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了好几天，海顿依旧是没有回一个标点符号，反倒是米九发给新闻社的的简历有了回复。
他所在的学校说好听点是专为哨兵向导设计的专攻学校，说难听点也不过就是个稍微特别的高中。他目前掌握的那点可怜的专业知识当然跟新闻八竿子打不着，更别提被首都最大的新闻社录用了。
不过幸运的是，新闻社那边的回复说他们的摄影机器人因为前几天的磁暴受了点影响，现在罢工了一大半，而卫队的24小时密切跟踪采访的专题迫在眉睫，取材部分急需人工顶上，所以破例录用了米九。
米九抱着对方发来的工作证明亲了三大口，蹬蹬蹬跑出去跟米先生撒了半天的欢。
“老爸！我可以去实习了！”米九从楼梯上蹦下来，小跑到客厅，给沙发上的米先生乖巧地捏了捏肩膀：“老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知道摄影机器人报废一半的事儿了啊？”
“都是内部消息，内部消息，低调点。”米先生喝了口咖啡，稳重道：“到地方了可没后门可走了，你自己好好跟前辈学，多长长见识。”
“我知道——哎，我得回房间去翻翻衣柜了，我穿什么好呢？指不定还能遇到卫队长呢！指不定还能参观特别行动小组的办公室呢！我得想个办法给他们留下好印象，起码得凸出我长相的优秀基因……”
“小九。”米先生遗憾地打断了他：“新闻社的实习生制服都是统一的。红底白字儿。”
“……”米九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留给米九的准备时间确实不多，他恶补了好几天人工摄影机的使用指南，再翻看完了实习单位发来的资料之后，实习的日子就差不多到了。幸好米九本人是个纯天然的卫队小粉丝，对卫队的基本知识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所以也不算紧张。
一周之后，中央广场。
集合地点已经来了不少人，米九环视一周，心里估计了一下，大约能有五十人上下。实习生们都领了那件传说中的大红色实习制服，不少人已经套在了身上。实习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红色的辣眼睛效果就翻了倍，远看简直红得快要刺瞎人眼。
“米九，扫描成功，确认登记。”发衣服的人翻了一会儿库存表，抱歉地说：“哎？衣服好像没有你的号了，XL号的行吗？”
“XL跟我也差的太远了，L都没了吗？”
“都没有了。”工作人员说：“你还要吗？——服装不统一不能进场的。”
“……没问题。”米九咬咬牙，想，反正又不是裤子，不走光就行——说狠一点，即使是走光也抵挡不了他想去卫队参观的热情好吧！
都内卫队名义上属于军队编制，顾名思义，负责的主要是首都内部的治安维护，至今成立已经超过百年，除了每月一次向军部汇报工作之外，内部调配，收队出动等各项行动几乎都是独立完成的。
整个卫队编制不超过千人，分一百个小队，每个成员全都是全星球最顶尖的哨兵和向导。这些国家精英们都驻扎在中央广场附近的独立大楼里，自地面算起，往上五十层，往下五十层，整栋大楼贯天彻地，像是插在首都中央的一把利剑。
米九抱着刚刚分配到手的红色卫衣，艳羡地仰着脖子望着不远处的大楼，望眼欲穿。
米九对卫队的向往是真的由来已久了。他的童年时光就是在卫队题材的动画片儿的陪伴下长大的，每天回家必看更新，每出一回周边必定全套买之，小时候他妈妈问他“我们小九长大了想做什么呀”的时候，他没回答“我想当一个妈妈那样的警·察！”，而是脱口而出：“我要进卫队，做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足可见他对卫队的崇拜之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可惜林女士作为一个优秀的警官，中央警局一枝花，十年蝉联优秀干部，一丝一毫也不能理解她儿子对兄弟单位的崇拜之情，她指着米九的脑袋点了三下，然后抄起扫帚就把她没眼力见的小儿子胖揍了一顿，边揍还边念叨他是小白眼狼。
米九想到此处有点心虚，他咳了咳，收回了自己崇拜的目光，胡乱把衣服往头上一套，将就穿在了短袖外边。
XL的衣服实在是大了点，左边肩膀合适了右边又露出来，右边合适了左边又露出来，米九皱了皱眉，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宽大的领口往后扯了一扯。
旁边悬浮着两架很大的飞艇，通体洁白，上面写着五个硕大的红字：首都新闻社。站在舱门口的负责人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合身的西服套装，手里拿着一个终端模拟的扩音喇叭，一边拿小手帕擦着汗一边一声声地招呼着：“还没登记的有没有？衣服没拿到的还有没有？准备上飞艇啦，都跟紧一点！”
米九站在前排，第一个被负责人提溜了进去，衣服太大，他被拎着领口，差点整个人从卫衣里滑出去。他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被挤到了飞艇的最里边的座位上，前面后边各一个一米八五的哨兵，米九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挤扁了。
等所有人一落座，飞艇门一关，一脸严肃的几个工作人员就开始挨着发摄影器材。机器都不算大，巴掌大小的屏幕，还算简单易懂的界面，就是稍微沉了一点——没办法，毕竟需要人工操作的机器都有些年头了。
负责人小姑娘站在过道里讲注意事项，还是拿着她的那个小喇叭，乍一看就像个跟团游配备的导游。
“飞艇进入卫队之前需要接受全套安检，趁着这段时间，我再跟大家讲一讲资料里的注意事项啊……”
接下来的内容米九自己在家里都看了八百遍了，听了没几分钟就昏昏欲睡起来。
这时旁边的人悄悄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个……那个，同学？”
米九一转头，一个傻乎乎的哨兵脸差点撞到他鼻子上。
“裴同学？！”米九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是食堂门口被捉弄的那个傻啦吧唧的哨兵吗！“你也来实习？”
“是，是啊，我辅修的就是新闻。”裴越挠挠头，傻笑道：“这么巧，同学你也是啊？”
“我啊，我纯粹瞎猫碰到死耗子——你叫我米九就行了，别同学来同学去的。”米九笑道：“我就是特别喜欢卫队，逮着机会就想提前来看看，没想到就那破简历真的进了！我等会儿可得趁机多转几转熟悉一下环境，指不定我明年毕业能被他们录取呢！”
“你想进卫队？……我常年徘徊在C-B之间的，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裴越耷拉着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哎，今年实战考试还是C评级……”
米九看了他就像看到邻居家那条傻狗，忍不住想拍拍他的头。
这时负责人刚好说到：“等会儿过个人安检的时候，哨兵和向导需要释放精神体，这是卫队方面要求的检查，希望大家好好配合。”
米九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完了，又要放斯帕罗出来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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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自己介绍，精神体放出来。”负责安全检查的是个看起来阴森森的向导，一头黑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没点军人的样子。鼻梁架着一副古董一样的眼镜，遮了大半边脸，开口的时候有气无力的，卫队的一身笔挺的黑制服穿在他身上跟丧服似的。
“裴越，哨兵。”裴越站直了身子报告道，一匹灰色的狼从他脚边绕出来，先是围着主人撒了一顿娇，接着一回头就被那向导吓了一跳，没见过世面地夹起了尾巴，藏到人后边去了。
“……灰狼？”那向导盯着精神体忽上忽下忽摇忽不摇的尾巴，费了好大劲才看了裴越一眼。
“不是……”裴越的脸又一点点涨红了，“是哈……哈士奇。”
在场的人一顿大笑。
“……什么奇？”那向导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哈士……”
“就是狗嘛！”后边排队的米九笑得差点岔了气：“裴越啊，你跟米奇……你跟我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下回有空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哈哈哈哈……”
直到检查结束为止，小可怜裴越都没憋出半句话来，最后他有点羞愤地看了米九一眼，红着脸往电梯走去。他家丢脸的哈士奇流着哈喇子跟在他脚边，走一步摇三回尾巴，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傻狗样。
“下一个。”
米九脸上的幸灾乐祸慢慢凝固了。
“……米九，向导。”他说。
米九走进检查区，极不愿意地唤了一声他的鸟。接着，米九毛茸茸的脑袋上慢慢出现了一个窝着不动的小毛球的轮廓。
那毛球过了半晌才悠悠醒过来，抖了抖翅膀尖，张了张嘴，清脆地叫了一声：“啾！”
“……麻雀。”米九解释说。
后边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那向导有些意外地看了斯帕罗一眼，眼里没有嘲笑，惊讶是惊讶了一点，眼底是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亲近：“唔，麻雀啊。不错。”
“？”……不错是几个意思？
他还没琢磨出个头绪，头顶的斯帕罗突然起飞，叽叽喳喳一顿乱叫，滑翔机一样朝大厅里面飞去。
“斯帕罗！”米九焦急地追了两步，又看了那位向导一眼，不敢造次。
“没事，检查完了，你追去吧。不要乱进房间就行。”对方似乎变得很好说话，连话都多了一些：“我帮你联系相关人员。”
米九赶紧抄起摄像机蹿了出去。
那头斯帕罗似乎是目的明确，扇着小翅膀转了几个弯，掠过了几个人的脑袋顶，在走廊里俯冲了一段时间，然后急速刹车，一收翅膀，稳稳地落到了一个熟悉的肩膀上。
肩膀的主人本来在走动，双肩上上下下的，颠得斯帕罗有点头晕，差点掉下来。
“啾啾啾喳！”你为啥不回米九的信息！你知道他瞎想了几宿没睡吗！斯帕罗以全身重量压在那人肩膀上，上下跳了几下，以示不满。
海顿的脚步一停，偏头看了看肩膀上多出来的东西。那是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多看几眼，只觉得毛色和声音都有点眼熟。
“……斯……罗……嗯。船长？”他皱着眉头，改了好几次口。
“……啾啾啾！”你他妈竟然不记得我的名字！你太让我失望了！
走在前面侃侃而谈的卫队长终于发现了后边的人没跟上来，他回过头问：“怎么了小斯坦因先生，怎么不动了？那块地板有哪里不对吗？”
“没事。”他停顿了一下，干脆道：“我突然有些事要办，这个月的汇报就下午再说吧。”
“什么事？怎么了？你爸找你了？”卫队长脸色大变：“上个月的汇报出问题了？不能吧，万无一失啊，副队长亲自写的，你都说没问题的！”
“不是我父亲的事。”海顿说：“是我有一个……总之我下午跟你解释，有问题终端联系。”
说完他不等回答，转身就走，背影决绝风尘仆仆，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偏头小声问肩膀上蹲着的鸟：“只有你吗？他在哪儿？”
“你倒是说说你去哪儿啊？工作怎么办啊？——海顿！”
海顿的背影朝他简单地挥了挥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改日再议。
魁梧的卫队长拿着月度报告书，站在原地傻了一会儿，像只被蜜蜂蛰了的傻熊。
“……不是，等会儿……哪儿飞进来的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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