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天气逐渐晴朗，人的心情也跟着明朗开阔，然而这天早上，周晨晨吃完早饭就开始焦虑。
这种焦虑一直伴随着她到晚上——第二天上午有节计算机视觉课。
计算机视觉是本校研究生课程，听说老师给分很好，他们这届很多本科生都选来凑学分。
结果没想到这学期换了个老师，课程进行了一个月才宣布更换考核方式，从卷面考试变成了每位同学挑选一篇自己感兴趣的论文做PPT报告。
周晨晨当时一下就傻眼了，但退课时间过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计算机视觉是近些年来人工智能的一大热点，她选了一个自己非常感兴趣的课题，利用课余时间读了不少相关论文，报告写得也很用心。
她写的报告冉安她们看了都觉得惊艳。
周晨晨有点泄气，神色恹恹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蜷在床上。
天知道，为了这个presentation，她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熟悉PPT，自己一个人在寝室里试讲了无数遍——这就好像制作一个精细的机械零件，过程中再小心翼翼、精雕细琢，最后一步出了差错，仍是全盘皆输。
她做了再多努力，最终能呈现给所有人的，只能是不能再糟糕的结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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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离上课还有一小时。
冉安推开寝室门，把一袋豆浆和包子放在周晨晨桌上。
寝室里的纱帘开了一半，晨光斜斜打在桌上，平时这个点肯定还在赖床的胖姑娘这会儿扎着个丸子头，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前，两只白嫩的小脚翘起来。她正在背一会儿要讲的稿子，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壁，耷拉着个脑袋，小嘴一张一合地嘟囔：“和HoG类似，SIFT是一种有效提取图片特征的方法……”
冉安看不下去了，暗自叹了口气，揉揉她晃来晃去的脑袋：“晨晨，歇会儿吧，这一会儿就要讲了，你现在越背越紧张，还不如放松放松。”
周晨晨顺从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放下稿子，咬了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口豆浆，扁着嘴眼泪汪汪：“冉安，我要死了，你觉得我今天可以请假吗？”
她从早上起来就心率加快，一颗可怜的小心脏跳个不停。
冉安严肃地点点头：“可以请假，要是你不怕挂科的话。”
考核方式并非笔试，也就意味着没有补考机会。
周晨晨只觉得嘴里的包子和豆浆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三两口吃完，囫囵吞下去，又把自己埋进了稿子里。
她做不到像别人一样临场发挥，只能逼着自己把要讲的内容逐字逐句背下来——虽说她心里明白，就算背下来，到时候一紧张可能也全都忘了。
没过多久，白露和舒初彤也回来了，看到周晨晨还在背稿子，不由得担忧地对视一眼。
每次只要有这种课，周晨晨一定是最认真的那个，可结果却惨不忍睹。
白露笑嘻嘻地走过去，挽住周晨晨的胳膊：“晨晨，你知道我刚刚在食堂看到谁了吗——”
“邵大神！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邵大神居然来了学校！你不想你家男神吗？”
舒初彤也点头附和：“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邵大神好像比一个月前更帅了，帅得令人发指啊，但是气场好冷好可怕，我都不敢靠近他三米之内。”
周晨晨知道她们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心里有点暖，但见大魔头……
还是算了吧，看见他她就更窒息了。
她不经回想起上次见完刘奶奶之后，她在人家车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等哭完才发现大魔头那张脸臭得不能再臭，只差用那个蓝色的火把她烧成灰了。
当时吓得她眼泪一下憋了回去，伏低做小了一晚上，才算把大魔头的毛撸顺。
她心底这般想着，不免打了个哆嗦，两只手磨蹭着凑过去抱住白露的腰，撒了个娇：“露露……我害怕。”
白露以为她是在担心一会儿的报告，于是摸摸她脑袋：“没事儿的啊，到时候你别看老师，你上台了就盯着我或者初彤，就不会紧张了。”
“嗯……”
然而就算周晨晨再抗拒，时间还是一点点在走，几个人拖着心事重重的小姑娘到了教室。
作报告的顺序是按照学号，周晨晨的学号是班里最后一个，所以是最后一个讲，压力顿时更大了，前面那么长时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凌迟。
这门课是计算机学院前两年“青千计划”回国的年轻博导刘教授讲的，听师兄说他虽然科研做得好，但对待学生非常严厉。
刘教授面无表情地宣布开始后就坐到了第一排，半句废话都没有。周晨晨一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白露是第一个，她准备的内容是关于计算机视觉在无人驾驶车上的应用。她人长得漂亮，口才更是出众，讲起报告来条理清晰、落落大方，连素来苛刻的刘教授也频频点头。
之后，冉安和舒初彤也依次上去，她们虽然没白露那么出色，但至少中规中矩挑不出太大毛病。
时间悄然而过，教室里一大半的同学都讲完了，周晨晨可怜的小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快蹦出嗓子眼。
SIFT的原理是什么来着？
最后的descriptor是多少维？
完了完了，她越想越窒息，脑子里一片空白。
教室里，没讲完的同学都在默默准备，讲完的则无聊地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坐在周晨晨后排的一个短发妹子唉声叹气的：“刘教授怎么这样啊，讲完报告也不让走，好想去吃饭啊。”
她旁边的女生闻言笑了，戳戳她的胳膊跟她说起悄悄话，说着还指了指周晨晨的背影：“就算他让走我也不想走，一会儿啊那谁不还得做报告吗？我跟你说，上学期微机原理课上可逗了，她在台上差点哭了，把我们教授吓得啊。胆子小点上台声音发抖、打哆嗦我都信，但每次点个名都怂成那样，说不是装的你敢信？”
她旁边那个短发妹子听罢点头：“就是，反正她怪怪的，还不是想搏关注。”
其实她们议论的声音很小，奈何周晨晨这人虽然胆子小，但耳朵却很尖。
或许是从小被人议论惯了，耳朵太敏感，很容易在嘈杂的环境里捕捉到和自己有关的声音。
系里的人没几个知道她的名字，他们提到她，就会说“胆子特别小的那谁”。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奇葩”。
这个世界很残酷，人们总是趋于同质化，反而很难去接受一些和普罗大众不同的东西。大家很难理解旁人的不同，更别说去探索这份“不同”背后的无可奈何。
奇装异服、独特的性格、抑或是像她这样异于常人的胆小，都会被人特地揪出来，顺理成章地分析一通他们这样“不平凡”背后的阴谋。
搏关注、装、做作……
周晨晨捏紧了手里的稿子，愤怒又委屈，一张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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