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空气闷热的更是让人心情烦躁。
早早便收到消息,急忙从礼部衙门赶回来的永宁侯世子顾长安,站在那屋子外面,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女子尖叫声,头上竟急出了些汗水。
旁边来来往往伺候着的下人,也都是屏气凝神,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
永宁侯府乃是传承了五代的世家大族,最初是以军功起家,第一代永宁侯,从□□还在草莽之时便跟随在侧,立下了汗马功劳。
大周建立之后,便因功封了侯爷。
本来传至这一代,永宁侯的爵位应该是没了,可顾长安的父亲早早的便在上一代夺嫡之争中下了注,更是在那凶险的斗争中,为皇上挡了一箭。
有了这样的救驾之功,皇上特许,这爵位便继承了下来。
不过爵位传承四代,也已经是极限了,所以这一代的永宁侯世子,早早的就被永宁侯安排着拜了师傅,以期能转型走向科举之路。
而顾长安也确实没有辜负永宁侯的期望,虽然没有考中前三甲,却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被安排进了礼部任事,又娶了自己师傅的女儿,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
可以说,相比于其他没能转换门第,又或者是子孙不孝的侯府来说,永宁侯府算得上非常成功了。
而此时那屋里躺着的,便是顾长安的夫人柳若兰,乃是江南大儒柳延的嫡长女。
两人自成婚到现在,也有两年了,七个月前柳若兰便被查出怀有身孕,现在按照大夫的估计,也到了快生产的时候。
这不,一大早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夫人要生了,可顾长安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却一连在这院子里等了两个多时辰,也没等到什么动静。
初为人父本就紧张,现在乍一看这生产的阵仗,再听着那屋子中不时发出的尖叫,心都吓得颤了一下。
若不是管家早早的便拿过来了椅子,怕是手脚发软的顾长安,都快要站不稳了。
这不是他没有出息,不够淡定,而是夫妻两人,自成婚之后感情便是极好,这又是第一胎,古代生子的危险性极大,由不得他不担心。
“父亲那边去通知了吗,母亲呢?”
坐了一会,便心焦的有些坐不住的顾长安,不禁又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起了身旁的管家。
这管家名叫刘忠全,乃是永宁侯府的家生子,祖上四代都在顾家做事,可以说是看着顾长安长大的,一向极得信任。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只是老爷还在宫中与皇上议事,到现在还没出来,怕是赶不及过来了……”
儿媳妇生产,万没有让公公陪着等待的道理,只是第一胎要不出差错,那就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孙,那意义自是不同。
再加上,知道自家少爷,现在也是心中焦急,思虑的难免不周全,所以刘忠全也没多说什么。
至于这侯府夫人那边,想到下人来报的情况,刘忠全望了眼这急得满头大汗的少爷,想了想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不过刘忠全虽然不想说,但顾长安却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像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不由接着追问了起来:
“母亲呢,你怎么不说了?难道又在自己屋子里礼佛不成?”
说道礼佛这两个字,顾长安话语中不禁带上了些怨气,旁人家的母亲,都会关心自己的孩子。
可他自生下来以后,就被交给了奶娘照顾,而他的亲身母亲,却每日里都关在那小院子里诵经礼佛。
对此,便是顾长安已经成家立业了,可心中还是有着一个疙瘩。
只是父亲对此都未曾说过什么,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世界,他做儿子自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可说归这么说,但真能做到毫无怨言的,怕也就不是人了,毕竟那怎么说都是亲生的母亲,幼年时也曾多有期待。
“夫人……夫人她……”
看着自家少爷那快皱成川字的眉心,刘忠全嘴角发苦,磕巴了两声,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若夫人她真的在诵经礼佛,反倒是好了。
“母亲怎么了?”
有些奇怪的看着刘忠全这模样,顾长安叹了口气,反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他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
“你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口中说着这话,但心中却仍旧是觉得不太舒服。
习惯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可自家母亲这样,仍旧是让他无法理解。
“夫人,夫人……她……她在凝霜阁……”
望着自家少爷的模样,刘忠全不禁有些心疼,这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是知道少爷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对夫人的做法也不禁有些埋怨。
只是作为下人,疏不间亲,这些恩怨纠葛,他也是没法管的。
便是有心想瞒着一些,可在少爷的追问下,却也是不得不说出来。
“凝霜阁,这个时候她居然去凝霜阁,这要是传出去,让师傅怎么想!”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的顾长安,一听到凝霜阁这三个字,眉心顿时狠狠一跳,心中的怒火不受控制的就涌了上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层淡淡的悲哀。
这别人家的母亲都是盼着自己儿子好的,可他这母亲,从小不管他也就罢了,好不容易他成家了,却总是跳出来给他捣乱,给他难堪。
他议亲之时,便想着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破落户女儿塞给他当正妻。
幸好是他父亲脑子还清醒,没有同意,把母亲给拦了下来,要不然他怕是就要成为整个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口中的笑柄了。
本以为这样也就完了,可没想到,他成婚不过一月,母亲便又死活非要让他纳了那女子为妾室。
若不是世家大族没有平妻贵妾这一说法,顾长安都不敢想象,他母亲还能给他整出什么来。
也亏得他妻子知礼,没有因为此事而跟他闹。
可他师傅听到这事后,却着实是冷落了他很久,若不是他后来几次上门道歉,又解释了其中缘由,怕是这门关系都要远了。
平日里他母亲便待那女子跟亲生女儿似的,处处照顾无微不至,更是几次逼着他过去那凝霜阁。
偏偏孝道大于天,面对他不应,就骂他不孝,寻死腻活的母亲,他也只能是咬牙忍了。
后来那女子怀了孕,他也算是松了口气,不用再天天被母亲逼着过去,能够安心陪着自己的妻子。
至于说母亲那各种害怕妻子把那女子给害了,几次三番敲打,甚至直接接手管家的事情,顾长安也只能是加倍的对自己妻子好一点。
摊上这么个母亲,自己父亲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就不管,顾长安又能怎么办。
他可不信他那位母亲会顾念母子之情,会顾念他的仕途,若是他不顺了对方的意,那指不定会再闹出什么事来。
可往昔那种种也就罢了,现在妻子正在生产,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那位母亲竟然还去了凝霜阁陪着,这不是存心找事嘛。
一股郁气涌上心头,顾长安不敢怨恨自己的母亲,对那女子的厌恶却是更加深了许多,连带着对那位腹中的孩子都有些迁怒了起来。
“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嘱咐下去,切记不要让少夫人知道!”
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愤怒之后,却越发感到有些无力的顾长安,走回了椅子上坐下,同时也没忘了吩咐一句。
他现在已经不想琢磨,自己那位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他只希望能尽量的保持这明面上的和平,起码不要让自己和岳家,再因为此事有了矛盾。
靠在那圈木椅子上,望着天空寥寥几片云朵,想着自己的母亲,想着那凝霜阁,还有昔日对自己师傅许下的承诺,顾长安心中的愧疚越发深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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