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你识字吗?”
她话转移的快,初三下反应道:“小人只识得几个字。”
“明日我教你识字,可好?”
初三回到卧房时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那像是一场幻觉。
他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居然还教她识字,她不是逗他玩了吧。
这是初三第一次碰到笔墨,笔墨书简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即使是普通百姓,轻易也不能接触这些东西,更何况他一个低微卑贱的奴隶。
“初三,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几案宽敞,阿泠便将放在正中的锦团往左侧挪了些,右侧重新放置了一锦团,初三坐在她的右侧,他虽高大,不过她人小小的一团,倒也不拥挤。
初三有些拘谨:“小人识得,但不曾写过。”
阿泠抽出一未写过的竹简:“那我先教你写你的名字。”
她说着,轻抬手腕,在竹简上落下初三二字。因是要教导人的,阿泠写的字尽可能工整清晰,一笔一划,干净利落。
两人离得有些近了,淡淡的草药香闯入初三鼻端,初三才发现阿泠的肤色很白,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贵人都白,白的几乎能看见她手上纤细青色的血管。
阿泠将写好初三二字竹简推到初三跟前去;“你试着写一下。”
初三猛地收回目光,不太敢接:“小人恐浪费笔墨。”
阿泠瞥了他一眼:“小奴隶,我说话你不听吗?”
初三猛震了下,赶紧拿起毫笔:“小人这就写。”
阿泠轻轻地笑了下:“真乖。”
初三的呼吸重了下,他学着阿泠持笔的样子拿起笔,照着工整清秀的初三二字描画,阿泠偏过头来看,初三的呼吸有些不稳,他尽可能的想将字迹写的漂亮些,但越是这样,写出的字迹越是丑陋,像是曲折蜿蜒的沟壑,难看极了。
“第一次写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阿泠点评道,“不过你拿笔的姿势太僵硬,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你太模仿我的持笔之姿,倒过于生硬,你将拇指微微往上些。”
初三闻言,大拇指微微往上了些,但很快他的大拇指又滑了下来。
阿泠不解地看着他。
初三又有些小结巴:“小人想,想,想和……女郎习同样的执笔之姿。”
阿泠偏头看去,见初三的脸颊微微有些红,她咳嗽了声:“你的手指略长于我,我的执笔方式于你过于紧凑了些,你会不舒服的。”
初三眼睛里的希冀渐归于暗淡,女郎这就是觉得不好的意思了,初三的大拇指渐渐往上。
阿泠看见初三失落的神色,下意识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和我一样执笔,那便随你。”
初三的眼睛陡然一亮。
阿泠说出让初三学习自己执笔方式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既然决定教导初三,自然是想尽可能让初三取她精华,她执笔的姿势不太恰当,不利书写,只是这些年早就养成这种习惯,难以改之,也就顺其自然了。
不过望着初三带着欣喜的神色,阿泠又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小小的执笔姿势,有些不利书写,但影响终归不大,他既然喜欢,便随他去吧。
她收回心神,翻开最上方那卷竹简:“今日我先教你五十个字,你跟着我读。”她将卷轴放在两人的位置中央。
自斗兽场见识过后,阿泠清楚初三的武力强悍,少有人能敌,但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尤其根据阿泠多年的经验,一般武力高强的人脑子不会特别聪明,尤其初三虽长的俊俏刚毅,看着很聪明,但面对她时,却没有多机灵,所以阿泠没指望初三在学习文字一道也能天赋异禀。
可没料到的是,初三记忆力极佳,她本来想用半个多时辰教初三学完这首诗,识得五十余字。没成想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全认识了这些字,不仅如此,在她不解该诗含义的情况下,他已能背诵。
阿泠有些惊讶:“初三,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初三没被人这样夸过,听了这话,脸色微红。
阿泠确定他比想的聪明后,又多教他识了一些字,然后确定都认识以后,让他在竹简上誊写两遍,记住写法。
短短三日,初三突飞猛进,认识了两百个余字。阿泠也发现初三是极为省心和用功的学生,当日教给他的东西,第二日必不会忘,不仅如此,几日前写的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短短几日,却也够的上工整的评价,这还是在他只用了一个竹简练习的结果下。
既然教初三识字,阿泠也没吝啬笔墨竹简,不过初三每次都是拿了树枝在草地上练的熟练后,才用竹简笔墨。
这日照旧,阿泠教初三识完新字,阿泠让他在旁边练字,她在旁边用看百草图鉴。看了一会儿,阿泠揉了揉眼睛,偏过头,就看见坐在数米处几案上旁的少年,脊背挺直,眉目硬朗,阿泠轻轻起身靠近了他。
“初三,你写的怎么样?”阿泠从他的肩头看下去。
几乎是初字刚响起,初三飞快转过身,用后背挡住竹简,神色慌乱:“女郎,你怎么过来了?”
阿泠眯了眯眼:“初三,你背着我干什么呢?”她伸长手要去看竹简。
初三虽然是背对着几案的,但他反应多块啊,手往后一伸,就抢先将竹简拿在了手里。
阿泠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干,一下子蒙住了,她慢慢拉直身子:“初三,不能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吗?”
初三呼吸微急,握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小人,小人……”
阿泠不是那种好奇心强的人,不喜欢强迫人,若是从前别人表现出来了抗拒,阿泠肯定就让他走了。但看着小奴隶的耳朵偷偷红了起来,阿泠那颗许久没有冒出来的好奇心冒了出来。
不过到底是不愿强人所难的心占据了上风,她强迫自己目光从竹简上面挪开。
“今日的字都会写吗?”
初三赶紧回答:“还有几个不会。”
阿泠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今日回去自己练习。”她拿起百草图鉴,转移自己对初三竹简的好奇心。
初三先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握着竹简的手心都已经汗湿了,他起身退出去,刚走一步,又发现阿泠瞥向他后背竹简的目光,抓耳挠腮的。
初三就走不出去了。
阿泠告诉自己不好奇,要给小奴隶自己的隐私空间,可好奇心不是这么容易就压下去的,就想初三赶紧离开,眼不见为净。
可小奴隶走了两步又不走了,指腹使劲地摩搓竹简。
“女郎真的很想看吗?”初三咬牙道。
阿泠眼睛一亮:“你愿意给我看吗?”
初三低着头,目光纠结将竹简递给了阿泠,阿泠拿着竹简,看着脖子都红了的初三:“我真看了哦,初三。”
初三紧张地嗯了一声。
阿泠是真好奇,到底什么东西初三不愿意给她看,字丑吗可是他刚开始的字比这都丑多了,阿泠好奇地将竹简打开。他刚刚合上竹简的时候有些墨迹好没干,墨汁便印在了竹简上,不过那些初三想的东西依稀能看见它们的轮廓。
阿泠瞥了眼初三:“初三,你错了。”
初三哐当一声跪在阿泠面前:“小人逾越,甘愿受罚。”他也知道他错了,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格偷偷些主人的名字。
阿泠狐疑地看他一眼:“赵泠的泠不是这样写。”
初三一僵,阿泠起身将竹简放在几案上:“我的泠有三点水的泠,不是你写的这个苓。”她边说着,在初三写的赵下面写上一个泠字。
“这样才对。”
初三盯着阿泠递过来的竹简,嘴唇张了又张:“女郎,你不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阿泠一脸茫然,她说着,看着初三复杂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写我的名字我生气?”
初三没说话,但表情告诉她就是这个意思。
阿泠顿时就笑了,好笑同时又有些心疼,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的写法而已,具体说来,也就是两个普通的汉字罢了。
只是……
“初三,你怎么知道我叫赵泠的?”她记得她可没告诉他她的名字。
初三的唇动了动:“上次小人听见魏家女郎……”他顿了顿,阿泠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初三忽然低下头:“叫你……阿泠。”
阿泠嗯了一声,然后将竹简递给初三:“膝盖刚才跪疼了没?”
初三一怔,阿泠皱着眉头说:“以后别这么跪了,这可是石地,会疼的,知道了吗?”
初三望着她,嘴唇翕动,可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低低地应了声好。
或许,或许他真的遇见了一个很好的贵人。
初三离开后,阿泠见日头正好,去了自己的药房,将前几日收来的川穹拿出来晒,兜玲急步跑了过来:“女郎,祁如长公主来了。”
阿泠愣了下:“她怎么来了,有说什么事吗”
“公主只说要见你。”
既然长公主来了,阿泠没有不见的道理,略作收拾便去了前厅。
祈如长公主今日着了一身正红色的鱼双饶曲裾,鬓上的白珍珠熠熠生辉,在看见阿泠进来后,十分亲热地迎了上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只是长公主留了长长的指甲,不小心划过阿泠的苍白的皮肤,留下一道泛红的痕迹。
“母亲找我有何事?”她不太习惯祈如长公主突如其来的热情。
祈如长公主拉着阿泠坐下:“你日日待在府中,也不出门,今日我和阿淑闲来无事,就想着来看看你。”
阿泠抬起头,站在一侧的李淑对阿泠善意地笑了下。
阿泠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也对她弯了弯眼睛。
祈如长公主的目光在厅内扫过,又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大意了,府里得用的奴仆竟然没有几个,明日我给你送些人过来。”
阿泠摇了摇头:“母亲不必了,我喜欢安静,人太多了,我反而不太习惯。”
祈如长公主垂眸望着阿泠,见她似乎是真不想要,就没强求,而换了个话题:“阿泠,听说白家的兽奴初三在你府上。”
阿泠抬起头,看着难得亲切的祈如长公主,她深吸了一口气:“回禀母亲,女儿这儿的确有个叫初三的奴隶,但不是白家的奴隶,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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