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一毛钱买不到哒, 如果有, 那就再来一毛
众人齐齐看向楚留香。
这种暗地里搜线索的事情, 很明显就只能由楚留香做了。
楚留香苦笑着摸摸鼻子, 应了下来“可以。不过道长,你还是先说说你和九公子的发现,让我多了解点情况,这样我去东珣王世子府暗查时, 或许能探到更多线索。”
宫九不置可否, 把自己同墨麒在大漠中的见闻, 以及他们发现的城墙和箭塔上的凹陷处,都同楚留香和胡铁花说了。
胡铁花的面色有点奇怪,带着点不愿相信的神情“不会吧难不成玉门关城门口以前真的镶过那么大块的夜光墨绿玉可是这夜光墨绿玉就算再珍贵,那也抵不上这几个人突然多出来的那么多银子啊除非这玉门关里有条玉矿”
楚留香叹息“好吧。那便这么安排。今晚,我去赵显府中探探。他刚刚回来, 若当真有问题, 今明两日就是他销毁证据的最好机会。明日一早,我回来同你们说了夜谈的结果, 你们再去找赵显谈。”
楚留香说罢,去厨房寻厨娘拿了点馍, 趁着还未落山的夕阳,毫不耽误地出发了。
众人各自怀着满腹心事散去, 墨麒站在原地半晌, 亦起身往他的院落走。
院子里, 唐远道正深仇苦恨着一张脸, 瞪着手中的道德经“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后”他傻了吧唧地对着手里的书册发狠,凶巴巴道,“后后后就是背不住讨厌,讨厌你”
道德经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墨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跟书对骂,一脸好气气的小徒弟,面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许多“远道。”
唐远道从石凳上一蹦而起“师父”
他背书背出来的那点小气气顿时飘没了,小短腿捯饬地飞快,跑进屋里端出了一个铜盆来“师父辛苦了,您洗手”
唐远道用心观察过了,墨麒晚上回屋时,第一件事都是去井边打水洗手。
墨麒满心的忧虑,因为小徒弟的朝气冲散了些许,他走到唐远道身边,接住铜盆“不必耽搁你的时间,你继续看书就是。”
唐远道“”
“你还看不出来你家小徒弟恐怕宁愿帮你再打十盆水,二十盆水,也不想看那道德经一眼。”宫九的声音懒懒地从墨麒身后传来。
唐远道张嘴欲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话,要是反驳那就是说谎了,只能怏怏地撅噘嘴,坑下脑袋装哑巴。
墨麒皱眉“你来有何事”
宫九手负背后,状似随意地说“我只是来提醒你,这虫兽说不准满玉门关地下都是,我府内的井水也是地下水,不一定干净。”
墨麒的脸,青了。
宫九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又轻飘飘地说“哦,对,道长你应该不会在意,毕竟你已经拿这井水洗了好几次澡了。”
他恶劣地抛下几句让墨麒心神剧震的话,便潇洒地拂袖而去。
宫九运足轻功,走远后又悄悄返身,在临近的院子里停下,侧耳倾听。
正院内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过后,一声铜盆迸裂的声音骤然炸开,还有墨麒饱含着怒气的一声低喝“宫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楚留香就回到了宫九府上。众人已经聚在厅中吃早饭,满屋子肉包子的香气。
楚留香匆匆伸手抓起一只包子,三两下吃完,水也顾不上喝,便道“我好像找到点线索了。”
众人齐齐看向楚留香。
老管家连忙取来帕子,给楚留香擦干净手。
楚留香从怀内取出几封信件“这是我在赵显书房暗格内找到的。”
“一封是写给他的祖母的家书,说是他在玉门关找到了生财的路子,而且已经赚了不少钱。一封是写给金陵王知府的答谢信,说是多谢他这几日的款待,日后定会给他介绍一桩日进斗金的好买卖,信里还夹了五百万两的银票。还有一封,却是武副将写给他的。”楚留香道。
“武副将质问赵显,为何马将军、钱世贞还有文主簿会突然被杀,还弄了个马迷途的模样来装神弄鬼,这几人是不是赵显出手的。”楚留香将那封信展开,指给众人看。
武副将的字写的糙得很,就是最经典的狗爬体,看着就让人头大。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分辨快要那段张牙舞爪到叠在一块的字。
胡铁花眼睛都快要眯没了“你是不是故意用马迷途,暗示我们的生意哦,看这里,他说,告诉你,私通西夏,这种事情要是暴露出去,就算是皇亲国戚,你也没得好下场我们手里可都是有东西的,你可不要想中途跳船,还杀人灭口,独吞好处”
这段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墨麒沉吟“看来马迷途的传说,和他们的生意确实有关系。唯一能对上号的,大概就是马迷途传说里提到过的玉。”
胡铁花点头“恰好钱世贞又是玉商,道长说的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林七注意点却和他们不同“私通西夏他们要私通西夏做什么”
楚留香“我推测,有可能钱世贞那笔莫名其妙蒸发的货物和银子,都是用去走私,和西夏做交易了。”
宫九转了转眼睛“方才信里是不是说,他们手里都有东西这东西会不会就是之前冤大道长猜测的账本”
墨麒“”
冤大头,我听见了。
不过现在也并不是计较宫九称呼的时候,楚留香将这几封分析完的信交给宫九之后,又道“我看了这封信之后,又把赵显的府邸翻了一遍,可什么账本都没翻到。很有可能是因为这账本太过重要,又太过致命,所以赵显一直把它随身带着。”
墨麒皱眉“信中说我们手里都有东西,也就是说每个人手上都有私通西夏的证据,既然如此,那其余几人的账本又在何处”
“”楚留香抿了口茶水“恐怕,都落入了凶手的手里吧。”
他放下茶盏,将最后一封信展开“这里还有一封,是东珣王世子的祖母寄给他的家书。信里说,玉门关条件恶劣,又处边境,做什么生意非要去玉门关,不如还是回来,做个闲散世子,当今圣上也不会亏待他们家。”
楚留香强调“按这封信的说法来看,这东珣王世子,并不是一早就在这里隐居的,而是去年才来的。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呆在东珣王的封地上,从未来过玉门关。”
胡铁花又塞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地说“听着好像是知道这里有财可以发,才特地过来的。”
“再加上他和王知府的信。”宫九摩挲着手中碧绿透亮的茶碗“既是如此,那整条线索便都串起来了。”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去年夏末,做玉商生意的钱世贞突然不满现状,决定要铤而走险,发一笔横财。于是,他联络了玉门关的守将马将军,文官文主簿,武将武大人,又不远千里地牵线了一位皇室贵胄来做靠山,暗地里形成了一条往西夏走私中原货物的走私链。
走私路上一路凶险,赵显贵为皇族,自然不能以身试险,文武两位大人还有马将军又不能随意离开玉门关,于是,雇佣一位“志同道合”,又有自保之力的江湖人士来护送商物,便成了必然之选。
可不知怎的,或许是走私链中有人不满自己的既得利益,开始大开杀戒,将自己的同伴一一残忍杀害,弃尸大漠,最终只留下了赵显一个人。而这位唯一的幸存者,很有可能就是行凶者,这才在最后江无汝死的那段时间如此恰巧的特地去汴京金陵游玩,制造不在场的证据,自己再买凶杀人。
“只是”墨麒皱紧眉头,“还有谜团未解,一是马将军既然与此有关,为何家中仍旧极为简朴,他的银子都到哪儿去了二是”
宫九接道“六人同行,五人皆死,只剩其一,若这赵显就是真正的凶手,那这案子未免也太简单,太明显了点。”
胡铁花站起身,拍干净手上沾着的酥饼渣“坐在这里空想无益,我们还是先同这位隐居的东珣王世子,见见面吧。”
东珣王世子“隐居”的地点,位于玉门关城中的西南角。坐落在最角落的宅子规模不大,但比起它旁边那些平头小房当然要气派得多。
同宫九江南园林的风格不同,东珣王世子的府邸多以红木装饰,古朴大气,低调中隐晦地透露着屋主人身份的尊贵。
众人来到东珣王世子府的时候,府门外正有管家在催促着马夫快些准备,接着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抱着暖壶,匆匆自府里一溜疾走带小跑地出来。
林七在皇帝身边当差,这些皇室贵族都认得个脸熟,一看那中年男子快要上马车了,看着像是要畏罪潜逃,赶忙提高声音喊道“东珣王世子留步”
宫九一直维持到现在的愉悦心情,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成仙了不用吃饭”
墨麒这是什么意思当真如此不乐意与他同席
一旁服饰的侍女、侍从们皆噤若寒蝉,就连老管家的脸色也白了一下“这”
宫九越想脸色越沉郁,从桌边站起身。最重要的观众既然没到场,他也懒得再扮演热情的主人了,冷冰冰的话从唇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出“我去看看。”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没管还在座位边等着开饭的楚留香和胡铁花。
这绝对是楚留香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这么被人忽视。这忽视还不是刻意欲擒故纵,而是真真实实地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从前他与九公子打交道的时候,九公子可不是现在这个阴晴不定、难以揣测的样子。他本是极为诚信、冷静自制,甚至在楚留香眼里能够和如今的第一剑客西门吹雪、已故的剑仙叶孤城相并肩的,完美到超脱人类范畴的人。
现在看来,只能说宫九伪装的实在太好
老管家大气不敢喘地目送着宫九的背影远去不见了,才松了口气,对楚留香和胡铁花说“两位贵客不必拘束,想必等到现在也饿了。”他恢复了干练,指挥着侍从侍女们将准备好的佳肴一盘接一盘地端上来,“这是老爷从京城挖来的名厨,做这道黄金芽乃是一绝”
墨麒没想到,只是食欲不振,不想吃晚饭,居然会把宫九引到他的房间来。更没料到,宫九挑的时间会那么恰巧,正正好好在他打了水,第三遍沐浴的时候进门。
晚食的时候沐浴,墨麒并不想给主人家添麻烦,所以没有让侍女替他准备浴水。索性自己去院后的井里打了水,来来回回,这已经是他一个时辰内洗的第三次澡了。
宫九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被主人硬搓得透粉的结实胸膛,再然后,就是一双几乎冷得像漆星似的眸子,以及数十道夹杂着内力而来的冰刺。
墨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宫九甫一推门,就揉水成冰,寒冷的内力将水凝结成锋锐的冰刺,直扑门外的不速之客。
宫九泰然而对,指尖折扇大开大合地潇洒挥舞数下,凌冽的剑气便将寒冰割裂得粉碎。
两人拆招看似轻松,实则险象环生。只看看地上那些被冰刺和剑气割裂出的数寸深的裂口,也知道墨麒差不多有点动真格的意思了。
宫九淡淡地移了移眼神,心中暗自衡量着自己撩老虎胡须的限度。
趁着这么会功夫,墨麒已经匆匆将自己的衣服披上了,隐忍的怒火在漆黑的眸子里跳跃,简直恨不得当真扑出来,将这无耻之徒烧成灰“宫九”
宫九面色坦然地抖掉身上的冰渣,梳得整齐的发髻一丝不乱,相比较之下,只披了一件外衫的墨麒实在狼狈,甚至因为裸露出的粉色肌肤,显出几分色气。
宫九站在门口,没踏进房间,折扇微微遮住唇角“管家刚刚告诉我,你不饿,不想吃饭,我本还担心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同席”
折扇已经遮不住宫九幸灾乐祸往上勾的唇角了“现在看来,原来只是道长你还记着早上的蟑”
墨麒脸色变了变“别说了。”
螂。宫九咽回了最后一个字。
宫九心想原本白日看时,还以为墨麒对蟑螂没什么想法,看来是一直憋着到现在,这才吃不下去饭,还连洗了这么多次澡。
可怜见的,皮肤都搓红了。
一种隐晦的,似是撞破完美背后的瑕疵而被取悦的快感,打消了宫九心头的愠怒。
于是,出乎墨麒预料的,宫九居然当真听话地打住了这个话题,还贴心地背过身去,语气温和到令人后背发寒“不过,该吃的饭还是得吃的,毕竟晚上还要夜探地牢。我可不知道修道之人饿的时候会不会肚子叫,更不想因为这种原因,败露了晚上的行迹。”
说完,宫九便走了。
一直试图把自己当成猪投喂的楚留香和胡铁花,并不知道宫九和墨麒还小打小闹了一场,也没兴趣知道,反正他们吃了一半的时候,原本说是不来的墨麒,还是黑着脸,跟着明明面无表情,却莫名透着一股嘚瑟的宫九,一块儿坐下开吃了。
满满一桌的佳肴,持续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进入楚留香和胡铁花的肚子里。如果吃得口渴了,还有取之不尽的美酒来喝,实在是快意极了。
宫九“”
宫九不得不出声提醒“诸位少吃些,晚上还有要事要办。”
别回头吃撑得走不动了。
在墨麒面前装作真诚地道完歉,又亡羊补牢式地好好介绍了一番席上佳肴之后,宫九的嘚瑟劲也差不多过去了。
他坐在主位上,看着吃的尽兴的楚留香和胡铁花,以及胃口小的跟姑娘似的、还沉着脸的墨麒,恍惚了一下,突然一股纳闷涌上心头
我不是来找墨麒麻烦,让他把命留下的吗
为什么我却在这里,在西北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掏着自己的腰包、用着自己的宅子,贡皇帝似的招待着这群麻烦精
宫九疑惑地放下筷子,盯着碗里皮肉都煮的晶莹剔透的水煮鱼陷入沉思“”
总是算无遗漏的九公子
西北的冬天,温度极低,又极为干燥。地牢又放置着冰块,几具尸首自然保存的不错,就连尸臭的味道,都因为低温的缘故而嗅不到多少。
几位来夜探的人,皆是江湖上武功一流的高手,更别提其中还混着一个从未失手过、几乎已是传说的盗帅楚留香,想要避开这些普通士兵的耳目,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
众人跟在楚留香身后,绕开停尸房外的重兵,掠入房内。
楚留香和胡铁花一人一边,将停尸房内唯二的两个守夜人迷晕,又拖到座椅上,才走到放尸体的床边“这样就好了。”
迷香是楚留香的,据说用了之后等人醒来,只会觉得自己是睡了一觉,不会记得自己是被人迷晕的。
宫九自从知道了墨麒居然会因为蟑螂,背地里有那么大的反应,对夜谈这件事的热情就更高了。此时也换了和另外三人一样的夜行衣,走到床边道“你们要先看谁的尸体”
他说是这么说,眼睛却不停地往墨麒身上瞄,果真从墨麒的眼神中发觉了那抹不易察觉的纠结,带着一种好像很是不想接近尸体,却又不得不接近的矛盾。
宫九抱着胸,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着墨麒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墨麒说话的声音比平日更要低沉一些,透着点几不可察的克制和忍耐“之前说书人说,已经死了几人”
胡铁花“四个,我记得准准的。守城主将马将军,玉商钱世贞,主簿文大人,还有一个是副将武大人。”
墨麒“这里一共有五具尸体。”
楚留香手快,已经掀开白布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张小床,自左而右分别放着马将军、钱世贞、文大人和武大人的尸体,床下面有竹签,标着他们的身份。最右边的那张床上,则放着一具无名尸首,看死状,像是头朝下摔死的。
不过这无名尸还不是最惨的,好歹也就碎了个脑袋,马将军的尸体才是最惨的,脑袋就剩了个后脑勺,身体四肢也被啄的只剩下白骨和一小半的血肉了。
“没听说啊”楚留香摸着下巴喃喃,“难道这是新的尸体”
“不是。”墨麒,“看情况应该是在马将军和钱世贞之间死的。”
胡铁花惊讶“道长你还会验尸”
墨麒顿了顿“略通医术,学杂不精。”
楚留香“那为什么说书先生没说过这人的事”他看了看那尸体的打扮,“看样子是个老人了,穿着城兵的盔甲。”
没有消息来源,他们蹲在这儿就是蹲到明天天亮,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墨麒的眸色又沉了些,黑亮的眸子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宫九,果然看到那人满眼的“问我,我知道”。
墨麒“宫九。”
宫九故意装傻“嗯”
“你知道什么。”墨麒压着气道。
宫九就乐意看墨麒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目的达到,便爽快地开口“这人是在马将军尸体运到城门前的同天死的,是个守城的老兵了,都说是他自己当值那天喝醉,不小心失足摔下城墙去的。无足轻重,不必在意。”
墨麒却看着那具老人尸体,目光黯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留香已经开始检查剩下的四具关键尸体了“都是鸟类喙部啄食、撕扯留下的”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双天青色的手套戴上,伸入尸块中摸索“嗯”
胡铁花脸皱一块,看起来非常想立刻就从这个房间里跳出去“你嗯什么”
墨麒站在楚留香正后方,恰好能将楚留香看到的地方尽收眼底“不止。”
胡铁花就躲着不想看呢,自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懵逼道“什么不止”
“这里,有剑伤。”墨麒伸手,指了指胡铁花正在查看的那具副将的尸体。
宫九也凑了过来“确实,虽然已经被啄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
胡铁花也看过来了,两眼茫然,怀疑自己是个睁眼瞎“哪儿呢”
楚留香分开副将的胸腔烂肉“这,看这个切口。”
那个切口极小,被啄食撕扯的稀烂的肉块堆叠在下面,只留下不到婴儿指盖那点大,若是不留神找,轻易找不到。
“那其他的尸体”
“轰隆”
胡铁花的话问了一半,整个地牢突然巨颤。
“怎么回事”他匆匆一跃,挡住差点砸到床单上的蜡烛台,脚步不稳地一下就要撞到床上,而在此之前,墨麒已经展开双臂,将他还有楚留香、宫九一块推到了停尸处的墙角,跟母鸡护小鸡似的护在背后,反身背对三人,抓住一直背负于身后的拂尘。
似是从地下发出的咆哮仍如雷声般不绝于耳,剧震的大地使地牢的天顶开始发出令人胆寒的皲裂声。
墨麒望着头顶石缝,沉声道“玉门,地动了”
他眼角的余光往下一扫,两个昏迷着的守夜人的身影引入眼帘。他们还在梦里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丝毫不知道头顶的岩石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将他们的身板砸个扁平。
楚留香和胡铁花齐齐一惊“守夜人”
他摇头继续道“道长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浑身上下都是神秘。每当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知道他所有优点长处的时候,他总会在哪个地方又带给我惊喜。”
楚留香看向听得似乎有点入迷的宫九,笑道“你若是未来与他同行,想必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的。”
说到这里,楚留香的心情似乎好了点,摇头晃脑道“一个很矛盾的人,一个充满神秘的人,你知道,像我这种人,最是抗拒不了道长这样的”
楚留香在悬崖前及时勒马,在宫九突然锋锐起来的目光中咳了一下,坚定道“朋友我们只是朋友。”
楚留香背后一阵冷汗,庆幸自己反应过来了,赶紧将自己铺垫了这么久的重点抛出来“道长心思再敏感不过,今天在矿洞中的事,定然会勾起他以往的那些回忆,他心情肯定不会好。只可惜我和胡铁花当真得走了,陪伴不了他,可能恳请九公子,代我们多多照料道长”
不,才不是当真要走,胡铁花和他只是想帮忙拉个皮条。
楚留香沉吟“只是要让道长开心,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宫九抱着极度愉悦的心情,微微一笑“那是你。”
第二日一早,便是赵祯定下的出发时间。
不过队伍里,却多了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同伴。
耶律儒玉来找赵祯的时候,看起来轻松得很,毫无负担,好像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既没有提死去的辽军,也没有提打仗,更没有提玉矿的事,只说自己既然已经作为辽国的使者入了宋,自然要去从未去过的汴京游玩一下。
偏偏耶律儒玉没带任何武器,更没带任何辽兵,辽国的国书也确实递到汴京,说耶律儒玉这是“出使大宋”了,以至于赵祯竟一时拿他奈何不得。
没人相信他只是想去汴京游玩的。马迷途一案,辽军的行动分明是从去年就开始了,谋略了近一年的计划,死了那么多士兵,就这么轻拿轻放,当做没事了
怎么可能。
马车上,被宫九强行拽着上了同一辆马车的墨麒,正仔细看着面前的册子,清冷的眸子里隐约燃烧着一股一般人瞧不出来的热情。
宫九坐在旁边,墨麒盯册子,他就盯墨麒。
宫九略有些得意道“这是我令手下整理出来的,我大宋今年有灾情,或者需要济贫的地方,需要多少银两,多少物资,现在地方上是什么状态,都在这里了。”
当然,除了整理这些东西之外,宫九还给自己的手下下了另一个命令杀死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废物世子赵显。
不过,这就不是墨麒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墨麒原本还沉默压抑的气场,几乎是立即就染上了点欢欣的感觉。
别人是花银子买东西发泄情绪,放在道长身上,就是当冤大头捐银子换取快乐。
宫九又道“你也替我挑几个,我也可略尽薄力。”
几乎是立刻,宫九就发觉墨麒投来的目光里,出现了欣慰、愉悦、赞同等等各种正面的情绪
哄道长就是这么简单。
你不需要夸赞,不需要玩具,甚至不需要花自己的银子,只要递给墨麒一个赈灾济贫册子,让道长去当冤大头,他就自己快乐起来了。
当然,如果你舍得,陪他一块当冤大头,他就更高兴了。
宫九心里真的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不住微微勾起总是冷硬地平板着的唇角“冤大头。”
但冤大头当冤大头当得十分快乐,并不在乎宫九这点语言攻击。
因为带上了赵祯这个拖油瓶,往汴京去的马车行进速度极为缓慢。即便如此,小皇帝还是被马车颠的每天面如菜色。
出了西北,沿途便开始有江山醉的分楼驻扎了,众人就在道长的酒楼里住下,顺便掏空一下江山醉里一壶冬的储量。
既然到了自己的酒楼,墨麒自然便得顺带着理一理自己手下生意的账目。除了江山醉以外,他还有些其他生意,清点一遍须得满城走动,一天下来竟比在玉门关时还忙,只有在三餐的时候才能瞧见他,就连小徒弟唐远道,亦是如此。
这可不是件能令九公子高兴的事。
墨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城里万树千花地挂满了灯笼,比白日竟还好看些。不过等到夜色真正降临的时候,这些灯笼便挨个地熄灭了,还给晋城一片静谧如水的月色。
墨麒推开窗户,正准备趁着月色,擦拭一下许久没有保养过的浮沉银雪,窗外的树梢上,就落下了一道翩然的影子。
墨麒“宫九”
墨麒没想到,自己突然兴起开个窗,竟然还会瞧见他。
宫九手上又拿着那把纯装饰用的折扇了,硬是在冷风里还展开扇了几下,才坐在树上道“我细想来,之前那首桃夭,当真不适合道长。于是,我又另想了一首。”
这段时间,宫九一直没再作什么幺蛾子,所以墨麒听到这话的时候,没设防地顺着问了句“何”
宫九便似笑非笑地看向墨麒,把扇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墨麒才平静了不到几天的心湖上,又一次燃起了无根之火“宫九”
宫九是第一次尝试学着风流才子,月下戏美人的戏码。但当墨麒那一句怒声喊出来的时候,他就瞬间无师自通了这些风流才子为何会在潇洒离开的时候还要朗笑。
他在笑声不自抑地溢出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今晚的自己太不像自己了,可他还是无法抑制住这仿佛从心尖传出来的震动,充溢着他整个胸膛的愉悦。
整个酒楼都在宫九灌注了内力的大笑和吟诗声中惊醒了,那清朗的、带这些笑意的吟诗声还在耳边回荡“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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