,黑气在揉皱成一团的遗像上方盘桓片刻,一片浓墨般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突然走出了面容和遗像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穿着血色长裙,目光中充满疯狂和暴虐。

    伸手一挥,梁鸿振被拍在一边的墙壁上,巨响声震得墙上的画像乒乓跳动,有几幅已经掉了下来。

    “妈”他不顾歪在一边的眼镜,努力爬起来,冲女人叫道。

    女鬼的目光甚至没向他投来一瞥,她又是一挥手,梁鸿振直接晕了过去,要不是黄叔飞奔过去托了他的后脑勺一把,甚至可能丧命。

    鲜血从他的头顶淌下,穿过黑发,在额头上留下几道痕迹。

    萧云澜的脸上浮现出对鲜血的渴望,她的袖口飘出几缕猩红煞气,在梁鸿振头顶稍一停留,便开始吸收他的鲜血,甚至在伤口流下的血液被吸干后还未停下,开始从梁鸿振的身体里吸收生命力。

    眼看梁先生要被三十年没见面的亲生母亲吸成人干,楚辞心中不忍。

    就在这时,一束明亮的火焰从有到无,绽出瑰丽光芒,刹那间就点燃了飘散在空气中的煞气,并以此为燃料,迅速铺展,将旁边一大片区域笼罩在堂皇的光明中。

    “哦”

    女鬼被锁链般的火光缠身,被迫扭过头,看向沈晏。

    她舔了舔嘴唇“你看起来很好吃”

    “你才好吃”

    楚辞急了,心想前有蒋小滢,后有萧云澜,天清哥哥怎么走哪都能被这些居心叵测的女人女鬼给盯上。

    他原在沈晏侧后方,此刻一出声便被女鬼注意到。

    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罕见体质不光能令楚辞操纵阴气,获得普通鬼魂的亲近,在某些堕入邪道的厉鬼看来更是上好的祭品。

    萧云澜艳丽的唇角一勾,像是一朵剧毒的曼陀罗。

    她眼中的疯狂丝毫未减,竟然承认道“我错了,你比他更诱人。”

    “就从你开始吧,”比之前更甚的血煞之气从四面八方猛扑而来,几乎要将楚辞整个人淹没。

    萧云澜猛地出现在他身后,猩红色眼眸中浮现出瘆人的贪婪与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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