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运看顾紫荆，顾紫荆看玉佩，周边清光如许。
光里两道影子打到墙面上，旁边明亮处点点雪尘拂下，轻飘飘落到地上，落到角落里的堆雪里。
有搬动东西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出来，脚步声杂在其间，然后不远处的前街响起一两阵犬吠，又有过路人的呼喝声听不清楚，大概是在骂些什么。
这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很重。
谢承运等了一会，得不到回应，就先把手套回手套里。
冷冽的光芒瞬间消失，眼前的一切瞬间暗下来，好一会，烛火的暖光才又从打开的房门照亮这里。
他把玉佩递回去，顾紫荆过了会慢慢收过来。
之后莹莹光芒再起出现，冷暖在她的手中绰绰交映。
顾紫荆笑了一下，又笑出声，然后收起来，说：“没事。”
玉佩没有什么多的价值，只是小时候拿来测试，又雕刻一下了随身带着玩，现在测试也没什么多的意思，只是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事，又笑了一点多余的想法。
“只是发现，想多了而已。”她又说一声，然后，“去吧。明日测过，你应该就会被选去旭阳门了。”
谢承运点头，隔壁房间动作慢慢小下来，又传来开柜子的声音，应该是要开始铺棉絮。他就想过去休息了，只临走问个关键问题：“那紫荆姐姐你知道去旭阳门后几年能回来几次吗？”
正要转身进屋的顾紫荆：“什么？”
谢承运解释：“我听先生说过，像我们这样上灵旭城内的蒙馆、经馆这样本地读书，自然是想回家就每日回家，但如果外出向某位大家求学，又或者仰慕哪些外地的学塾甚至书院，那就是山高水远，只能半年甚至一年回一次家。
现在如果我能去旭阳门，我去了旭阳门，那我虽然不知道旭阳门在哪里，但是听宁盏盏的话，他们一路走了很久，看过很多山水，我就估计这路上应该挺远的。我就想问问紫荆姐姐你知不知道他们多久放一次假，每次假期又够不够我回来。”
顾紫荆一时语塞。
谢承运又思索：“我听宁盏盏说了很多他们山上的事，说他们平日里做些什么，每样事做多久，那些师兄师姐们都有什么差别，大家又分别吃些什么鸟兽花果……
但是她从小在山上长大，爹娘亲人都在山上，就没跟我说她多久下山回家一次，也没说周围的师兄们多久回一次家，平日里如果自己想家或者家里的人想念了，那又该怎么处理。先生没说过那些，我也没怎么多接触过其他与仙门相关的人，就想问问紫荆姐姐，看综合办事处那边有没有什么先例。”
顾紫荆终于找到一个答案，舒口气：“那里没有‘这种多久回家一次’的先例。不过我知道不少宗门里都是金丹——就是一个比较能在外自保的修为——开始下山历练，随便弟子在山下四处游走。”说完，顾紫荆想到不是每个门派都是她以前见的那样，又说，“不过如果门派整体修为比较低，那就筑基也能一试，或者多人结伴而行。”
大概是这样？
顾紫荆想完自己确实是这么听到的，点点头。
谢承运听完也点点头：“也就是说金丹就可以随便走了。”
顾紫荆听到“就”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想一想，也没错：大宗门里金丹开始历练，确实是随便走，而传说中的小宗门里，整个门派就几个金丹，那没人管得了也是随便走。
再点头，一片雪落在鼻尖，她拂去，又看看天。
似乎又开始下雪了。
谢承运也感觉到，就伸手接了一片，边笑：“那就好办了。”
顾紫荆疑惑。
谢承运放松地说：“如果去了，那就早点金丹回来就好了。听紫荆姐姐说金丹是一个比较能自保的修为，那我就觉得，它应该不是一年两年能够达成的。我夸大一点，直接十倍来算，假设自己十年二十年才能够达成，那就是二三十岁回来，虽然回来很晚而离家很长，但是那时候爹娘也还没太老，不会像外面的婆婆一样自己连针都穿不上。”说完笑一下，放心了，又回手看雪化在手套上。
然后他想起待会进去爹娘应该会看看手套，如果被发现上面湿了，自己又会被骂，他就又乖乖垂回双手，不再乱接。
雪花一片片落下，谢承运想到不能打湿又往屋檐下走，弯腰致谢。
顾紫荆这才惊愕开口：“你以为金丹要几年？”
觉得自己说错的谢承运小声：“三十年？”
那有点太长了，就算一切安好，爹娘在那个年纪也不太能自己好好生活了。
谢承运微微皱眉，顾紫荆则叹出长长一口气，有点心累：“修真界最常见的灵骨是在人中天灵骨上下，而人中天至地中地灵骨的修士一般会在百岁结金丹。你灵骨比他们好，就算悟性一般也不会用那么长时间，但修真界目前结丹最快的也就是两百年前的玄清子……”
谢承运听顾紫荆说出一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而说到“玄清子”后顿一会的顾紫荆，则吸一口气了继续说：“就算是玄清子，那也是在稳打稳扎之下四十九岁结丹。他是最好的天中天灵骨，你天资再好也越不过去，所以，你可以用他来当作参考。”
谢承运惊：“最厉害的也要四十九岁才金丹？！四十九岁，那时候我爹娘都快入土——呸呸呸，童言无忌！”呸完，算一算了他又说，“但四十九岁，我爹娘现在都没四十九岁啊。”
认真叹气的谢承运：“那我还是不去了，人这辈子就几十年，花几十年在旭阳门里了那我剩下的一点时间还能做什么。”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只借着烛火都能看到了，谢承运瞧瞧，又看地面，觉得雪下无情埋葬的就是自己之前对于仙长们的憧憬和向往。原来仙长们不仅只是看起来风光的普通人，其实还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关在山上吗？
比自己在学堂里待的时间都要长。
顾紫荆则看着谢承运变脸，觉得他简直是在现场演绎什么叫无理取闹，有点想笑：这无理取闹简直是一场喜剧，以至于她气都没什么好气的了，就只是觉得好玩。
笑得刚才的其他什么情绪全都没了。
“你以为金丹是什么？”顾紫荆问一句。
谢承运答不上来，只照办她的话：“你说的‘比较能在外自保的修为’。”
“这次来灵旭城的也就一位金丹，现龄一百五十三岁。据说他在旭阳门内还算是资质靠前。”说完，估计谢承运也看不出差别，顾紫荆又说，“那些为你们进行测试的多是炼气和筑基弟子，看起来二十来岁，其实多为五十往上，之后坐镇来保护安全的才是金丹。金丹，其实还算可以了。你别听我之前那么说就觉得金丹修为随随便便就到，金丹修士走两步就见了好么？”
说着，她又对着刚才的几十年说：“还有，修士的寿命不同常人，你作为凡人一辈子就几十年，过百算是高寿，但修士里单刚刚入门的筑基都有百又五十的寿命，金丹更是五百为限，你刚才的想法只是局限在凡人这里的而已。”
之后觉得自己算是说清楚的顾紫荆点头，觉得自己没有误导，终于可以闭嘴休息了。
“可是我爹娘还是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吧。”
顾紫荆歇口气一时没来得及说话。
谢承运紧跟着：“其实我还是不懂‘筑基’、‘金丹’是什么，但是我听懂了，如果我去旭阳门，那我在四十九岁之前是不可能回来的。我不想去了。”
说完他进门，跑去和爹娘一起给自己铺被子。
顾紫荆：？？
不是，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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