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客栈里面庭院的抄画游廊上,东家妻子余氏正引着几位帝都来的贵人由外而来。
因为专门与达官贵人做生意,也知道她们金贵得很,所以女眷一直都是顾氏亲自接待的。
时为六月,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这会儿晚霞漂浮,庭院里当季的花儿争相竟艳,远方还有孤鹜上翔盘旋。
几位贵人见此景致,纷纷称赞。
“嗯,不错,乡野地方能有此景已实属难得。”
“虽然比不上帝都的飞鹤楼,但胜在清净。”
“夫人说得是。”余氏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自动忽略了这些锦衣华服的贵人对自己家乡的淡淡不屑,“民妇这地方虽称不上贵气,但至少雅致清幽...”
“啊—相公,救我!”余氏话还没说完,侧面不远处的小院儿里就突然传出了一声声惊惧的尖叫,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陡然听到这声音,贵妇人与几位贵女差点被吓坏,有些胆小的甚至刚刚身子都在颤抖。
等分清这声音是从其他客房小院儿里传出来的后,她们才稍微平静了下来。受此惊吓,她们的脸上都呈现出微微不满,但因着自小被教养得要仪态端庄,所以都勉强压抑住自己才不发作出来。
余氏现在也来不及在意话还没说完就被当场打脸的尴尬,她向几位贵人赔了好几声不是,又让人带着她们去往她们预订的三进小院儿,便急急忙忙往刚刚的声音来源处赶去。
刚刚那声音凄惨无比,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余氏现在很是担心。虽说在这眉山县,因为姑子的关系还没有他们摆不平的事,但若是真出了事,麻烦不说,坏了自家客栈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可就不值当了。
余氏赶到声音来源的小院儿里,发现院儿门口三三两两挤了一些丫鬟小厮,正在看热闹。
她冷着脸出声训斥了几个自家店里的,然后温言请走了后院某些客人打发来的,最后才进了院门。
来到屋子,余氏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只见床榻上有个人正在打滚翻腾,从床头到床尾,再从床尾到床头,头发散乱,满脸的痛苦与病色。
“快,快拿着老爷的帖子,”余氏随即转头对着随行的丫鬟道, “快去把青谷药房的王大夫请来!”
那个丫鬟也看到了床上的情景,正吓得六神无主。
“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哦哦。”丫鬟连忙应声出了屋子。
“这是怎么了哟。”余氏快步走到了床边,看见露出的淡粉色床单上有几处隐隐有血色,心下便是一凉。
看来事情有些严重啊。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忙招来门外的小厮想让他请老爷来,但又想到今日老爷去了姐夫家,忙吩咐小厮道,“你去知县府里把老爷找回来。”
小厮当然是知道自家老爷的姐姐是知县老爷的宠妾,之前也去知县老爷府里找过老爷,熟路的很,于是接到吩咐,一溜烟的跑出了屋子。
*
花花刚刚见相公什么都不说就径自走了,心理害怕他不管自己,正哭得伤心呢,便看见一个白胖妇人突然推门而入。
花花这个时候也管不得她是谁了,也没空去问她怎么擅自进自己屋子。
她现在肚子很痛。
再听到对方问自己怎么了的时候,她拽着对方的衣袖就嚎,“我肚子痛,小肚子痛,我这是中毒了,呜呜。”
“哎呦,这可不能瞎说,”余氏一听到“毒”字,便心惊肉跳,开门做吃食生意的要是担上这么的事儿,可怎么得了?
她赶紧的伸手虚碰在花花的嘴角,示意她不要这么说。
因为这位客官头发已经散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否婚嫁,但见她面皮子稚嫩,猜想应该还未嫁人,“姑娘哟,我们来福客栈经营了这么多年,在大周南面也算是名声在外,我们的吃食都是经过重重关卡严格把控的,怎么会存在中毒这一说哟。”
花花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些,她一心认为自己是毒发了。
本来肚子只有几分的疼痛,但不知为何花花就是感觉越来越痛了,加上身边有个人在温声细语的问候,再想到刚刚相公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花花心理莫名的委屈。
她也不嚎了,停了下来,只是眼泪默默的流了出来,泪珠子不要命的往外冒。
余氏一看这情景,又看这姑娘的手紧紧按在腹部,以为她这是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顿时心急如焚,差点六神无主,幸好这个时候丫鬟领着王大夫来了。
王大夫师出医药圣地青谷,医术精湛,是这个县里最好的大夫。
他来了,顾氏稍微松了口气,“王大夫,快,快来看看这位客官......她说她腹痛。”
前来的大夫姓王名远,四五十岁。他医龄高,医术高明,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老大夫。
王大夫是青谷医药房眉山分房的掌事,因着眉山分房离来福客栈并不远,就穿过一个巷子就到了,所以他来得比较快。
他问了问病人的情况。
花花正默默的留着泪,忽然听到大夫来了,顿时有了生气。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子里多出了两个人。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儿,一个背着药箱的少年。
花花见旁人对他俩的态度就知道那个老头儿是大夫。
她艰难的坐起来,对于这位大夫声泪俱下的说,“我的肚子痛,很痛,全身还无力,想吐,头也有点晕。”
说到最后,花花又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揩干净脸上的泪,想要坚强一点,但忍了忍也没有忍住,还是哽咽着,“我这是中毒了。”
“先将手伸出来我探探脉。”
老大夫一脸和蔼,语气也温和,不知怎的,看着他花花安心了不少。
花花听话的将手伸了出去。
王大夫从药童的手里接过了诊帕,搭在了病人手腕上。虽然说作为大夫把脉肢体接触是为了治病救人,但大周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该有的礼仪还是应该有。
他认为,搭着诊帕,是对病人应有的尊重。
王大夫开始眯着眼睛把脉,好一会儿,屋子里鸦雀无声。
余氏一直在等着王大夫的诊断结果。渐渐的,她发现王大夫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心也跟着揪着。
可别真的有什么事情啊。
好半晌,王大夫才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一屋子紧张兮兮的众人,又看了看眼巴巴的病人,和蔼的一笑,“没有什么大碍......姑娘乃是葵水到了。”
大家一听,都松了一口气。
花花听了大夫的话,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她这才有精力去思考别的。这大夫年龄比相公大很多,看着也十分沉稳,身边还有个专门提药箱子的药童,医术肯定比相公要好!他都说没什么大碍,那自己肯定是没事的。
但随后她又有点听不明白大夫的话,“葵水?什么葵水?”然后她又想了想,抱着肚子,“可是我肚子痛啊,很痛,越来越痛。”
“姑娘腹痛,是因为初葵的原因,体内又有点寒气,待老夫开几副药给姑娘调理调理便可。”王大夫不慌不忙的解释。
“哦,这样啊。”
“那就麻烦王大夫开几副药,”余氏让丫鬟带着王大夫到偏房写药方。
刚刚听了大夫的解释,余氏觉得这事儿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便又吩咐人去姐夫家给老爷回话没什么事。
等吩咐完这些,余氏见床上的这位姑娘一脸的疑惑。
想到刚刚王大夫并没有回答葵水是什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她做个更透彻的解释,不然她要是到处去乱说自己中毒了可怎么办?
但葵水这种事儿本身就比较私密,若是直接讲给她听,怕小姑娘会害羞,于是她招了另一个小丫头过来,“去把我房里书架第二格的《寿世保元》拿来。”
小丫头出去不久便回来了,手里捧了好几本书。
“不是叫你拿《寿世保元》吗?你抱一堆来作什么?”
“夫人,奴婢,奴婢不识字。”小丫头带着怯意,低着头,又抬眼看了眼夫人,“所以把书架上第二格的全拿来了。”
余氏听后,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看了眼小丫头怀里的书,“你把最上面的一本拿给我。”
“是。”
待余氏接过书,她翻了翻,又抬头问床上正捧着肚子发愣的小姑娘,“你是识字的吧?”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住在他们来福客栈的,非富即贵,富贵家的女子应该是识字的。
果然,余氏见她点了点头。
她把书翻到第七卷折上,递给了小姑娘,“若是讲葵水是什么,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你自己看看吧。”
“哦。”原来是在解释什么是葵水,她就说怎么无缘无故给自己一本书做什么。
“对了,”余氏又指了指小丫头手上的书,让她将书放在枕头边,“这都是些我平日无聊看的话本子,你要是也闲来无事,可以看看这些来打发点时间。”
说完又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吩咐自己的小丫头去准备一笼女子要用的月事带,便出了门。
小丫头去准备月事带了,屋子里就只剩花花一个人,重新恢复了冷清。
花花在确定自己没事之后,整个人也轻松多了。
她拿着书,从书上折的那一页慢慢看下去,她知道了什么是葵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腹痛出血。
而且这书中还记载着,“室妇十四,经脉初动,名曰天葵水至。”
嗯?花花看到这,眼前一亮,这样看来,她十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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