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爷得知的消息, 必然与胭脂骨毒有关。但他究竟如何得知,从何得知,又得知了什么有关于胭脂骨的消息,墨麒便不得而知了。
而且
段誉捂住自己轰然作响的肚子,腼腆地道“我饿了。”
晌午了, 该吃午饭了吧
段誉搓搓脸“知府衙门, 是不是也该放饭啦”
他往窗外一看, 就瞧见手背在身后,跟在衙役们后面往饭堂溜达溜达的莫知府, 顿时羡慕道“莫知府都走了。”
墨麒“”
以往办案时, 也少有人这么催着吃饭的。
段誉问墨麒“国师哥哥现下在何处落脚”
他唤的自然, 问的也自然,这声哥哥便去了七分腻歪, 多了三分亲近。
若是换做楚留香, 或是胡铁花在此,说不准早已哥哥弟弟的热乎上了。只是墨麒向来便是极为内敛之人,段誉的亲近哪怕再自然,也还是让墨麒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应对。
墨麒像颗顽固地挂在树上的枣,打一杆子才掉一句话“参合庄。”
段誉瞪大了眼睛“参、参合庄”
他又想起先前夜探参合庄时遇到鬼慕容时的场景, 不由地打了个哆嗦。随后肃然道“参合庄内随时会有鬼慕容出没。我观那位慕容傅公子, 还有阿碧姑娘, 都是不会武的, 若是出事, 恐怕国师哥哥与九公子也难照应,不如我也跟着一道去”
就在宫九挑起眉,准备质疑段誉这个刚刚还被墨麒的内力压得“小乌龟,肚儿朝天”的家伙,哪来的底气说这话的时候,段誉下一句话锋一转。
“而且我匆忙送了二嫂回去,也没来得及多带些盘缠,一时之间,竟也寻不到什么落脚的好地方。参合庄那么多空房子呢,国师哥哥应当不会介意我去借住个几晚吧”段誉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委屈,拿可怜的目光看着墨麒道。
堂堂大理皇帝,来一趟大宋,什么随从没带便罢了,居然穷到连客栈都住不起,还要厚着脸皮蹭住。
关键是这话段誉还说的十分理直气壮,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叫人无法拒绝。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敢让大理皇帝当真在大宋的土地上以天为盖地为庐
宫九嗤笑了一声果真同汴京的那个家伙是一丘之貉,真不愧是能喊出“帧哥哥”的交情。
全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待段誉雀跃的身影从府衙大门消失,去寻他的二哥虚竹,好一块回参合庄后,宫九方与墨麒一道慢慢走出府衙,顺着正街往参合庄的方向走。
也算是与宫九多日未见了,能够再同宫九像以往时一样沿街漫步,墨麒本被案情纷扰的心绪慢慢沉静下来,街边那些热闹又叫人听着愉悦的叫卖声落入耳中,都带着闲趣的怡然雅兴。
白绒绒的毛毛拢着宫九的面庞,在形形色色的摊位间流转的目光,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惬意与愉悦,落入墨麒眼中。
墨麒跟在宫九身后,极浅的笑了一下,低声道“衣服,可还合身”
可惜无人瞧见这抹如韶春破冬般惊鸿一逝的笑意。
宫九回头看他时,墨麒已恢复了认真沉稳的表情。九公子很满意,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合身。不错。”
他们一路穿过卖小孩玩具的铺子,卖糖葫芦的轮车,走过了掺杂着各种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的小食街,总觉得哪里不对的墨麒抬手挡了挡快撞到自己身上的顽皮孩童,才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墨麒困惑地侧脸看了看鲜香活色、滋滋作响的小吃铺子“九公子,不想买点什么”
若是在以往,莫说大半条街都走下来了,就是只走了一小半路,他的怀里也应该已经塞满了宫九买下的东西。
怀里空空如也的墨道长,有点茫然地动了动自己无处可用的手臂。
他左右看了看,瞧见一家卖着臭豆腐的铺子,轻轻嗅了嗅鼻子,忍不住道“九公子,买点这个罢。”
原本还怡然踱着不紧不慢步子的宫九立即面色大变“不许”
墨麒递银子的手都被这一声震得一僵,卖臭豆腐的老板更是吓了一大跳,手一挑,差点把油锅里的臭豆腐翻出锅外去。
老板怪道“吓煞我不买就不买么,喊什么。”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警惕地伸出手,拢住白毛毛的宫九,笑道,“看这位公子,不像是爱吃这口的人。其实这豆腐闻着臭,吃起来香着哩只消您尝过一次,保准忘不掉”
墨麒站在铺子旁,脚下如生根,点头“确实好吃。”
宫九瞪了墨麒一眼,霸道地道“好吃也不可你也不许买。”
“”墨道长站在原地,背后的拂尘都蔫了,眼巴巴看了锅里滋滋作响的臭豆腐一眼,“为何我也不许买”
真的很想买啊
这么香。
其实很是喜欢吃臭豆腐的墨道长暗暗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宫九怒道“这味道若是沾在衣上,该如何洗掉”
老板莫名其妙。
什么叫如何洗掉,当然就是洗一洗,就没了啊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哦
这身上的衣服,这么金贵吗
宫九与墨麒回到参合庄时,段誉与他的二哥虚竹,早已在庄内等了有好一会了。
端来了饭菜的阿碧笑道“总算把两位等回来了呀,西门庄主都已经和叶城主手谈了好几局了。”
西门吹雪半扶着叶孤城,在桌边坐下。
墨麒看了西门吹雪好一会,才迟疑地道“庄主何时回来的”
西门吹雪静静地和墨麒对视。
墨麒难得心虚地避开了西门吹雪带着些谴责的眼神。
慕容傅把最后一道芙蓉初雪汤端上来后,才拉着阿碧一块坐下,微微笑道“参合庄常年只有我和阿碧在,今日一下热闹起来,阿碧可开心了,烧的菜可比只有我俩时用心多了。”
阿碧嗔怪地推了慕容傅一下“傅哥。”
慕容傅嘿嘿笑了一下“我不说了,不说了。”
阿碧偷偷伸指勾了下慕容傅的手,两个人不说话,四目相对腻歪起来。
正在阿碧与慕容博对面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叶城主。”
叶孤城正准备夹一筷子萝卜,碗里就滴溜溜滚进了一个拨了壳的水煮蛋“”
阿碧眼尖地看见了,忙道“庄主多吃点,若是不够还有,后厨我还备着些鲜鸡蛋呢。”
西门吹雪垂眸望着被放在他面前的一只足有十来个水煮蛋的海碗,沉默不语。
他也不是只吃水煮蛋生存的啊。
叶孤城本要放进自己碗里的萝卜拐了个弯,滑进了西门吹雪的碗中。
叶城主递给西门吹雪饱含沉重期望的一眼多吃萝卜,少说与君一战。
至于墨麒与宫九,早已开始分着菜吃了。
舀一勺馄饨,宫九不吃香菜,塞墨麒碗里。盛一勺汤,宫九不吃萝卜,挑墨麒碗里。夹一筷子豚肉,不吃煮烂了的蒜和鸭皮,扔墨麒碗里。
墨麒一点不挑食,宫九塞什么吃什么,自然地仿佛这些菜本就是他自己夹的。
坐在墨麒和宫九正对面,刚送了梦姑回西夏的虚竹“”
一直未有过娘子的段誉“”
我们好像在这张桌上格格不入。
虚竹想了一下,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三弟碗里“三弟,吃肉。”
段誉颤颤巍巍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二哥碗里“二哥,吃菜。”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很绝望啊。
茶余饭饱,阿碧蹦蹦跳跳地牵着慕容傅一块洗碗筷去了。
段誉捧着一碗茶,像个垂髫老人一样坐在斜着冬日暖阳的茶室里,叹道“阿碧姑娘性格比之以前,活泼多了。”
虚竹配合地搭话,免得自己三弟无人理睬而尴尬“阿碧姑娘以前不活泼吗”
辛酸的兄弟俩凑在一起,与茶室外那些个成双成对的家伙们划清界限。
段誉笑道“从前见时,阿碧姑娘性格内敛又沉稳,像是一直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敢放出来似的。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的模样,我是从未见过的。”
虚竹点头道“慕容兄将阿碧姑娘照顾的很好。”
不然阿碧也不会这么快乐。
段誉愁道“但正是因此,我才更担心慕容兄和阿碧姑娘的安全。鬼慕容数次夜入参合庄,虽是到现在都未对他们下手,但谁知他心中究竟藏有何阴谋我们在姑苏时,确是能照看得了他们,但我们能看护他们一时,却不能看护他们一世。鬼慕容之事,务必要在离开前解决。”
虚竹点头“我没有干系,便是我不在灵鹫宫,也有梅兰竹菊四位姐姐照看着。但三弟你”
段誉放下茶碗“我最多还能待一周。”
这一周,也不知够不够抓到那个行踪诡密的鬼慕容。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慢慢走进茶室,重新坐回棋盘前。墨麒与宫九也走了过来,在段誉身边的蒲团上坐下。
虚竹转头看了看茶室外,没看见主人家的身影“慕容兄和阿碧姑娘呢”
墨麒“慕容公子送阿碧姑娘回卧房休息了。”
众人在暖洋洋的茶室里静静地休息了会,慕容傅才从后院走进来,在茶桌前盘膝坐下“诸位,都收集到什么消息了”
众人将上午所见、所遇之事一一同慕容傅说了。
段誉道“何师爷与沈燕之间有和联系,我们确实是想不出了。”
慕容傅沉思了一会,突然岔开话题“诸位可知,在这姑苏之中,最富盛名的青楼是哪一家”
虚竹下意识地合掌道了句佛号。
宫九挑眉“我们又不是姑苏中人,更不是好走马章台之徒,当然不知。你问这个是何意”
慕容傅笑了笑,却并没有立即回答宫九的问题“姑苏之中,最负盛名的青楼名为满香楼。之所以名传姑苏,乃是因为这楼中的花魁,据说乃是天上的香香仙子降世渡劫而来,无人知其真名,亦无人能得她亲眼。五年前,姑苏来了一位极为阔绰的富商,砸下可抵一城的财富,也未争得此女一夜。”
“传言虽当不得真,但这花魁确实驻颜有术,岁不知而年芳。且是青楼中难得的有那么多金银砸下,老鸨也半点不动心,不把她推出的清倌。五年前那富商之事,也是真的。当晚许多人都看见了,光是银票便装了整整一匣子,只求与这位香香仙子共度一夜,老鸨半点没有犹豫,当场就拒了这富商。那富商甚至连见,都没见到香香仙子一面。”
“如今,那位香香仙子的身价,早已不止一座城了,她平日从不抛头露面,仅仅只在每年岁末的年宴上,才会登台演出,那是所有仰慕她的人,唯一与她见面的机会。”
宫九听着听着就觉得无聊了“又是青楼,又是花魁。照满里的路子想想便清楚了。恐怕这满香楼背后的老板就是这位香香仙子。可那又如何”
慕容傅看了宫九一眼“世子没有想过,为何这位花魁名为香香吗”
段誉积极道“诶,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自带花香”
慕容傅笑道“对,也不对。这位香香仙子确实是自带体香。不过不是花香,而是胭脂香。行动间胭香四溢,粉面朱唇,杏眼贝齿,勾魂夺魄。”
慕容傅虽是笑着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沈燕是个从未结亲的男子,何师爷亦然。他们唯一都踏入过的地方,就是这”
“满香楼。”
“这位香香仙子既有本事建起这满香楼,楼内的大小事务她定然都有耳目。若是能与她见上一面,或许能知何师爷与沈燕之间的联系。”
“只是,满香楼好进,香香却不好见。去满香楼打探消息的人,可要费一番心思了。”
好像所有的青楼都是一样的路数。
门口站着的姑娘笑脸逢迎,门内的姑娘们搔首弄姿,未进门来,呢喃软曲便能先叫人酥了骨头,迎客的姑娘们这时再上前,三两句便能拉着路边的男人们进这暖香软玉的销金窟。
墨麒站的远远的,板着脸看着门口的姑娘们,宫九打着哈欠靠在他旁边。
正是午眠的时候,这满香楼身为一个青楼,居然还开门。
楼里已传来了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音,看来是下午场的戏已经开锣上演了。
墨麒还没有踏出步子。
宫九已经换下了身上那件宝贝的不行的珍珠貂裘,随意挑了件自己的原本的旧衣穿了,免得那件金贵的貂裘上沾上讨厌的胭脂粉的味道。
宫九催促“还不走么只有我们两个,你还犹豫什么”
临出发前,虚竹说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不宜入此地;段誉说自己溜出来已是大忌,再偷进春楼会被朱四哥活剥了皮;至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能指望他们为了查案进春楼
更别提慕容傅了。
满脸温雅的慕容公子言辞振振“在下奉皇命死守参合庄,万不可出庄一步而且,阿碧会不高兴的。”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到了墨麒身上。
于是,墨麒便大中午的来到了满香楼门前,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他远远看着满香楼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抗拒。
宫九毫无同情地催道“快些罢大不了进去了直接抓住龟奴打一顿,叫他把那个什么香香叫出来。”
他拍了拍墨麒的肩膀,带着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语调“进是一步,退是一步,咱们早些进去,便能早些出来。道长,道仙,太行仙尊。你堂堂一个仙尊,总不至于连进个青楼都怕罢。”
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墨麒突然回首,用一种对他来说堪称发怒的眼神看了宫九一眼,随后一把擒住了宫九还来撩拨他拂尘的手,拽着他的手腕,大步直走进了青楼。
宫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跟了几步,才升起一点不大妙的预感。
墨麒虽不信鬼,但却似乎极其敬畏神灵之说,每每有人拿“仙尊”之类的字眼同他开玩笑时,他都会出言反对。只是他的语调总是温吞淡然,叫人听不出他的在意来。
两个守在门前揽客的姑娘,其实早就瞧见远远站着、一直看着这边的那两名美男子了。
她们虽然一刻不停地出言招呼着来往的客人,但一颗心早就落到了那两个俊美的令人腿软的男人身上了。不过站在一起比较一下,还是那个穿着黑袍的男子更叫人垂涎些。
你就单看那张脸,那高大健壮的身体,那禁欲自制的气度
正当两人争论着那两个男子究竟会不会踏进满香楼的门时,就见那个黑袍的男子突然一把抓住了白衣男子的手腕,极为霸道强势地硬拽着白衣男子,不容抗拒地把他一路拽进了门。
两个姑娘呆了。
这有些奇怪啊。
这两个美男子,莫不是莫不是有龙阳之好罢
宫九有些踉跄地被墨麒拉进门里,还未站稳质问,墨麒的宽厚有力的手就一把摁住了他的脑袋,原抓着他的手松开了,手臂一揽,就把他摁进了怀里,刚好抱了个满满当当。
宫九贴着墨麒结实有力的胸膛,平生头一次傻眼,不知道这是在闹哪一出。
几个龟奴原本还远远看着,见那进门的黑袍男子就这么堵在门口,动也不动地搂着怀里的那个白衣男人,一张原本该是仙逸淡漠的面庞因不悦而紧板面孔,带出一身的煞气,顿时聚拢了过来。
“干嘛的,干嘛的这儿是青楼,不是南风馆。你们要是想看姑娘,那就进来,要是不想那就趁早滚出去,”
龟奴狠话才放完,脸一抬对上了墨麒的目光,想要伸来推搡的手顿时僵在了半路上。
宫九很不喜欢这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动地跟随别人的感觉,他发力推了推墨麒的胸膛,除了摸了满手结实弹性的肌肉,一丝一毫的距离都没能拉开。
宫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运足了十乘十的内力,用力一推。
墨麒不动如山。
宫九心中一跳墨麒的内力又精进了
什么时候的事
初见里现在也不过一月的时间,第一次见面时他还能与墨麒斗个不分高下,只是被墨麒的功法克制而落败,可现在,他甚至连墨麒的手臂都推不开了。
若是现在的墨麒对上吴明,说不准都能有一战之力
墨麒冷冷对吓僵了的龟奴道“你们老鸨呢,叫来谈生意。”
龟奴结结巴巴“什什么生意”
墨麒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不耐“谈什么生意,需要向你汇报叫你们老鸨出来。”
苏府。
苏七姨太在自己的院里对着一个小土包拜了三拜,眼中含泪“愿你在黄泉路上,一路顺遂”
她双手合了十,又默念了几句,红着眼眶望了望女墙外的天。
然后看到了一颗头。
苏七姨太惊得张大嘴,失声“”
惊叫声还未出口,就被人捂住了。
来人急急地说“别喊别喊,我偷偷来的。你要是喊出声,我就要被抓住啦。”
苏七姨太惊恐地呜呜了几声。
那好听的声音,又带着点恳求地说“我松开你,你别喊好不好我是莫知府的人,偷偷潜入苏府,是为了来查这段时间的命案的。我看你刚刚对着那个小土包拜,是不是死者里有对你特别重要的人我松开手,你不喊,我们谈谈,好不好”
苏七姨太又呜呜了几声。
那人道“唉,这样么。好的话,你眨一下眼,不好,就眨两下眼。”
苏七姨太呜呜点头。
来人便转到了她的面前,露出一张白净又讨喜的清秀面孔。
扬言不敢踏入青楼,却敢翻人后院女墙的段誉笑眯眯地说“眨眼眨眼。”
苏七姨太没想到劫持她的人居然长得这么好看,愣了一下,才眨了一下眼睛。
段誉松开手,脸上的笑容带着一股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的亲近“好啦我们来聊聊,你方才,为什么要哭呀”
满香楼,顶层唯一的一间厢房内。
老鸨叉着腿,坐在铺满锦绣的塌上,那样子令人感到十分辣眼。让人恨不得把她踢出屋去,再迎一个软香软玉的美丽女子进来,这才配得上这一室锦绣。
老鸨的手边放着一盘水果,可她拿着竹签插了几下,都没插上一块水果来。缘因是对面与她相对而坐的二人,实在是太令人心神摇曳了。
墨麒的拂尘并没有带出来,似乎离开参合庄前,心中便有了打算了。
此时他正极不墨道长地舒展着笔直有力的长腿,脚搭在面前的矮几上,怀中软软地侧躺着一名活色生香的白衣美男。
如果不看这位美男子正背着身子,用指尖掐着墨麒的腰的话,这画面简直能令每一名女子感到脸红心跳,魂牵不已,仿佛眼前世界皆晦暗,唯有此二人才是唯一颜色。
老鸨目前就是这般状态。
原本要摆出的蛮横姿态已经变了样了,显得有几分呆傻。
墨麒冰冷却极富磁性的低沉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大通自己即将在姑苏落成的南风馆要如何与她的满香楼合作的事宜,老鸨半个字没听进去,光觉得心跳哐哐响了。
宫九使劲又掐了几下墨麒的腰你何时有过南风馆
墨麒面不改色,原本随意地搭在宫九肩头的手掌,似是无意地落在了宫九的腰上,带着一股威胁的味道。
宫九的腰最是敏感了,不怕痛,却极为怕痒。
九公子不甘愿地收回了掐着墨麒腰的手。
倒不是他多么容易被威胁。若是他想,宫九大可以立即甩袖走人。然而此时他正正大光明地躺在墨麒腿上呢
九公子还不那么想起来。
墨麒冷声对还在盯着他发呆的老鸨道“我与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声音中搀着一丝怒气。
宫九在心中啧嘴演得还挺有那么回事。
他蔫坏地动着小脑筋,一双手臂就缠上墨麒欣长而线条有力的颈脖了。
墨麒猝不及防,然而为了诈出香香,只能强忍推开宫九的,继续配合。
不但不能推开,还得伸手扶住宫九的背,把他往怀里摁,以装出一副“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确实是南风馆的人”的姿态。
老鸨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觉得再看下去,自己怕是要老命不保了。她从塌上下来“满香楼的事,我已经托付给香香管了。你们要谈合作,同她谈去吧。”
她走到里间,过了一会,带出了一个眉眼艳丽逼人,美得如同芍药牡丹般的女子来。
老鸨无疑有他,对墨麒道“这就是香香了。”
墨麒抬眼望去,怔住了。
宫九本就紧贴着墨麒,自然清楚地感觉到墨麒的忪怔“怎么”他压低声音,姿态亲昵地凑到墨麒,佯装密语的样子,“你发现什么了”
墨麒传音入密道“这位香香姑娘,之所以香香,只怕是因她中毒了。”
宫九仰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香香。
墨麒“气息短虚,眼底泛血丝,步伐虚浮。面上并无施粉黛,却肤色极白,面颊嫣粉。启唇间能看出一点原本的唇色,色鲜红,舌苔薄而艳红。”
他嗅了嗅随着香香走近,而在室中弥漫开的冷香“这香味,和苏大夫人、沈燕的骨头散发出的香气,一模一样。”
宫九嘴唇不动,亦是传音入密道“你何时抱着他们的骨头闻过了”
他边调侃墨麒,边也嗅了嗅这味道“嗯”
墨麒“怎么”
宫九“我也觉得有几分熟悉。”
可他又没有也和墨麒一样变态,拿人家死人的骨头闻过
两人此间对话,皆是传音,香香自然听不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满香楼幕后老板的事情已经被面前两人发觉了,还和老鸨做足了一套戏,唯喏地答应过老鸨的训斥后,才送走了老鸨,转身到墨麒与宫九对面的塌上坐下。
美人落塌,锦绣生华。香香坐在这铺满锦绣的塌上时,果然极为合适,没有了方才老鸨坐时的违和感。
墨麒还想再委婉套话,宫九却没这个耐心了。
兰花指一出,香香立即软倒在塌上。
香香震惊又愤怒地喊了一声“你们”
她本还想站起来与这两个无耻之徒一搏,未料到整个身子动弹不得,仿佛已然不是她自己的了,只有眼睛和嘴巴还能动。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移动哪怕是一根手指。
宫九止住了待要出言安抚香香的墨麒,从塌上爬了起来,附身靠近香香。
香香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怒,变成了憎恶和绝望,她瞠大了眼睛,瞪着宫九的面庞越发靠近,呼吸越来越急促,在最后的这点距离即将消弭之时,她倒抽了一口气,眼睛极不正常地向上翻了白,随后整个人厥了过去。
宫九直起身,面色如常地迎对墨麒指责的目光“怎么,我没动她。”他往后退了几步,抱臂道,“现在该你出马了。去啊,好好检查检查。”
趁着墨麒给香香把脉的功夫,宫九溜溜达达地在这整整占了一整层的厢房里搜找着可能有帮助的证据。
墨麒给香香喂下了平气稳心的药时,他又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了,手一松,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宫九拿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东西“男人的衣服,男人的鞋子,几个深色的佩囊,还有几包药渣。你看看,这是什么药”
墨麒打开闻了闻,又拨开药渣看了看“藏红花,是打胎的药。”
宫九挑眉“你刚刚给她把脉,她怀孕了滑过胎了”
墨麒蹙眉“她身中奇毒,本就没有怀孕的能力。”
宫九了然“她自己估计都不知道。这是和哪个意中人好上了,怕自己怀上孩子,才喝的药吧。”
墨麒惑然不解“可她本非寻常青楼女子,在这满香楼中,她便是幕后的老板,一年又只需要出现一次。便是怀孕生子,又如何若是日子巧的话,甚至不会有人知道。”
宫九“那若是她知道自己身中奇毒,却对这毒并不了解,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怀孕,身上的毒会不会带到婴孩身上呢”他看向昏迷在塌上的香香,“母亲自然不愿自己的孩子生下便和她一样身怀奇毒的,索性就莫要让这孩子出生。”
墨麒沉吟片刻“有理。”
宫九翻了翻地上的那堆东西,挑出那几个佩囊“你看。”
深色的佩囊上,每一个都绣着精美好看的荷花。
墨麒没懂宫九的意思“荷花怎么了。”
宫九放下佩囊“我只是觉得奇怪。女子送男子佩囊,总该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吧她没有绣字,只绣了荷花,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坐回塌上“你可看出她身中何毒了”
墨麒摇头“没有。”
宫九摸摸下巴“先前,慕容傅说,这位香香姑娘岁不知而年芳,驻颜有术。这可是此毒之效”
墨麒颔首“是。这毒对于香香姑娘来说,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药。它抑制了香香姑娘身体外表的变化,令她容颜不变,但内力的衰老,还是抑制不了的。”
宫九“也有这样的例子吧就是有些人就是会对某种毒免疫的”
墨麒点头“有的。”
宫九端详了一会紧闭双眼的香香,突然道“苏大夫人的尸体,在停尸房放了多久”
墨麒“一周。”
宫九看向墨麒“一周。姑苏府衙的停尸房又没有冰块,温度也不如河西的严寒,苏大夫人的尸体在停尸房放了那么久,还没有出现腐烂这是正常的吗”
墨麒摇头“不是,是因她中了胭脂骨之毒。”
宫九舔了舔唇,眼睛亮的像夜中的星子“也就是说,胭脂骨毒,有保存肉身不腐之效你觉得,这和香香姑娘所中之毒的毒效,相不相似”
墨麒犹疑了一下,也望向了昏迷中的香香“我需取她指尖血,与胭脂骨做对比。”
香香醒来时,发觉自己已不在满香楼,天边也挂上了月亮。
房间里黑漆漆的,典雅的雕花窗将柔软的月色放进室内,在青石砖地上印出美丽的影子。
她极度惊恐,又极度警惕地从床上翻身而起,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
香香在床上困惑地坐了一会,起身下了床,小心地走到房门边,试探的一推。
门没有被人锁上,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这是哪”香香迷茫地看着门前不远处那片月下荷塘。
“是参合庄。”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香香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去,却瞧见了提着灯笼,瞪着她的莫知府。
“知、知府大人”香香慌忙把自己手中一直拿着、准备防身用的烛台藏到了身后。
莫知府嘿然笑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罢了。你既然醒了,便和我来吧。”
莫知府转身,提着灯笼先走了。
香香原地慌乱地张望了一阵,不知自己该进该退,眼看着灯笼那点光亮都快消失了,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为何我在参合庄参合庄不是不是那个慕容复住的地方吗不对,先前袭击我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莫知府你怎么”
莫知府重重哼了一声“问题怎么这么多”看香香脸上流露出一丝胆怯,莫知府又不得不找补地道,“有话,到了议事厅再说。”
参合庄确实很大,而且设施齐全。莫知府进了参合庄后,慕容傅便把一直尘封着没机会用到的议事厅打扫了,现在所有人都在里面吃臭豆腐。
臭豆腐是段誉回来的路上顺手买的,卖臭豆腐的那个老板赶着晚上回家哄孩子睡觉,最后几份便宜卖给了身上没多少盘缠的大理皇帝,还得了大理皇帝不少类似于“好心有好报”“多谢老板慷慨解囊”之类的赞美。
宫九难得没有挨着墨麒坐,而是坐在离臭豆腐最远的那张椅上,一边拿扇子扇臭气,一边庆幸自己已经换回了旧衣,保下了道长送的裘衣。
看到莫知府和香香进门的,是呵呵憨笑着看三弟推销臭豆腐的虚竹。
虚竹先是说了句“姑娘醒了。”而后推了推还在卖力和慕容傅推销臭豆腐的段誉,“三弟,莫知府到了。”
段誉遗憾地收回仍旧没能推销出去的臭豆腐,交给阿碧收了起来,准备等议完事,再当做宵夜自己吃。
众人收起了散漫,在议事厅分坐开来,莫知府领着香香,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段誉的目光依次在没有丝毫开口的西门吹雪、叶孤城、墨麒和宫九这四大冷气发源地身上掠过,又看向乐呵呵看着他的虚竹、慕容傅,确认如果自己不开口,今晚这事就议不起来了,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段誉“姑苏胭脂骨一案,自丽娘,至何师爷,已死了四人。若抓不到凶手,还可能有第五个、第六个人死于非命。”
他肃声道“如今,我们需做的,一是抓住慕容复,二是找到下胭脂骨毒的凶手。就此二事,若有新的线索,现在便说罢。”
段誉说完这话,严肃的神色立即一改,积极地飞速抬手“我先说,我先说。”
莫知府无语,不知该用何眼光看这位极为跳脱的大理皇帝“陛下,本就没人和你争”
段誉嘿嘿笑了两下,方才的严肃仿佛喂了参合庄荷塘里的胖头锦鲤“我今天下午,去了苏府。”
莫知府颔首“嗯。”
段誉“见了苏大老爷的七姨太。”
莫知府“嗯。嗯”
墨麒谴责的目光也一道望向了段誉。
段誉挥挥手“莫要这般看我我一开始,也只是想潜入苏府,看看苏府内有没有什么异状,又不是专门冲着后院去的。我在前院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就往后院去了。恰好瞧见苏府的七姨太,在自己院里,对着一个小土包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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