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尸骨

小说:我不修仙 作者:流云彩袖
    谢承运开到一半的手立刻停下来,脸上闪过一瞬慌乱。

    然后捏了门之后,他看看银线的方向,又瞧瞧门外。

    林逸然正在一件瓷瓶上缠着线。

    瓷瓶只有手掌大小,瓶身洁白如玉,然后一圈圈红色的线就缠了上去。因为瓶子本身就有塞子,那些红线就显得像只是装饰一样。

    谢承运这么想着,看林逸然在侧头看向阿遥的方向后回神,最后用红绳打个结了才将瓶子收起来。

    林逸然不经意地说:“我刚才去把那两个小孩哄来了,怎么,你没跟人说好吗?”

    说话之间确实是云淡风轻,也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就是这样,谢承运自己倒是更无地自容了。

    ——就套个近乎这样的小事,他不仅没有做好,还在最后把人给吓跑了。

    谢承运讷讷,低头:“是。我说送他回家,他听了,就自己四处看了一会,像是在辨路。然后我要过去,他就一下跑起来,又在我开门后瞬间消失。”

    阿遥消失之后,这里似乎晃了一下,但是也不太明显。

    谢承运说完开始想自己有没有眼花,正打算补充的时候,就被林逸然拉过去往外走。

    林逸然说:“那我们再找找他。”

    他拉着人往外走,谢承运跟着。

    他听到林逸然之后的话了,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没办好的事,又跟着走几步后在临拐角的地方看回去:那个院子,好像并不是阿遥上次带他去的那个。

    阿遥应该不是每次都会回同一个地方?

    发现后随便一猜,谢承运想到:他为什么回的不是同一处?他为什么在开门的瞬间就消失?

    如果最开始就说明一切,他还会在听到回去的话之后就寻路或者逃跑吗?

    这么想了一会,走了一会,谢承运回忆之前了说:“我是不是应该一来就表明目的?一开始到处乱扯,没说明缘由,后来却直入主题……是不是我的这种做法让他害怕了?”

    可是直接说,谢承运又还记得,阿遥并不知道他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林逸然听了之后捏捏谢承运:“我不了解那个孩子,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对待他才是正确的,待会找到人之后我再解答这个吧。行吗?”

    声音比着之前似乎耐心一点。

    谢承运在这若有若无的转变里点头,想着又一个问题被抛到了“以后”,抬头看向林逸然。

    其实林逸然长得不错,气质也还行,为人有时候不是很靠谱,但也没出过什么错。只是因为他有时候开玩笑,或者日常相处中总有点不大正经的样子,谢承运就总是不自觉就忘了年龄差,忘了他还算是个“师长”或者“长辈”,也忘了他怎么说也是自己跑来灵旭城的:

    其实,林逸然之前说的边走边打边说书可能真的能实现?

    点点头,谢承运想到,至少在这会的一件件奇怪的事里,林逸然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的文弱秀才样子了。开始有点能背书走天涯的模样。

    想完抿唇,他就快速把林逸然的身份和其他疑问全部丢出脑海,只看着自己和林逸然一起,也在出城门后几步就走了回去。

    ——阿遥他们过来,几步就走完这一条长路,林逸然带着谢承运跟来的时候,也是几步就走完全程。

    就像是在梦里那样,想着我要去哪里,然后下一瞬就真的到了那里。

    然后林逸然带着谢承运回到那堆稻草堆旁边,看周围林木深深。

    谢承运扒着他也看周围,又在看一圈了后,看回稻草堆。

    之前他们钻过的地方已经看不到痕迹了,不知道是林逸然怎么处理过,还是其他什么人做过什么。

    林逸然在看完周围后,拉着谢承运走到稻草前,小声说:“你忘了一些事,所以一直重复着过去的一段时间,一直做着那件没完成的事情,觉得自己还能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做出不一样的选择,然后导出不一样的结局。但这都是你的梦而已,你该醒了,也该想起来了。”

    稻草堆里没有声响。

    林逸然就也没继续多说,只走两步凭空一划。

    清风一瞬拂过,整个世界都清新了几分,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封闭房间突然被这么打开了大门一样。

    然后林逸然拉着谢承运往周围的林子走,又在寻觅一会后,站在一棵树下。

    树木高大,树边长着一些枯草,某些潮湿的地方,似乎还有着薄薄的冰。

    这是冬天。旭阳城现在该有的冬天。

    谢承运在看到冰之后伸手摸旁边,又在碰到树干后看上边。上面的树枝上也没有叶子,都是冬天应有的枯萎样子。

    林逸然也伸手,在树干上摸一会,然后伸手一拍。

    “嘭”

    整棵树就这么倒下,树枝随之碰到东西作响,树干砸中其他枯木,低下的根则缠出两段白骨,

    谢承运被这变动吓得一惊,又站在一边,看林逸然淡定地捡回那两根白骨,拂去上面的泥土和树根,然后着手在旁边就挖起来。

    一些泥土被林逸然用手挖起来,然后一根白骨再被郑重放在一边。

    谢承运看着黑色的土和白色的骨不断交替,又看看旁边的石头和短木块,还是过去一起拿手挖,又在林逸然扒出好几根骨头后,终于碰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僵硬着把那块骨头拿起来,深呼吸,清理起来,放在旁边。

    白骨搁在之前放置的位置,谢承运在第三次放骨头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一双半透明的打着补丁的鞋子。

    谢承运停一下,在林逸然的动作里当作没看到,继续挖。

    ——那双鞋子,在看到那片衣角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见过。

    旁边站着的是阿遥。

    阿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或者会在受到什么惊吓后离开。

    所以谢承运就当不知道,只继续做着手里的事,在挖一会后清理一下手,又看林逸然一直没变过的神色。

    他知道吗?

    谢承运在摸出最后一块骨头后收手,放过去。

    林逸然就不知怎么拿出一块布把骨头全部包起来,抬头看阿遥:“你记得吗?”

    谢承运不做声,小心用余光看阿遥。

    阿遥也不吭声,同时没摇头,也没点头,只盯着林逸然把收拾好的包裹拿起来。

    林逸然自己抱着包裹过去:“你曾经被埋在这里,你记得吗?”

    阿遥终于摇头。

    风一下吹来,几片枯叶从阿遥身上穿过。

    林逸然便摸摸他,带着谢承运和阿遥往村后的湖边走,又捞了两幅尸骨上来。

    在这过程里,阿遥就坐在湖边不言不语,谢承运试着和他说话,又在得不到回应后安静坐在一边陪着。

    湖里有东西递上来,他接一下,又想一想,按着林逸然之前的摆法放起来。

    一根,两根,一块,三块……

    阿遥终于在一副尸骨要被拼回来的时候站起来,要拉谢承运——

    一瞬间,谢承运又回到了那个屋子里。

    四周是高高的墙,面前是坚固的门,旁边的桌椅全部都好难搬动,而自己能见到的,也只有一扇四四方方窗户里透过来的风景。

    窗户里的世界,就是能接触到的全部。

    谢承运在见到窗户里的蓝天白云后低头,看到洗得发白的衣裳,和一双打着补丁的鞋。

    他伸手,能见的也是短短的十指。

    没有多少肉的瘦,长久不见阳光的白。

    ——他又成了阿遥。

    只是这次没有谁过来说话,也没有谁锁了门,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已经关得紧紧的大门,还有囚牢一般牢牢困住自己的屋子。

    谢承运过去试着开了开门,打不开,就松口气。

    然后他在想到后来的事之后,又把这口气提起来,只拖了很久才把板凳挪过来,又够着想从窗户里看到更多。

    外面依旧是白云自由地在蓝天中飞翔,鸟雀灵活地在屋檐中盘桓。

    谢承运看了看自己,又在一会后听到有人敲门:“有人吗?我来讨口水喝。”

    一瞬间,谢承运之前的自由全部消失,他只能在这句话后看到历史重演。

    阿遥过去,在外面的指点下开门,对着妇人说话、关心,又在之后担保一定会帮她,然后梦境就在这里出现了不一样的后续——

    担保完的阿遥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四处张望一会,又在妇人询问后说:“我想找树枝,画个图案告诉姐姐我出去了。”

    说完,他还要继续找树枝,或者出去捡什么回来,妇人就只解释马上回来,哄他离开,又说一会找到药房抓药了就去带他找姐姐。

    阿遥放弃画图,跟着出去,自己跑得快在前面引路。后面的妇人照顾的婴儿,走得慢,只遥遥坠着。

    两人就这么隔得远,并不像一路人。只有在偶尔拐角的时候,阿遥才会被嘱咐两句,又在某次被求助说要去找其他东西。

    阿遥想一想,点头先去那里,偏移原本的路线。

    路边有人看到他,他就心里满是开心:“我要自己去找姐姐~”又在别人的惊讶里飞快跑远,远了,才拍拍胸口,似乎很庆幸。

    ——庆幸什么?

    谢承运在阿遥的开心里还在想着这个,就看到阿遥去旁边采了几朵花。

    路边的小花很新鲜,粉粉嫩嫩,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

    谢承运心里笑一下,却在发现周围的一切有些眼熟后,马上收起笑意。

    像是在哪里见过……

    谢承运还在回想,一双手就带着毛巾来捂住阿遥,堵住嘴又拉着他上车,捆起来。

    阿遥看到那个妇人进来,脸上不再充满担忧。

    她激动地快步走来,把襁褓连着婴儿一起往旁边一放,直接掐着阿遥的脸:“这个好,这么一副瘦弱样子却没有什么面黄肌瘦,只看起来更加可怜。一定讨人喜欢,也更容易让人掏钱。”

    阿遥不知道妇人说什么,但是心里很害怕,要往后退,妇人就把他拽过来,又看一会了才依依不舍地灌药。

    药水很苦,很想吐,但是阿遥被用勺子抵着喉咙只能咽下去。

    咽下去后,世界变得昏暗起来,眼前的马车逐渐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一切都密闭而让人窒息。

    阿遥看着帘子晃来晃去,慢慢睡了过去,谢承运也睡跟他一起。

    等到醒来,谢承运就发现阿遥还是躺在马车的座位下,但周围似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然后有人在说话:

    “村长又来了,我们去说吧,说爹爹喝醉了又打我们。”

    “别!说了还不是继续打。村长管一次,不管我们一直。你听我的,我们就带着钱自己跑掉,不留东西给爹爹,也不留下来被打:反正他有手有脚,饿不死。”

    “可是……”

    再一句犹豫还没说完,谢承运又听到之前出主意的人的反驳,声音越来越近:

    “这次不走,你还想被打多久?我打听了,马车里一般都有座位,座位下一般又是空的,我们现在个子小还能躲进去。”

    有人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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