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不耐烦地敲了下桌子:“现下玉门关最多的是哪种尸体?”
李副将醍醐灌顶,一拍大腿:“辽军啊!那么多辽军尸体,肯定能挑出一个差不多身形的!”
他才兴起的一点看破真相的兴奋,很快就被宫九带着警告的逼视给逼回嗓子里了,虚虚地缩回去,坐在小凳子上安静如鸡。
宫九满意地给墨麒又投去一个“你继续”的眼神。
墨麒:“……这说明,马将军和辽军有所联系,又因为薛大侠的证词,可以确定马将军和薛笑人也有所联系。两种可能……”
“要么,薛笑人是和辽军一伙的,他在复活后投靠了辽人。要么,便是复活薛笑人的背后,正站着一个我们从未知晓过的组织,这个组织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和辽人合作了。”
宫九的声音里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嘲讽,慢条斯理地道:“多半是后者。辽人若是有可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早就仗着神药开始四处征伐了。
楚留香若有所思:“我也这么想。”他叹了口气,愁苦道,“但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真有这样的组织……罢了,道长,你继续说吧。”
墨麒点头:“但马将军为何会做出这种叛国之事?正如小燕所说的,马家世代驻守玉门关,皆是忠良之后,马将军也是从未背负过自己的子民。”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付出,才能使玉门关被马家人守的犹如铁桶,牢不可摧。玉门关上上下下几万名百姓的眼睛是骗不过去的,既然如此,马将军又怎会是做出杀人弃尸、走私贪税、勾连辽军的人?”
李副将感觉墨道长简直就是把他的心声给说出来了,又忍不住深为赞同地又是狠狠一拍大腿,大声接道:“是啊!他不是这种人啊!”
宫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墨麒也差点被李副将这一声吼打断思绪:“……先前,楚留香去马府中探查的时候曾经说过,‘可怜那马将军的稚子……’”
楚留香回忆起自己说的话来:“‘年岁尚小,还不能懂得父亲已死的含义,我去的时候还在缠着奶娘满院子乱跑……’”
墨麒:“他懂,当然懂。只不过,他懂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死了,而是自己进了大宅子,有吃有喝,还有人陪他玩。”
李副将没反应过来:“不是……什么意思?”
胡铁花惊道:“难道……你是说,那孩子不是马将军的孩子,只是个扮做马将军孩子的小乞丐?”
楚留香沉思:“玉门关突然贫困,这类小乞丐确实多。那马将军的孩子呢?他确实有个儿子的。”他说到这里,突然懂了,“哦!那孩子是被人劫走了,所以马将军才被迫开始做这些贪污税款、走私西夏的事!”
楚留香捋顺了逻辑,眼睛发亮:“想来……那小乞丐的易容,应当也是那个秘密组织做的。毕竟他们虽然确实劫走了马将军的孩子做人质,但他们却绝对不会希望有外人发现的,否则岂不是暴露了马脚?”
墨麒点头:“没错。不过恰好凑巧,我昨夜去探的时候,特地去了孩子的房间,听到外面奶娘在偷蒙着被子哭,梦里都在叫那孩子的乳名,问什么时候小少爷才能回来。”
自己带的孩子换了个人,奶娘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敢同其他人说,就这么硬忍了半年多,想了半年多,这才在梦里不自知地喊出孩子的乳名。
“我又想起,之前赵显说,这条钱世贞牵起来的走私链,是马将军主动开口,又主动提出人选的。”墨麒问,“如果你是马将军,你被人逼着要做违法的事情,并且必须得拉同伙才能做成,你们会选择什么样的人?”
胡铁花摸摸自己的下巴:“肯定不能是和我一样的好人,就得是那种坏人,特别坏的毒瘤,反正我早晚也要死了,不如拉他们一块死,还玉门关一片干净。”
“有道理。”宫九点头。不过谁都没从他脸上看到什么“有道理”的神色……
其实宫九还真没觉得胡铁花说的有什么道理的。
按他想的是:难道不应该多拉几个好人?这样将来若是东窗事发,“同伙的都是善人,大家都是被逼无奈”听起来就比“同伙的都是恶人,大家同流合污”会受的刑罚要轻很多。
不过宫九看看墨麒的神色,明智地把自己的话吞了回去。
墨麒并不知道宫九在想什么,他还在慢慢捋着自己的思路:“想通了这一点,我又在思考,马将军和这条走私链的事情解释清楚了,那马将军和辽军的关系呢?按照之前所推测的,是那个隐秘组织和辽军联手,和马将军一同谋事,就说明,想要成事,这三者缺一不可。”
“什么事,需要这三者共同联手?什么事,能够让这三者共同联手?”墨麒看向宫九,“我想到之前和九公子一同发现的夜光墨绿玉的事情,又想到了地震,再加上同时出现在这场阴谋中的这两大势力,我想——玉门之中存在玉矿,很可能是真的。”
“这个时候再想想之前我们所见到的那种蟑虫鼠兽,他们为何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乱窜?因为他们自小就是在光明的地方出生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光亮。”墨麒道,“而辽军和那背后的隐秘组织,要的就是那会发光的玉矿,还有借马将军之手,搜刮来的金银财宝。”
“挖矿,是需要很多的人力的。要想完成这个计划,隐秘组织的情报和威胁,马将军的默许纵容,辽军提供的人力兵力,缺一不可,这才有了三方的联手。”
林七倒抽了口气:“等等……道长,你不会是说……这玉门有一座玉矿,还是……一整座夜光墨绿玉矿?!”
墨麒颔首:“是。我同九公子发现那句刻在马将军碑上的‘夕山之左,朝川之右’,验证了这一点。这应当是马将军留下的提示。”
胡铁花突然灵光一闪,伸手拍了一下楚留香的后背:“哦!江无汝身上的那些枪伤,恐怕就是马将军刺的,说不准他就是借着和薛笑人一同去杀江无汝的机会,留下的这个提示。”
宫九沉吟:“难怪那些虫兽都如此巨大,又不怕光……难怪玉门还发生了地震。原来是辽军和那个秘密组织的人正在挖矿。”
“或许那矿中有何凶险事物,导致他们死了不少人,这才喂养起了那些虫鼠。”楚留香连连点头,“毕竟这种矿脉也得是上千年才能形成的了,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李副将脸憋红了,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玉矿不玉矿身上,反而还停留在“敌人以马将军之子威逼马将军,马将军便顺从了敌人”这件事上。看大家好像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就开始讨论后面的线索了,李副将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粗声粗气道:“但不论如何,马将军都不应当投敌叛国啊!”
众人纷纷看向李副将,有些惊诧。
李副将愣是被看心虚了,结巴了一下:“这、这怎是忠义男儿能做出的事?我等玉门关将士,自小便被教诲要忠君爱国,这忠君爱国,是排在家人之前的。若是敌人都像今日一样,抓了我们的家人威胁,难道我们就得全部放下武器,直接投敌了吗?”
李副将握紧拳头,大声道:“若是我,我是绝对不会的!我宁可身死!瞧他们那群牛鬼神魔的难道还能抓了我家人,去地府威胁老子帮他们吗!”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一下:“李副将大义!但……敌人既然有了这个计划,那即便不是马将军,也会有张将军、王将军……倒不如马将军自己顶上了,说不准还能有斡旋的余地。而且,再怎么说,那被劫持的可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马将军不得不顺从,还是情有可原的。”
楚留香看了眼墨麒:“如今看来,马将军确实是有所考量的,否则不会特地想了法子在墓碑上刻那行字。如今我们这群人在玉门关查案查的风生水起的,地下的那群人定然看马将军看得紧的很,他能够给我们留下这样的讯息,也是颇为厉害了。”
墨麒点头,接着楚留香的话道:“而且他选择的抛尸方法,看似是为了以马迷途的传说故弄玄虚,扰乱民心,实则这是最容易让我们第一时间联想到玉矿,并且找到尸体的办法。若是他本就不想泄露任何马脚,完整地毁掉尸体才应是万全之策,如此一来,我们就根本不会有机会,看到江无汝的那具没被破坏的尸体了。”
李副将声音小下去了,还是忍不住嘟哝:“那也不行……马将军怎么能这样呢……”
宫九都懒得理这死脑筋副将,他最烦的就是和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打交道了。大家也都打算暂时不再和李副将争辩这个问题,先继续拼凑后面的案情。
但墨麒却停下分析来,转过身,极为严肃地对李副将认真道:“为了亲人,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他们不仅是你所爱的人,更是不应推卸的责任。既是男儿,若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谈护国?”
宫九打量墨麒的模样,总觉得他似乎很不想让马将军被误会似的,倒是有点支持马将军这个杀人凶手的意思……
这应当是错觉吧?宫九想。
“……且马将军只怕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他早已存死志,且认为自己不可原谅,所以才明明没死,却已为自己准备了墓碑。他很可能已经想好了一个万全的计划,在这个计划里,他想要借机除掉的玉门关几大毒瘤,已经被清理干净,剩下的计划,定然是要保证他在身死后家人无恙,玉矿也不会真的被敌人带走。”墨麒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了,“我还未想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是如何让敌人不怀疑或者迁怒他的,但想必是已经开始奏效了,所以辽军才死了那么多人。”
胡铁花挠挠脸:“这……这就有点玄了,墨道长你会不会想得太多?”
宫九拉长了声音:“是不是想得太多,待那玉矿被挖开,抓到马将军本人,我们一问便知。”
“那若是玉矿被挖开,那位……薛笑人却在其内,挖矿的将士们可能扛得住?”
一道温和又舒缓的干净男声,突然自大厅门帘后传来。
林七脸色大变,手中的毛笔骨碌骨碌滚落,在写满了字的宣纸上划出一长条的墨渍。
他扑通一声从椅子上划落跪倒在地,纳头拜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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