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固是个将近四十的儒雅男子,身量偏瘦却高,留有美须,发间现白。
在得了家里下人的通知之后,他本是想立时就回家的。那个义妹自有她嫂子照应。但听说,还有一位救助于她的恩人,是个大男人,这却必须他这个当家男人亲自出面才行。
但就在他将要从衙门回来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他是知府,一般人不敢拦,也拦不下他。可那人拿出了一枚金牌,金牌上雕着四爪龙纹,上面一个肃字。那枚金牌成功的将他拦了下来,只来得及对仆人说一句:“将人留下,务必好好招呼,其他待我回去再说。”便转身迎了出去。
四爪龙纹是只有亲王之爵才能用的图纹,而当朝皇上第四子,恰恰就是肃亲王。
“下官拜见……”
“林大人不必多礼。”司徒晋虽然腿受了伤,但此时却站得笔直。只欧阳雪依旧一脸担心的站在他身边,两只手一直半伸状态,似随时都等着他倒下好扶住他。
虽然这么说,林固还是将礼行了个全乎。“王爷,里面请。”
一行走司徒晋的腿伤就显了出来,林固一看大惊失色,连忙就要叫人来。司徒晋抬手阻止了他:“无仿。”他已半靠在欧阳雪身上,任她扶着他,“林大人,请带路。”
林固看了一眼欧阳雪,并未多问,只在前面带路。
到了内堂,林固又连忙派人去请大夫,这一次司徒晋没阻止。“林大人,麻烦你给我们准备两间客房。”
“是,下官这就去办。”
吩咐人去了,司徒晋又让他叫人先带欧阳雪去梳洗休息。
“雪儿,你辛苦照顾我这么久,如今咱们业已安全,你正好先休息休息。以后,怕还是要劳你多费心。”
欧阳雪转了下眼珠,便跟着林固叫来的丫环去了。只是特别提道:“我要住你边上,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司徒晋一笑:“自然。”莫说她不放心,他也是不放心的。
对此,林固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王爷,下官这就让人送上香汤……”
“先不急。”司徒晋抬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纸包出来:“林大人,本王来江南所谓何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林固能说不知道吗?司徒晋在江南办了多少事,可谓惊天动地,只要不是聋子,就没有不知道的。也因此,他现在在民间声望可以说是相当的高。
“按本王的打算,这会儿应该直接回京,向父皇复命。但这一路上,本王带的所有侍卫全都为了保护本王而死……若非欧阳姑娘相救,此时本王只剩下一具腐臭的尸体了。”
林固大惊失色:“竟有这等事?”
司徒晋一笑:“林大人,这些人正是为着此物而来。”
林固疑惑的看向那纸包,心中早已千转百回。明知这必是个烫手山芋,可却不得不接:“不知此物是何物?”
“江南科举舞弊,贪腐案的证据。”
林固就嘶了一声,却不敢接话。肃王来江南处理就是此案。之前传出消息来,罪证,罪犯全都已经押解上京。按理说,这案子到此已是了结,剩下的只等到这些证据和犯人到了京里,直接御审定罪就可。现在肃王却又随身带着证据……可以猜想得到,这必定不是那些明面上的那些。
可但凡是明面上不能拿出来的东西,都必是紧要的东西。之前那些已经引得整个江南动荡一番,如今这些拿回京中,只怕连京城都震荡一番了。
林固从小就跟着还是皇子的皇上在宫里进出,后来更是跟着皇上一起夺嫡,并最终获得胜利,在宦海里沉沉浮浮几十年,这些道理如何不懂?这些事情如果没捅到面前,他必然是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去碰。毕竟他不是一个人,身后有妻儿老小。可现在……在他将肃王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的那一刻,他便逃不开了。
“臣会安排人手,秘密护送王爷进京。”
司徒晋却摇头,大义凛然道:“本王腿上受伤,不良于行,若是跟这些东西一起上京,只怕反而要成为累赘。到不如林大人单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出去,而本王则留在明面上,吸引那些人目光。以确保这些证据,不会再出事。”
这确实也是一个办法,可以将那些人的目光引到肃王身上,那么这单独送出去的证据,和他这边的压力就会相对较小。不过既然要吸引注意力,那还是要装得像一点。想了一下,才道:“臣会安排大量人手,尽快秘密送王爷回京。不过,怕是要王爷委屈一些,乔装改扮一番。”越是慎重,越显得真,越真才会越能让人重视。越是急,才越会让人觉得这些证据在他的身上。而他身为人臣,为了皇子的安危,如此安排,也找不出半点错处来。
司徒晋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立刻便道:“如此,麻烦林大人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
…………
林固回家时已经过了饷午,一回来简单梳洗,便先到了后院。见了许氏之后,一起往阮秋这里来。
在见季行之前,他必是要先见一见这个义妹的。把事情弄明白,更要把弄清楚她的心思打算,这才好去见他。知道端着什么样的态度,说什么样的话。
阮秋对自己的行踪,前因后果毫无隐瞒,到是许氏吃了一惊:“回来的人说是你自己离开……”说离开还是好听的,实则是说她跟人私奔。只是她并不相信,因为她知道,这个妹妹一心只想当她夫君的良妾。
这个阮秋也记得,把她丢下的人是许氏身边的嬷嬷。这嬷嬷对许氏忠心耿耿,只是爱自作主张。对她这个上赶着要当林固做妾,跟她主子抢丈夫的女人看不过去。可许氏却是个厚道人,虽然心里不得劲,也只想着早早的给她找户人家嫁出去,能嫁的远远的最好。所以这个嬷嬷便自作主张,趁着她去上香的时候,设了这么一个局。
上车之前给她灌了一堆的水,半道上要小解,便只能下车,寻了个密林让她解决。本来应该有人看着的,结果等她解决完了,人也没了,车也没了。
这些她也没有隐瞒,至于后续如何处理,就看许氏了。
“妹妹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许氏忙道。
“交待不交待我到不在乎。只是这等阳奉阴违的下人,今日敢害我,焉知明日不会害了旁人?今日是我,好歹年纪大些,便是坏了名声,好歹人还周全。若是……”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若是这些下人对他们两个出手,还能不能囫囵个的回来,就不好说了。哪怕她是为主,是好心也不行。
许氏当即脸色泛白,一阵后怕,“多谢妹妹提醒,不管是谁,我定饶不了他……”害主就是害主,这是原则问题。
阮秋觉得,她大概是真不知道这件事。
林固心里也恨恶奴欺主,但这些内院的事都是许氏作主,他便不再多问。目前他要解决的是季行的事,人他还没见过,但人有亲疏,他得先知道阮秋的意思。因此只问一句:“那位救你的义士,你欲如何?”
“烦请兄长替我好生谢他。”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一个弄不好就是恩将仇报。她又不恨嫁,对这人也没情思,她个人能拿出来的谢,不过一声口头的感谢,心里念这个恩。真正拿出有价值的谢礼,还得靠林固。顿了一下,到底还是多提了一句:“他名叫季行,自称是山里的猎户,家中情况如何我并未多问。只我看他虽然面相凶狠,但行事忠正宽厚,又不泛勇猛之气。兄长见过之后若觉得还行,不如许他一个前程。”不必风光盛大,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总比在山里打猎,靠天吃饭来得强。
林固得了这话,心中有了数,这才去见季行。
许氏到是又跟阮秋说了会子话,便也离开了。阮秋说的这件事,她势必是要查问清楚的。她看不惯这个妹子是一回事,可却容不得下人欺骗,更容不得他们做出背主的事来。不管目的为何,有些底线是绝不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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