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千钧一发

    姜煜心知宁大学士正在气头上, 他是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

    还是温雅一笑, 礼数也十分周全。

    宁大学士盯了他一会儿, 没再说什么。

    见姜煜好似有话要说,心道不在乎是赐婚之事,不乐意听, 抬脚便走了。

    宁姒跟在后头,欲言又止,而后悄悄碰了碰姜煜的小臂, 正要随着宁大学士离开的, 却被姜煜拉住了。

    “别急着走,有道消息要告诉你。”

    宁姒停住脚步, 微微歪头看他,“什么”

    前头的宁大学士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知晓姜煜明目张胆截了宁姒,顿时心头火起。

    “姜小郎”宁大学士转身便要说他。

    姜煜又是一礼, “方才忘了与姜伯父说,晚辈这里收到了一道十分紧要的消息。”

    “何事”

    姜煜轻叹一声,“晚辈的小舅母, 晚晚的母亲,于昨日入夜时分, 辞世了。”

    宁大学士惊愣, “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姜煜答, “母家人已经赶回去了。”

    宁家如今是谢家的姻亲, 亲家母过世, 自然是大事,遂收拾了行李就离了北山。

    谢家已着人去往各家报丧,府上一应事务都由谢大夫人打理。

    华家远在汝南,一时间赶不及过来,常氏便以姻亲身份先去谢家搭把手。

    回府后恰逢宁姒等人从北山赶回,常氏饮了口茶,叹道,“哪一户人家嫡妻没了,男人还在外头呢真是荒唐。”

    不得不说,谢林晚赶回了谢府,而谢清还逗留在北山,此事传出去,是在谢清的脸面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娘亲,晚晚姐姐怎么样”宁姒问。

    “唉,哭晕了一回,那孩子,和她母亲感情好,不知道心伤成什么样”

    次日,宁家前去吊唁。

    宁姒瞧见谢林晚眼睛哭得红肿,面色苍白,看上去比上一回见到时要虚弱许多。

    而她的两个庶弟庶妹,则白里透红,瞧着十分精神,偶尔趁来客不察,还会在一旁窃窃私语、偷偷发笑,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

    谢清瞧见了,也只是随口训斥一句,半点重话没有。

    换了谁,也不会觉得谢林晚和他们像是一家人。

    宁姒眉头一蹙,为谢林晚的处境感到心疼。

    如今许多人家还有“五不娶”之说,谢林晚恰好占了个“丧妇长女”,谢清十分庆幸他与宁家早早地定下了亲事。

    见了宁家人,也格外的热情。

    岂料宁大学士将他的殷情款待忽视得干净彻底,张口便道,“谢寺卿,令郎是有何等喜事迫不及待要与人分享,竟不分场合了”

    闻言,许多道目光落在谢林崖身上,他正小声与妹妹说话,察觉到气氛异常,不明所以地抬眼看来。

    谢清当即训道,“崖儿,就是对你母亲有些感念之词,也回去说”

    听听,好一番维护。

    宁大学士嘴角一扯,“谢寺卿可要好生管教,以免令郎再闹出什么笑话来。令夫人尸骨未寒,在天之灵可瞧得明明白白。”

    直将谢清的脸面往地上踩。

    宁大学士虽为人较为耿直,却不是个不懂得圆滑的人,相反,他很明白该怎样将话说得漂亮。

    但今日实在看谢家二房不像话。

    以后还是姻亲呢,若谢清还这般稀里糊涂,宁可不和他们来往了。

    宁姒崇拜地看了宁大学士一眼,悄悄握上谢林晚的手,冰冰凉凉的。

    三月底宁澈出征,谢林晚与宁姒一块去送他。

    宁澈眷恋地看着她们。

    “嘟嘟,哥哥要走了,你在京城要好好的,听见没”

    宁姒笑着点头,“知道了哥哥你放心。”

    “还有,在阿煜面前可以刁蛮一点,别事事顺着他,知道吗”

    宁姒噗嗤一笑,“哥哥,我尽量。”

    宁澈这才看向谢林晚,她的气色仍旧不太好,立在春风中身姿纤细衣摆飘飘的模样,好似乘风欲飞的白蝶,比往日多了一分柔弱气质。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又显得深远,仿佛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

    宁澈伸手,将头盔上的红缨解下来,扎在谢林晚的发髻上,“等我回来,晚晚。”

    动作认真得像是许下一道承诺。

    直到宁澈走远了,谢林晚仍旧没有将红缨结解下。

    接下来几天都阴雨连绵,好不容易放晴,宁姒便寻思着去找兰央玩耍。她快要及笄,是待嫁之身,家里将她管束得严了些,平日里也少有外出的机会。

    正要去跟常氏说一声,却听丫鬟来禀,二夫人携了宁婧上门来,也不知所为何事。

    宁姒进了花厅,眼见常氏正与二夫人说话,宁婧坐在二夫人身边,并未参与话题。

    “嘟嘟来了”二夫人听见动静侧过头来,“来得正好,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见你,叔母瞧你啊,是越发好看了”

    二夫人很是热情地招她过去。

    宁姒瞧了眼常氏,常氏微微点头,于是对二夫人行了一礼后走到她身边,“叔母。”

    二夫人拉起宁姒的手,又牵过宁婧,将二人的手亲热地叠在一起,“你们是堂姐妹,一家人,嘟嘟啊,你堂姐平日里不爱与人交际,如今熟识的闺秀十个指头也数得过来,这可怎么行叔母想要你帮帮忙,平日里交际的时候啊,也带着你婧姐姐,可好”

    宁姒想转头去瞧常氏,却怕二夫人瞧出她的不情愿,于是说,“叔母,我结识的多是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堂姐比我年长,兴许不愿和我们一起玩呢”

    “哪里,怎么会”

    二夫人话未说完,宁婧却截了过去,“说得好像我比你大了多少似的不就两岁嘛。”

    见宁姒看过来,宁婧又是“嘁”的一声。

    “这孩子”二夫人拉住宁婧,悄然捏了捏,“她是想说,嘟嘟的小姐妹她也能合得来,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二夫人又看向常氏,“我们两个长辈说话,她们听着也无趣,不如叫她们自去玩耍。”

    常氏略略点头,吩咐道,“嘟嘟,不许走远了啊,申时之前要回来。”

    宁姒答,“知道了,娘亲。”

    遂与宁婧往外走。

    方出了花厅,离了长辈的视线,这二人牵在一块儿的手骤然分开。

    宁婧假作手疼,甩了又甩,宁姒掏出手帕,连指缝也擦得干干净净。

    “堂姐,我瞧你也不愿和我一道出去,我们便在府外分开吧。”宁姒抬脚便走。

    “唉谁说我不与你出去”宁婧虽讨厌宁姒,却不可否认,与她一道外出,可以结识一些重臣之女。

    “我要去兰家,你要去”

    宁婧一听,是户部尚书府,府上还有个适婚公子兰舟,连连点头,“我要去,我娘要你带我出去的,你不可以丢下我。”

    两人上了马车。

    宁姒掀了窗帘,一路瞧着街上的风景,没有要搭理宁婧的意思。

    宁婧却忍不住了,不住地瞟宁姒。

    天光从马车窗口照进来,往宁姒细白的皮肤上洒了一层淡金色,她的正脸显小,侧脸却并不干瘪,反而起伏有致,鼻梁秀挺,下颌小巧,羽睫长长翘翘,眨眼时仿若蝶翼扑闪。

    每一处都生得惹人怜爱。

    反观宁婧,虽与宁姒是姐妹,瞧着也有几分颜色,颇为娇俏甜美,但她打心底里知道,她生得不如宁姒。

    这也是她不喜宁姒的原因之一。

    明明小时候是个胖丫头,为什么不一直胖下去

    “哎,听说皇上给你和姜公子赐婚了”宁婧压下心头的不喜,探问宁姒。

    宁姒意味不明地瞧她一眼,“嗯,赐婚圣旨还摆在家里呢。”

    宁婧心里跟淌了酸水似的,“怎么皇上来赐婚而且你年纪还小,不再相看了万一两人不合适,岂不成了一对怨偶”

    宁姒启唇笑,露出一点虎牙来,笑容显得狡黠,“堂姐,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何赐婚,你真想知道,直接去问皇上呀,正好给我也解解惑。”

    宁婧一噎,“你在讽刺我”

    “倒没有,只是君无戏言,既然赐婚圣旨已下,堂姐口中的怨偶之言,还是不要说了,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你不满圣裁呢。”

    “我哪里不满了你别瞎说。”宁婧一慌,矢口否认。

    宁姒笑了声,不再说话。

    马车在兰府停下。

    宁姒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兰央,她正在练字,见了宁姒便抱怨,“爹娘太狠了,叫我一天写百来张字,手腕疼死了”

    宁姒揶揄她,“看来伯父伯母也发现你字写得不好了。”

    “我发现写字真是要天赋的,四四你知道的,我各类雕刻都会一些,照理来说写字也不在话下,偏偏我拿这软头的毛笔没有办法,写出来的字半点比不上我刻出来的。”

    两人一来一往说起话,兰央见到宁姒十分高兴,一时间将宁婧忽略了去。

    宁婧轻咳一声,兰央才瞧见她,“这位姑娘是”

    宁姒介绍道,“这是我堂姐,宁婧。”

    兰央对宁婧和善笑道,“是宁家二房的姑娘你生得好看”

    宁婧悄悄咬了咬后槽牙,只觉得兰央在讽刺她。兰央是瞧惯了宁姒的,自己也生得颇为清丽秀美,竟夸她好看,不是讽刺是什么

    因而脸色不太好。

    兰央一愣,以眼神询问宁姒。

    宁姒递了个无奈的眼神过去,打断了尴尬气氛,“今日正好央央在练字,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此话一出,兰央又觉奇怪。

    她和宁姒几年的同窗,谁还不知道谁的字写得怎样

    但她选择无条件配合宁姒,“好啊,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四四我提醒你一声啊,我这些天下来已经进步许多,你可不要小瞧我”

    又亲切地拉着宁婧坐下,“宁姑娘也一起来。”

    宁姒伸指在兰央的书上一点,“我们就来写这首游南亭,我喜爱康乐公的诗。”

    兰央忍下心头的好奇,神情自然地提笔便写,还不忘催促宁婧宁姒,“快啊,我要是最先写完,就算我赢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宁姒轻哼一声,“你等等我”

    宁婧只觉得自己被排外了,却没什么怪异感,遂跟着提笔写诗。

    搁了笔,兰央先是瞅了瞅宁姒的,“你的字还是老样子啊”

    “说什么呢,爹爹都说我的字更有力了些”

    宁姒也去瞧她的,“央央,你的字好像真的好看了”

    “是吧”

    两人说着,自然而然地探头去瞧宁婧的字。

    宁姒的目光直直落在宁婧笔下的“游”“南”二字上。

    她还记得那张写有“宁姒与杨邵同游城南”的字条,姜煜提醒她注意宁婧,这才有了宁姒今日的试探。

    宁姒眼神微冷。

    却若无其事地与兰央说了好一会话。

    随后兰央带着二人去后院闲逛,趁着宁婧赏花的功夫,将宁姒往路边拉了拉,“四四,你是在做什么呢”

    宁姒瞧了眼宁婧,小声对兰央说,“你那张字条还留着吗”

    “哪张哦,留着啊,我还等着抓住这只小老鼠呢”

    “你再回想,她的字,和字条上的字迹,像不像”

    兰央一愣,随即目瞪口呆,“你们是姐妹啊”

    “那又怎样,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讨厌我。”

    回府路上,宁婧瞧见凝翠阁的牌匾,心里痒痒,吩咐车夫停下来。

    进了铺子,试了好几样首饰,最终挑了一副最合心意的,一摸钱袋,银两却不够。

    宁婧犹豫着看了一眼宁姒,咬了咬牙还是开口,“你有没有银子借我五十两”

    语气生硬,宁姒蹙了蹙眉头,问掌柜的,“这支金簪多少银子”

    店家答,“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银子的簪子,要宁姒借她五十两。

    店家瞧见了宁姒蹙起的眉头,极力劝道,“姑娘,这只金簪是最好的匠人打的,自然比一般的要贵重一些。买了绝对不吃亏,你瞧这镂刻的手艺,是最时兴的,多少闺秀想要这样款式的簪子。”

    宁婧又想要,又拉不下脸再次开口求宁姒,“不借算了,知道你最小气”

    宁姒递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掌柜,然后对宁婧说,“我会跟叔母说一声的。”

    宁婧急了,“你跟我娘说什么呀”

    “我信不过你。”宁姒丢下这句,便抬脚出了铺子。

    两人回到马车上,宁婧一心想着怎么劝宁姒不要告诉二夫人。

    二夫人要是知道她为了一支簪子,花了近百两,定要说她的。

    当时她也是想着宁姒手里宽松,可以帮她出钱,这才狠得下心买下簪子。

    宁姒却先他一步开口,“还有你给兰央的字条,今日写的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如有需要,我可以一并告诉二夫人,她若是不管,我就叫爹娘都来听听。”

    宁婧滞住,随即张口便驳,“什么字条你在说些什么”

    “你只要知道你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了,要老实些,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宁姒直直地看着宁婧,纯黑的眼里是坦坦荡荡的威胁。

    宁婧讨厌极了被压制的感受,起身便要在宁姒身上搜寻。

    宁姒避过,“别找了,根本不在我身上。还有啊,你这是承认了”

    宁婧立在宁姒面前,气愤地看着她。

    “也是,都铁证如山了。”

    “那又如何,我说得句句属实,你确实和杨二公子一起去了城南啊”

    “常人会因此专程给兰家递消息会在阿煜哥哥那里诋毁我”宁姒抬眼瞧她,“你是喜欢阿煜哥哥”

    宁婧面色一滞。

    “我作为妹妹,好心提醒你,你半点希望都没有。”宁姒笑着,天真无邪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句句如尖刺一般直直往宁婧心里扎,“在阿煜哥哥那样好看的人眼里,婧姐姐这样的,算丑了。”

    宁婧神情扭曲,气得脸色发黑,“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宁姒拦住她的手,“别生气,你仔细想想,其实你只是想找个如意郎君,又见不得我好,并非真的喜欢他。”

    “何必认定了他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婧姐姐,你还有大把的人可以选啊。”

    一副好心劝她的模样,叫宁婧面色稍缓。

    “不过,婧姐姐,为了让你以后过得舒心一些,我实话与你说了吧。”

    宁姒原本与她就没有多少姐妹情分,如今她又挑拨自己与最珍惜之人之间的关系,心里越发恼恨。

    “你大概不可能嫁得比我好了,除非你入宫去,婧姐姐,你想不想去啊”

    “如果不想去,还是放宽了心,别两只眼睛只顾着盯我。你眼红的样子,真难看。”

    宁婧实在没想到,宁姒发起狠来,说的话能有这么难听。

    她想打人,可外头的车夫是宁府的下人,真闹起来她讨不了好。

    “停车”宁婧尖叫一声,“我叫你停”

    车夫喊了句,“小姐,停不停”

    宁姒轻笑,“停吧,她想走着回去。”

    马车停下,宁婧拎着裙摆跳下来,气上了头,拔了发间的金簪就往马儿身上扎,“还给你,我不要了”

    马儿惊嘶一声,撒开蹄子狂奔。

    宁婧看着剧烈摇晃的马车,害怕出了人命,有些心慌,又有些快意。

    而马车里的宁姒伸手扶着马车壁,喊道,“陈伯,稳住马”

    “小姐,前头就是闹市恐会撞上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一刀砍断了马腿,马儿猝然跪倒在地。

    车里的宁姒再也坐不稳,从马车里滚出来。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竟是滚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将她抱紧了,几个腾挪后稳当停在路边,却不放下她,反而横抱着掂了掂,“没事”

    这是一道陌生的嗓音,低沉柔和,又带着熟稔。

    宁姒掀开眼帘,入眼便是那人低垂的丹凤眼。

    阔别两年,他从挺拔秀丽的少年郎,长成了轮廓分明的男儿,嗓音也由清朗变得低沉。

    “江”

    江临初笑了一声,打断她,“当初不是一个离别的拥抱也不肯给么如今倒自己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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