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的眼神很复杂,心情更加复杂。
不止是他, 这一刻,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一个想法这次回宋以后, 我是不是应该去“拜祭”一下,那些曾经打过交道的“老朋友”的坟墓
照影子人这么疯狂地挖阎王墙角法,也不知他们这次回去“拜祭”,会发现多少座空坟。
还有以后再办案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补刀。
不, 最好直接火焚善后。
姬冰雁用有些疲了的语调道“柳无眉, 石观音, 无花, 这三个人都被影子人挖出来了,只差一个南宫灵了。你们觉得他会不会也”
陆小凤咳了一下“先前我受陛下所托,探查影子人的踪迹时,已经查到过他了,现下他的尸体已经被火葬了。”
楚留香“”
原来影子人还真的把南宫灵也从坟里拉起来了啊。
他记得,石观音、无花、南宫灵还有柳无眉, 这几个人的坟墓并不在一块的啊这得是多大的执念才把他们一个不漏的全部挖出来
那些影子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是觉得, 一家子人一定得整整齐齐么
“无花香帅说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妙僧无花”花将像是后知后觉似的,扭过头来问楚留香。
楚留香“是, 怎么”
“无事, 无事。”花将一边摇头, 一边收敛了若有所思的狡黠表情。
墨麒道“虽说现下已大概知道无脸人案背后的影子人究竟是谁, 但我们仍然不能确认, 除这三人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暗桩。”
宫九把玩着剑穗上的玉佩“石观音和无花暂不能动他们,莫要打草惊蛇。”
“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些被掠走的士兵和牧民都在什么地方。”宫九轻轻松手,让剑穗从指尖滑落,“如果不能把这些幕后搞鬼的影子人一网打尽,只怕狡兔三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时候不仅抓不住剩下的帮凶,反倒还会害死他们手上的人。”
陆小凤沉吟“那如今之计,最好便是装作毫无头绪。”他想了一会,道,“不如先走道仙说的第一条线索,把隐藏在桑干的那处影子人的驻地找到。影子人在辽国和大宋之间联系传信,是以其间的驻地为联络点的,我们若是能一举将驻地中的影子人拿下,那便能切断辽主皇宫中的石观音,和藏身顾将军身边的无花之间的联系。”
姬冰雁点头“陆大侠所言不错,倘若当真能将这驻地先行铲除,我们便不必担心需要三处都派人,并且得同时下手的捉襟见肘、又难以把握时机之窘境。只要这驻地一除,我们便可分作两路,一路去对付无花,一路去对付石观音。将这两人,逐个击破。”
辽主寝宫中。
明黄的床帘下,笼罩着两个状似缠绵的身体。
“箫美人”在笑,她笑得分外妩媚,声音也十分动听,可惜正被她压着诱惑的辽主早已看破了她的伪装,甚至因为自己一连被她害死五枚重要的棋子,而对她憎恶不已;更别提此时,这位美人纤细白嫩的手正钳制在他的脖子上。
辽主也是男人,身为皇帝,他甚至比一般的男人更爱美人。但这爱,绝对比不上他对于自己江山的掌控欲更加不能容忍区区一个女人给他带来的羞辱。
石观音笑了一下“陛下不喜欢我难道是箫美人的这张脸还不够美丽吗”
她慵懒地挺起身,妙曼的身体勾勒出一条能令所有男人都血脉卉张的曲线。石观音看着辽主痛恨愤怒到赤红的双眼,慢慢抬起手,撕开自己脸上一直戴着的属于箫美人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即便在被石观音钳制的第一天,就已见过这张脸,辽主仍是不可避免地被这无边美色冲击地愣了一下。但很快,这抹惊艳便在石观音的微笑下,化成更加熊熊的怒火。
“滚开。”辽主憎恶地对着石观音道。
石观音俯下身,轻轻在辽主耳边呵出一口湿润的气息“那可不行。陛下,我那千山鸟飞绝可是又缺人了您说,这一次,要请哪位将军去查查这案子呢”
辽主愤怒地瞪着石观音,忍耐地额头上青筋直崩“你,敢。”
石观音噗嗤笑了起来“我有何不敢的你忘啦,耶律燕将军是怎么死的您要是忘了,可要妾身替您回忆回忆,帮您想起来呢”
辽主咬牙切齿“你也威风不了几天了那些宋人,早晚会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我大可以看你们狗咬狗,亲眼看着你被宋人亲手杀死”
石观音轻笑了几声“陛下会不会太天真了你可知道,当初楚留香是怎么杀死我的哦,不,他根本就碰不到我一根手指。”思及当时楚留香击碎了镜子,令她一时疯狂,甚至自尽的场景,她的脸色黑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得逞了。”
石观音状似爱慕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辽主的脸颊“所以,陛下最好还是乖一点儿,就好好享受我给你的这点甜头,咱们俩各自安好,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
辽主打定了主意绝不会让石观音再得逞了“你休想谁想要你这种千人枕万人骑的贱货,朕就是一根指头都不想碰到你你这次休想再蒙骗我,让我调任何一个大辽的将士回国,朕是不会让你这毒妇的计谋得逞的”
石观音依旧笑着,仿佛辽主的辱骂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似的。
她也确实不在意,反倒还戳了戳辽主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的胸膛“陛下倒是仔细看看,现下到底是谁在枕着谁,谁骑着谁呢。”
“不过,您这么不配合,倒还真是让妾身有些为难呢。原本妾身可是不想用这个办法,伤了咱们之间的夫妻情分的。但陛下这么凶地对待妾身,妾身也是没办法了。”
她在辽主惊怒的眼神中,从床上轻盈地滑下来,白皙的美足不着罗袜,直接踩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一路走到床边一个巨大的木箱边。
辽主失去桎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你要干什么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石观音纤细的手指在锁头上轻轻一捏,那结实的铁锁,就这么直接被她用两根白嫩的手指给捏断了“陛下这么心急,不如自己看哪”
木箱的盖子被石观音掀开,露出了里面被石观音封了穴道,只有眼睛在睚眦欲裂地瞪着,眼珠子疯狂打转的耶律洪基。
辽主从床上奔了下来,伸手推开石观音“洪基”
耶律洪基又惊又怒地瞪着眼睛,拼命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您觉得,这个惊喜,够不够换您的一纸调令啊”石观音倚在木箱边,懒懒地问。
辽主怒道“难道我不同意,你还想杀了洪基不成”
石观音无谓地笑了一下“我看辽主身子骨也挺硬朗的,不像是短寿的人。能在这位子上撑个二三十年应该不是问题。二三十年妾身觉得,也该能养出另一个耶律洪基了。”
耶律洪基骇然地瞪着石观音。
辽主震怒道“你想要杀了洪基,让人冒名顶替”
石观音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木箱“杀,还是不杀,就看陛下您到底是更疼爱您的太子,还是更舍不得您的棋子了。”
辽主的脸色一变再变,一双手紧紧握在木箱边沿,骨节咯吱作响。
他在衡量。
如果这一次他松口,下一次,石观音定然还会再进一步。石观音可以仗着耶律洪基,步步逼近,他却得步步后退,到最后,辽国早晚会被石观音蛀空,等到耶律洪基继位的时候,这辽国还能支撑多久
可如果他不松口,那耶律洪基就会被石观音杀死,他便会失去制衡耶律儒玉的棋子,耶律儒玉很可能会趁虚而入,到那时得到太子之位,对于耶律儒玉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样简单了。到时候,他就是再想怎么撬动耶律儒玉的根基,也不可能了。
辽主眼神阴冷地瞪着石观音,半晌后“调令,我给你写。人,你立刻放了”
他在赌。赌那些宋人能够在一切发生前终结这一切。
赌赢了,皇位、太子、辽国,他都能保下。赌不赢他宁可牺牲耶律洪基,将辽国送进耶律儒玉的手里,也不会让一个宋人毒妇,将辽国当做她的手中傀儡
辽主决定既下,调令很快便写好,令宫人送了出去。
石观音将耶律洪基的穴解了,看耶律洪基满脸感动地冲进辽主的怀里,对于辽主的下一步计划一无所知,两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不由地嗤笑了一声,而后转身披上了衣裳,走出后殿。
花园中种植着许多梅树,此时正雪白一片地开着,仿佛结了满树的霜华,沁凉的冷香吸入鼻中,令人神怡。
辽人是不喜欢梅花的,但有一个人喜欢,于是即便是辽主的宫殿之后,也种满了这种宋人极为推崇风骨的花树。
而此时,这个人正站在梅林之中,带着和梅香一样似有似无的笑,看着她。
石观音僵了一下,老实地将自己的衣裳裹严实“七皇子。”
耶律儒玉笑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说过,这殿中的事情,我不会管。”
石观音细声道“七皇子乃人中龙凤,自然看不上妾身的这些雕虫小技,更不会放在心上七皇子这次来,只是为了赏梅么”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示弱。
她不得不示弱。
石观音自恢复神智以来,一直觉得自己的内力已经少有敌手了,便是此时让她和玉罗刹对敌,她都有把握能战个平手。可是耶律儒玉
石观音悄悄在心里咬了咬牙。
这个男人,不仅长得俊美,他的内力也深的怕人。石观音刚开始还曾把心思打到耶律儒玉头上,可现在,已经下意识地老远一见耶律儒玉,就开始条件反射地低头检查自己是否衣冠整齐,别又因为疑似觊觎他而被打的半死不活。
原本石观音还想在梅林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现下也没有心情了,勉强笑着和耶律儒玉行过礼,就又回到了宫殿之中。
她看着到现在还抱在一起的辽主父子,不由地在心里想
这对蠢货和耶律儒玉到底哪里有半分相似。
就辽主这幅模样,当真能生的出耶律儒玉那样的枭雄么
被质疑戴了绿帽的辽主狠狠打了个喷嚏。
墨麒等人赶到桑干河牧民们的帐篷边时,天色已晚。
陆小凤匆匆翻身下马,压力很大地道“等这一轮月亮下去,晨日升起,辽主给我们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天了。”
墨麒低声道“所以,今晚我们一定要趁夜拔除影子人的驻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来桑干,众人就多带了些珍珠。但即便如此,将牧民们挨个问过后,仍是一无所获。
因为没有答出问题,这些虽然排外,但却很朴实的牧民们便没有收众人的珍珠。到最后,陆小凤只能有些沮丧地捧着一手的珍珠,钻进了先前那个骂他“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孩子的帐篷里。
孩子被这个突然窜进门的家伙吓了一跳,哇呀呀叫了一声,跳到“床”上去,差点把组成“床”的那几块木板压折。
“别怕别怕,我,是我。”陆小凤把珍珠往这孩子手里一塞,也不管这孩子听不听得懂他说的话。
陆小凤挤到孩子身边坐下,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深深叹了口气“居然没有人知道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自己到整个儿草原上,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找,纯碰运气么”
小孩懵懵地看着这群人,手里还一动不敢动的捧着一大把珍珠。
花满楼笑着拿出了一个小包囊,让孩子把珍珠都倒了进去,而后系上了袋口,比划着让孩子收下。
这孩子的父亲也不知能不能寻回来了,倘若寻不回来,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明年开春,一头牛羊都没有,等着喝西北风么
孩子使劲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墨麒见孩子不愿接受,想了一下,对孩子道“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想问问你。你收下这珍珠,就当做是回答问题的酬劳。”
孩子狐疑“什么问题”
墨麒道“你可知,在这桑干河与古战遗之间,有没有一处地方,少人有知,并且地势宽广,土地肥沃,足以播种花籽,赶放牛羊”
既然已经确定石观音也是影子人之一了,那这些影子人为何需要这么多的牧民、士兵来做劳力,便顺理成章一想便知自然是为了重现罂粟田。
但想要耕种罂粟花,也是挑土地的条件的。
孩子懵道“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平日里阿爹去放牛羊的时候,都不会带上我呢”他看了看陆小凤又暗下去的眼神,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珍珠,突然从床上下来,“不过我知道有谁会知道这种事情”
他兴冲冲地一脑袋钻出了帐篷,站在外面招招手让众人跟上,边甩着小短腿边说,“阿嬷肯定知道的她是咱们部落活的最久的阿嬷,以前小的时候,她常常和我说桑干河上的故事,都是在阿嬷年轻的时候踏足过的地方”
孩子在一个不大的帐篷前停下,一掀帘门。
里面的男子喊了一声“你们问的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阿叔你在说什么呢我是来找阿嬷的”
那男子从帐篷后转了出来,看见孩子和孩子身后的众人,无奈地对墨麒道“阿嬷她说的那些可都是故事。你们不会认为,她当真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吧”
孩子不轻不重地踹他“才不是故事我要见阿嬷”
男子叹口气“好好好。”
众人跟着孩子一块钻进了帐篷里。男子劝了几句见没用,就又绕回帐篷后面继续去洗衣裳了。他也没娶媳妇,天天陪着自己年迈的母亲过日子,洗衣裳这样的活当然得自己动手。
阿嬷坐在床上,看见孩子像头小牛犊似的冲过来,喜笑颜开道“来啦,今天想听阿嬷说什么”
小孩扭头指了指身后那群大人“不是我,是他们。”他转回头,问道,“阿嬷,你知不知道在我们桑干河,和宋人的古战遗之间,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就是那种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去过的。”
墨麒应陆小凤紧张的小声碎碎念补充道“那里最好地势比较平坦,并且面积宽广,能够赶放牛羊。土壤最好也很肥沃,足以播种花籽。”
阿嬷笑了一下“啊这种地方,阿嬷还真的知道一个。”
陆小凤一直紧紧盯着墨麒,看见他的神色一动,忙道“是不是知道”
墨麒对陆小凤点点头,而后道“不知此地在何处”
阿嬷摸了摸小孩的头“这个地方我也已经几十年没有去过了。咱们部落的人,已经有了桑干河这片哺育我们的土地,自然也不会去那个地方。”
“那里是一片,非常神奇的山谷,如果你不知道那里就是山谷的入口,你根本不会发现,自己面前有一条路的。那里就像是被草原之神眷顾的圣地,只有有缘的人才能发现那里。”
阿嬷挪了挪身子,探手在床下摸了一阵,拿出了一张破旧的纸“我当时,是被草原上的狼追赶,所以碰巧进去的。这个山谷地形非常复杂,路更是难找,就连鸟飞进去,都会迷失方向,所以鸟儿们飞到那里就会避开,那山谷里是没有鸟的。”
“我在那山谷里兜兜转转了将近半个月,也是运气好,被草原之神眷顾了,靠着自己手记的这幅地图,出来了。”
“现在,阿嬷也老了,去不了那样的地方了,这地图也没有用了。你们是来办案的吧那这地图,你们就拿去吧,一定要替这孩子,把他的父亲救回来。”
众人找到山谷的时候,天上已经换上了漫天的星辰,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夜色之下。
楚留香指了指天上盘旋的乌鸦“你们看。”
那群乌鸦分明是照直飞向山谷的入口的,可一到了入口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突然转了大半个圈儿,掉头飞走了。
姬冰雁沉吟了一下“我记得,道长的师门便是在一处天然的奇门遁法之中,莫非这山谷,也蕴藏着奇门遁法”
墨麒伸手推开挡在入口处的树丛“或许。我们进去吧。”
花将跟在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趁着夜色将蛊虫放了出去。
“前面有个石碑。”宫九突然道。
众人跟着一块过去,扶开上面遮挡的树丛一看,石碑上被人刻了几个字,“千山鸟飞绝”。
“这倒是形象。”楚留香笑了一下。
花满楼皱眉“这字,不是契丹的文字么”
姬冰雁摇头“不是,是小篆。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众人没有立即贸贸然立即继续深入,而是在一处草树茂盛之处遮掩下身形。
墨麒以气音道“辽国皇宫、军营之中,影子人不好安排太多人手。如果石观音他们还有其他的人手,那这些人一定都藏身在这谷中。”
陆小凤点头“咱们不能都在一处行动,倘若这影子人不止一个呢我们同时行动,就必定会放走其余几个,到时候他们找到机会通风报信,咱们就危险了。毕竟这里也算是他们的老巢了,我们几个若是被困住,那便是瓮中捉鳖。”
花将伸出手“无妨,我们几个分开最麻烦的不过就是联络不便。但我们有蛊虫,蛊虫互相之间是有联系的。我们兵分几路,每一个人都带上蛊虫,若有什么消息,我们便可借蛊虫联络。”
陆小凤顿时又向花将投去了警惕的眼神这家伙
不会是又趁机想在七童身上下蛊吧
花将看了陆小凤一眼“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若是动什么手脚,墨道长自然会知道。行了,时间不多,不是说后面还有石观音和无花要对付么咱们还是别互相怀疑了,都把手伸出来。”
花将在每个人的指尖都点了一下,一直轮到宫九“九公子”
宫九冷冷地看着花将不说话,显然半点都不准备伸手让花将在自己身上下蛊。
墨麒低声道“九公子,没时间了。”
宫九无动于衷。
花将“”
他收回手,有气无力地道“想必这种蛊术墨道长也能做得,那九公子的蛊就拜托道长你了。”
花将说完就当先转身离开了。
远离这块散发着酸臭气息的地方
众人纷纷将促狭的目光投到了墨麒和宫九身上,而后挂着一脸“我很识趣”的友善表情,飞快地走了。
墨麒“”
宫九挑眉伸出手指“快啊,还发什么呆,不是你说时间没了么”他故意用一种濡湿又暧昧的气音凑到墨麒耳边道,“给我下蛊吧”
墨麒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从里面飞出了一只蛾子。
翅膀一扑棱,扑簌簌掉下全是粉。
宫九脸色一变“”
他往后撤了一步,一把揽住自己身上的珍珠雪裘,咬牙道“墨君玉你是不是故意的”
墨麒没说话。
他还真是故意的。
不过回敬完了宫九之后,他还是严肃起来,伸手自指尖取了一滴血,轻轻点在那只看起来和扑棱蛾子没什么差别的蛊虫身上。
从被血沾染的地方开始,那蛾子的身形在几下翅膀扇动之后,变得透明,飞到宫九头顶时,宫九透过月光看去,那变得犹如琉璃一般的翅膀折射出皎洁的月光,美得像是一场透明的、晶莹的梦。
浑身变得剔透的蛊虫扑闪了几下,慢慢飞到宫九衣襟的毛毛上不动了,像是在毛毛里藏了一只水晶做的蝴蝶。
宫九僵着身子侧过脸去,都能看见那对漂亮透明的蝴蝶翅膀上,美轮美奂的精巧纹路。
墨麒的发冠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一只,不过不是纯净的无色,而是黑色的,棱角分明,像是黑钻打磨成的珠宝。
“走了。”墨麒转身掠入了山谷之中。
花满楼和同行的陆小凤分开有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奇门遁甲中,自己的眼盲真的不是一个优势。明明前一秒陆小凤还在自己的身边,自己还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后一秒四周就悄然无声了。
这山谷的怪异,令花满楼都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
他侧耳听着林中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听着脚下枝叶被鞋子踩到的声音,又独自往前走了一会,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
是花香。
是罂粟花香。
他走到了罂粟花田。
花满楼知道再往前走,自己就会暴露在不比树林那般高大茂密的罂粟花田里了,于是矮身一掠,直接投身进花田里。
他弓着身子,在花田中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走动,或许是幸运,或许是不幸,他听见了一声哭喊“不要求求你不要缝我的眼睛”
花满楼动作一顿,而后伸手去摸自己肩膀上的蛊虫,发出已经找到的信息。
缝眼睛是原随云吗花满楼攥紧了手,手掌因为紧张而渗出汗水。
一道阴桀的笑声划破了罂粟花田上的夜色。花满楼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正在笑的是鬼,因为这笑声实在是太疯狂、太歇斯底里、太阴森了,完全和他想象中的原随云没有半点相像。
他正疑惑着,身侧突然掠过一阵凉风,而后有一个人幽幽地贴在了他身后“这是谁”
花满楼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居然完全来不及躲开
他的闻声辨位就连陆小凤都曾赞过,可他居然才听见了风声,这人就已经在他身后了
原随云阴戚戚地道“你是谁。”
花满楼苦笑了一下,站起身“在下花满楼。”
“花满楼我听过你。”原随云转到花满楼面前,叹了口气,“可惜我们俩都是瞎子,不然倒是能瞧见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花田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想要逃走。
原随云手中射出三枚银针“想逃”
花满楼的流云飞袖居然没能兜住那三枚银针,暴虐的内力撕开了他的袍角,三枚银针直直地钉在了那人身上。
“啊”
花满楼急急起步,想要去看那人的情况,才刚刚挪了一寸步子,就被原随云的银针刺中了穴道“原公子”
原随云暴怒地吼“莫叫我原公子”
他一掌劈在花满楼身上,将花满楼击得凌空摔飞出去,直直落到了原先那个想要逃跑,却被银针贯穿了膝盖的士兵身上。
花满楼呕出一口血来原随云的内力为何如此混乱,难道是走火入魔了么
对了,定是这样。先前墨道仙也曾说过,西毒欧阳锋前辈为了防止自己走火入魔,是直接废了自己的内力的,可是原随云定然不愿这么做,心生执念之下,被影子人的药物催发的内力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他变得这么疯狂。
但疯狂总归是比冷静好的,尤其是对方是敌人的情况下,一个疯狂的敌人,总比一个冷静,并且睿智多谋的敌人要好对付。
原随云暴躁地在花满楼的身边来回踱了几步,若是花满楼能够看见,定然会发觉原随云此时的眼睛一片赤红如鬼,同曾经的白玉堂暴躁起来时一模一样“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知道了,你们已经找到这里了,你们是来救人的你们是来救他们的”
花满楼听见原随云的脚步一顿,而后大踏步走到了那个还在呻吟的人身边,对着他冷笑道“可惜花公子已经同我一般瞎了,就是再用针缝上你的眼睛也没什么用。不如我让花公子听听,我是怎么缝别人的眼睛的,让花公子享受享受他们的惨叫声,求饶声,崩溃的哭泣声”
花满楼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努力道“原公子,你莫要冲动”
原随云怒道“我冲动我怎么冲动了既然你说我冲动,那你问问这苍天,为何如此冲动,这世上千万万人,偏要让我的眼睛瞎了”他一把扼住了还在痛苦低吟的人的脖子,狠狠道,“为何不是他瞎为何不是其他人瞎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
他猛地看向花满楼“你不也是吗花公子,你难道不恨吗如果你没有失去这双眼睛,你能走得多远,走得多高,为什么这世间这么多庸人俗子,偏偏是我们的眼睛被老天夺走苍天不公”
“我受够了,我受够他们总是拿着如果你没有瞎,那该多么完美的惋惜眼光看我我要缝瞎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统统都没法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原随云偏激地道。
走火入魔的人是很难和他讲道理的,花满楼的声音甚至没有传入他的耳中,原随云只是一直喃喃地说着自己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后对着那个绝望的牧民举起了手中的银针。
花满楼能听得见牧民恐惧的惨叫和求饶,可他不论说什么,都没有办法令原随云将注意转到他自己身上来。花满楼焦急又惊怒,情急之下只得喊道“原随云你这个没用的瞎子连眼睛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成功”
他先前说的任何话,都没能令原随云停下口中的碎语。可偏偏这一句,却令原随云瞬间转过了脸“你说什么”
花满楼见这个法子有用,忙压下心里的愧疚,喊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没用吗不然,为何你要将气洒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你难道不是在挑软柿子来撒气这难道是英雄所为你这么嫉妒他们,这么痛恨老天,这么拿无辜之人撒气,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难道不是窝囊废才会做的事”
天啊,花满楼在心里无比愧疚地想,我真的不该这么说。
可是我要是不这么说,那无辜的牧民就要被原随云刺瞎眼睛了。
原随云果然被花满楼的嘲讽激怒了,他愤怒地狂吼了一声“我不是”,便扑了过来伸手扼住了花满楼的脖子。
花满楼状似痛苦地道“放放手”
他挣扎着将手抬起,做出一副想要拉开原随云掐他脖子的手的样子,丝毫没有引起原随云怀疑地,无比自然地将自己的指腹贴到了原随云手背上。
蛊虫飞快地钻进了原随云的皮肤下。
陆小凤火烧火燎的赶到时,原随云已经倒在了地上。
“七童,七童你没事吧”陆小凤呼喊着奔过来,一边帮花满楼拔出封穴的银针,一边无比自责地道,“我应该走在你身后的”
花满楼笑着被陆小凤扶了起来“你好意思让我一个看不见的人帮你引路”
他走到一旁逃过一劫,瘫软在地的牧民身边,替对方拔出了银针“你没事吧”
那牧民浑身都在发抖,一边哽咽一边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谢恩人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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