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书房内的气氛稍微和缓了一些。

    嘉义公主也平静了下来,坐在了书房的客椅上,语重心长的对堇王说,“你也知道,阿谦与我们是至亲,若是我们不管他,谁来管他?他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我们更应该对他好一点。”

    嘉义公主是他们的长姐,母妃不在了,她应该像母妃那样关心他俩。而且当初时谦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啧啧,穿的是什么玩意儿,她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心酸。她觉得自己要多偏疼他一点,好弥补一下他悲惨的过去。

    “我知道。”堇王接过话,“母妃和他都受苦了。”

    阿谦是他们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堇王其实很震惊,自己母妃明明就已经薨了,为什么自己还会有个弟弟?

    震惊之后又是欣喜,在得知母妃已经病故时又一阵沉默。

    接受真相后,堇王其实想得很多。时谦是自己的弟弟没错,但......最是无情帝王家。在他们这里,兄弟亲情本来就凉薄得很,更何况,他的身份这么特殊,若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那么他的母妃定会被人弹劾,说成私德败坏,这对于想要夺嫡的他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所以,稍微头脑清醒杀伐果断一点,就应该立即处理掉这个隐患。

    但堇王却犹豫不决。

    看着与母妃神似的阿弟,堇王下不去手。母妃为了保护他们而暴露在刺客面前 ,而自己想要夺嫡也是为了出人头地来使母妃含笑九泉,如今自己却为了夺嫡而处理掉母亲的亲生子,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再说,若是没有这个人,自己早就被巨毒给毒死了,哪会如起死回生般的好端端的?

    所以堇王决定留下时谦。

    当然,堇王不知道的是,时谦对于别人的敌意是非常敏感的,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隐藏或者没有隐藏,他都能很快的感知出来。

    在那一瞬时谦已经觉察出对方眼的杀意,他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手中的匕首便会划破他的喉咙。

    嘉义公主见堇王坐在主位上,应答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不语,但却一直皱着眉,显然是还在为当前的形势忧心。

    嘉义公主看着也愁的慌。

    “阿翊,你说,若是我当年乖乖听话,嫁给魏将军,凭着他们魏家深厚的根基,这一路是不是不会走得如此艰难?如今我们也不会被形势逼得这么紧。”

    嘉义公主十五岁议婚时,当时因北击匈奴而名震四海的魏将军无意间见了她一面,惊为天人,想方设法请皇上赐婚,但那时的嘉义,心思根本不在魏将军身上,而是与那届的新科状元顾客纠缠不清,甚至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程度。

    最后,皇上赐婚新科状元,嘉义公主笑了,但魏将军却气急了,他这十几年来有意无意的针对堇王,就是因为这件事。

    堇王被她的话拉出了回忆,他抬眼看了看阿姐,见她虽然这么说,但一副少见的小女人模样,眉眼温柔,手里还一直握着随身佩戴的玉佩,堇王知道,那是他亡夫顾客给她的定情之物。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笑,“你这样说,也不怕顾客晚上托梦来埋怨你?”

    堇王觉得,若是当时魏左成了自己的姐夫,那么魏左手里的兵权以及魏家盘根错节的势力将成为他最大的助力。但他认为,最重要的还是阿姐过得开心,不能因为自己的大业而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堇王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顾客的时候,那时候,圣上其实属意的是魏将军,眼看着马上就要下旨赐婚了,顾客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了自己头上。

    他当时其实也是想帮阿姐的,但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怎么帮?他如何能够左右圣上的决定?

    “只要殿下答应帮我们,臣自有办法。”

    清隽,连求人都不卑不亢。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顾客善谋。果然,在之后的十年里,顾客为他出谋划策,他有如今的名声威望和众多的追随者,顾客有一大半的功劳。

    嘉义一听堇王有点打趣的话,眼神瞬间暗淡了很多,“我还没埋怨他,他倒好意思来埋怨我,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

    说到这里,嘉义公主红了眼眶。

    “好了......”堇王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怕引起她的伤心事,“阿谦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们应该相信阿谦的医术。”

    *

    大周偏西南方的板城,此时却正像是人间地狱。

    不说周边地区,只说板城县里,街道早就已经萧索了,杂乱,灰尘满地,房门纷纷紧闭,丝毫看不出这个地方不久之前还是个繁华热闹的西南大城。

    现在,街巷上每隔几步都能看见倒下的百姓,痛苦,病色。

    其实之前城里还有士兵专门在处理倒下的这些人,还有气的便抬去医治,没气的就抬去处理。

    但后来,多日的暴雨冲刷,使得城内瘟疫更加横行肆虐。

    这里的疫情即使帝都的医官来也已经慢慢脱离了控制,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有的也染了病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这些?

    现如今,城内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而更令城内百姓绝望的是,据说朝廷似乎已经放弃了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封城......

    虽然现在板城也是只准进不准出,但谁都知道,上面所谓的封城是什么意思。

    断了口粮与水,任他们自身自灭,最后,会为了防止瘟疫扩散,而直接放火......

    板城官衙后院里,侍卫持刀林立,他们在这么严峻的形势面前依然有着一副精神面貌,看得出,他们受训良好。

    主屋里,几名民间医者和太医医官面容憔悴,但都全副武装,打起精神依次给床上的病人把脉,每个人把完脉都看着同僚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后他们讨论起疫情,又时不时朝床上看去,都表示束手无策。

    “没用了,发现的太晚,要是刚刚染上,还能用药吊着。”

    “吊着也没用,这次的这个严重。”

    “我们也怕是要......”

    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懂。

    瘟疫治了这么久,但反反复复,依然一点起色都没有。如今,负责这次任务的萧世子都染了病,他平日里隔离措施做的那么到位的,也还是染上了。

    那他们这些天天接触病人的呢?已经有那么多医官医者都倒下了,那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了吧。

    大家现在都或多或少的消极了。

    床榻上躺着的弱冠少年,是威远侯府的世子,萧钰。

    他躺在那里,呼吸浅若,有气无力的。一脸病色的脸上,眼皮子耷拉着,应该是想闭着眼睛睡觉的,但被他强撑着不闭。

    萧钰知道,自己这是也染上瘟疫了。

    他现在直直的躺在床上,想的很多,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特别糟乱。

    他就这样盯着房梁,听着屋子里的这些庸医们在无奈的叹息。

    也是,这瘟疫这些庸医治不了。

    还好,自己还有几位庶出的兄弟,萧家到底不是只有他一个,不然,自己这要是去了,又没留后,岂不是要愧对祖宗?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听到自己的噩耗时,会怎么样,她只有自己一个儿子。

    哎,愁啊。

    正当萧钰在胡思乱想之际,外面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随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房门处望去,来人一身青衣,眉眼青秀,表情淡淡的。他无视了屋里的所有人,绕过他们,径直走向了床榻。

    这时有人惊呼出声,“是谦师叔!谦师叔来了!我们有救了!”

    边说还边挥退了想要进来捉拿此人的侍卫。

    这里有些医者并不认识此人,但一听青谷出身的人叫他谦师叔,大家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甚至有人脸上都现出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来。

    青谷的青谷谦,医术超然。他一来,大家铁定是有救了。

    时谦听着这些声音,皱了皱眉,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特别是刚刚那个出声的,淡淡开口,“吵死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那人也闭了嘴,但表情依然透着喜悦。

    萧钰刚刚就已经听到了这些人的惊呼声,只是因为染了病,他的思想慢了半拍,等理解了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来人已经站在了他的床前。

    他花了一会儿才恍然这人是谁,时谦啊。

    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他昔日经常嘲怼的脸,如今看来,却有一种康健人的生气,令他羡慕。

    “怎么混成了这样?”时谦一脸嫌弃,也不待他回答,抓过他伸在被子外的手探着脉。

    要是平时,萧钰铁定是要故意绕一绕他的,但今日他很是配合。不开玩笑,自己的命要紧。

    看着对方嫌弃而熟悉的眼神,萧钰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等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后,他疲惫的对着时谦眨了眨眼,“你怎么才来?我都困死了。”

    说完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自从他染上瘟疫之后,他就没有闭过眼睡过了,因为他不敢闭眼,他怕自己这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不过,现在这人来了,萧钰也就不用担心了。他对这人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

    他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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