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山村起先是没有名字的,祖祖辈辈的传下来,他们在这里自给自足,不与外界互通,所以村子有没有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影响不大。
后来族中某些优秀青年觉得,山门不曾出,犹如坐井观天,甚是狭隘。所以他们渐渐萌生了出山的念头,想学着初代先祖那样出去闯荡一番再回来。
这样的想法得到了族中大多数长老的支持,因为都期待着他们能够带回一些有利于族人的东西回来。
在做相关出山准备的时候,有人建议先给村子起个名字。毕竟是个村子,若是连个名字都没有,有朝一日说出去是会贻笑大方的。
族中长老们商议过后觉得说的也对。因着大庙的重要地位,村子便依着大庙来命名。
那大庙叫鹊儿庙,因时常有多喜鹊鸟栖息在庙檐上欢腾鸣叫而得名。
所以这个小山村叫做鹊儿村。
鹊儿村不大,几百户山民。平日樵猎挖野菜为生,若是遇上下雨,山民们便不用劳作,三三两两的相聚,农家野菜搭配家酿桃花酒,酒温味香,谈笑风声,大家日子过得虽平淡却也惬意得很。
但今日大川竟然从河里捞出来个生人!山民们对此大为震惊,不约而同的纷纷奔走相告,只一顿饭的功夫,全村上下都知道了村子里有个外来女。
村头牛家的篱笆门外此刻挤满了人,妇人孩童居多,毕竟这牛家媳妇新寡,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山汉子们纵使有心想再来看看那个外来女,也到底要顾忌名声从而避避嫌。
但也有不在乎或是顾不上这些的,因为外来女的到来,让这些平生都从未见过生人的他们新奇不已,稀奇古怪不说,更多的是自己祖地被外人知晓的慌乱,当然也有期盼,一条通往外面天地的期盼。
总之这个地方太吵了,嗡嗡嗡的不消停,甚至都要把院子的小篱笆给踏破了,最后还是被随后而来的老族长严词斥责了一番,大家才收敛了点。
但哪里能够阻挡得了这些人?接下来的这几日,平日里都相互嚼过舌根子,指着桑树骂过槐的妇人们,现在却是相处的融洽,和气的很。
借东西串门儿拉家常摆龙门阵各种闲聊或者做针线活儿,每天有事没事就往牛家院子里跑。
那个外来女醒啦!有人接到消息后到处奔走呼号。
最新消息!那个外来女叫花花!什么,我怎么知道?这可是大川亲口说的,他说她问那个外来女叫什么名字,那个外来女说了一个字,花。可不就叫花花嘛。
最新!那个花花是个傻子!
错了,那个花花不是傻子,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散了都散了,那个花花一问三不知!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问什么都不知道!
*
今日天终于放晴了,山中新雨后,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村头牛家屋子,因为在风口,不抗风,所以屋子不是用茅草搭建,而是用黄泥土山石堆砌而成的,两边再用结实的木桩加持稳固。
屋内,简洁干净。
一张老旧的方桌子,桌面坑坑洼洼的,桌上放着一大碗药,正热气腾腾的。桌子边上还有两个脚凳子,一高一矮,磨得发亮。
再有便是角落里的硬板床了,此时床上躺着的人,便是被大家议论得热火朝天的外来女花花。
她这几天睡得模模糊糊,醒的断断续续。但今日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一直睁着大眼睛盯着房梁,木木的,眼睛都没怎么眨过,要不是还在浅浅的呼吸着,怪吓人的。
她没有在发呆,只是在想自己到底是谁。她不叫花花,这点她可以确定。
那日那个叫大川的人端来了一个灰陶罐子,里面栽种着一朵小白花。
她当时指着那朵花,想说这不就是她第一次睁眼看到过的吗,但可能是之前咳嗽得厉害,嗓子很不舒服,还有点干,所以没有把话说完,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大川牛婶子他们都叫自己花花。
算了,花花就花花吧,反正,她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不仅记不得名字,之前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失忆了。现在她脑中一片空白,最久远的记忆就是那天刚醒来的时候。
这多少令她恐慌。
醒来后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自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这使她身处其中更没有归属感了。
听他们说自己是从外面来的,但外面是哪里,是什么样的世界她也完全没有印象。
花花愁的慌,想伸手拍拍自己脑袋看能不能记起一些事情来,但小手刚挨着自己的头,她便突然想到万一拍坏了可怎么办?
本来就记不住以前的事情,万一再拍坏了,怕是连现在的东西都记不住了。
花花收了力度,顺势安抚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喉咙又有一股痒意袭来。“...咳咳咳...”花花咳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心火燎肺般,“咳咳…”
咳了好半天才终于慢慢停下来。
但还好,现在只是咳嗽,没有再发烧了,花花想。
她前几天大烧大热,那时感觉自己就是一条鱼,一条被架在烈火上翻来覆去炙烤的鱼,那种感觉才不好受呢。
咳完后缓了过来,花花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于是掀开被子慢慢的坐了起来,将青色的枕头垫在身后,半躺在床上后,她深深的舒出一口气。
这才有心思来打量一下自己。
她眼眸稍稍低垂,张开了自己的手。她觉得这双手小巧纤细,十分的好看。虾了虾十个指头,然后又收拢相互捏了捏,滑嫩的很。
就是颜色黄灿,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病态感。
花花又小幅度的掀了掀棉被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泛白的粉衫,身板很小但还算匀称。
年龄应该还很小。
嗯,到目前为止花花对自己还算满意。就是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她左右看了看,屋子里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瞧瞧自己长啥样。
正当花花左瞧右看的时候,“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花花偏着脑袋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欢快的跑了进来。
六七岁的样子,头上梳着普通的双丫丸,脸圆圆的,带着稚子特有的婴儿肥,生的很是齐整讨喜。
是牛婶子的闺女,梧桐。
“花花姐姐,你醒啦。”梧桐对着花花咧着嘴笑,对于她醒了过来也不是很惊讶,毕竟她这几天时不时是醒着的。
她欢快的跑到床边,她喜欢这个姐姐,长的好看,跟朵花似的,而且声音也好听,像山间的黄莺在唱歌,“川哥哥又来看你啦。”
花花能感受到梧桐的热情,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也对着她笑。
手还没收回去,屋里就又进来一个人,脸型周正,大眼,一股英勇之气。
是大川,这几日每日必到的少年。
梧桐见川哥哥进来了,捂着嘴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还偷偷的笑,那表情仿佛在说,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会说的,放心吧。
笑完了后,又几步跑了出去,还自认为贴心的把屋子的门给顺便带上了。
和往日一样,大川手腕上挎了个大大的竹篮子,但今日里面不是红桃绿瓜蔬果那些了,而是毛茸茸的一团。
“花花。”大川走过来,将整个篮子递到花花的面前,“这个给你。”
花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对方口中的“花花”是指自己。
她看了看面前的这个毛茸茸的一团,是个小崽子,巴掌大小,很漂亮,还眯着眼,睡得香甜。
花花很是喜欢,觉得自己对它完全没有抵抗力,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耳朵。
小崽子的耳朵瞬间抖动了一下,花花觉得好玩,于是又戳了戳。似乎感受到外界的干扰,小崽子慢慢的睁开了眼,亮幽幽的眼睛里满是懵懂。
“喜欢吗?”
嗯,花花正想点头说喜欢,却突然听到他说,“是不是很像你?”
哈?花花抬眼看了眼大川,吃惊,眼睛瞪的大大的。这小崽子像我?难道自己长成这个样子的?
花花有点焦急,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长啥样,若真是这个样子的,这......
“你看它的眼睛,圆溜溜黑亮亮的。”大川见她震惊的小表情,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指了指它的眼睛,又指了指花花的眼睛,“跟你一样,又大又清澈,好看得紧。”
“……哦。”原来只是眼睛相像,花花盯着小崽子的眼睛,双眼漆黑,像涂染了墨一般,眼神很清澈。
她松了口气。
“喜欢吗?”大川又问了一遍。
“嗯,喜欢。”
她轻声应答,声音婉转清灵,眼眸半瞌敛不住潋滟水光,巴掌小脸越看越精致,还有这秀气的脖颈,不知道亲上去...咳,大川突然喉结滚动,有点心猿意马。
“今日樵猎时捡到的。”他强令自己错开眼,移开心神。
起身,他准备把桌上的药端过来给花花喝。
“捡到的?”
“嗯,”他顿了顿,看了看花花,见她露出了疑惑之色,似乎觉得花花不相信他说的话,于是再次强调,“真的,在一处灌木丛中,那母兽将它安顿在那,独自去引开黄皮大虫了。”
之后他想了想,又添了句,“我当时就在灌木丛中躲那大虫,就顺手带了来。”
“哦。”花花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啊,他怎么自顾自地解释这么多?
“你今日,”大川伸手端药,慢慢走近木床。然后将药递过去,示意花花喝。而后心思百转,状似无意的问,“还是没想起什么吗?”
又来!花花一听大川问这句话,心里便很是无奈。
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不光是他,还有村里的那个老族长,那些族里长老,巫医,一天三遍的问,她是谁,从哪里来,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啊。
起初她以为大川问这话也是如那些人一样探口风想问出点什么,但后来她发现,每次自己摇头否定时,大川脸上的表情可不是如那些人一般凝重与防备,倒像是,窃喜?
不知道在喜个什么。
“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花花摇了摇头。
“真的?”
“嗯。”
看吧看吧,他脸上浮现出的是喜色,虽然他隐藏的好,但花花还是看出来了。
见花花仍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大川暗自松气。他当然不希望花花想起自己是谁。
大川一直认为,花花来到这里,注定是给自己当小媳妇儿的,所以她这辈子要留在这里陪他,没必要记起外面的身份以及外面的事。
如果她想不起什么,又跟了自己,他有十足的把握说服大家接纳她。
但若是她想起来一切,事情就变得有点糟糕了。村里是决计不会放任外来女在这里的,不管她是否居心不良。
花花接过药碗,看着碗中浓黑的药,有点反胃,但想着喝了这对自己身子好,于是咬咬牙,仰头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将药喝完了。
苦。
苦得舌头都麻了,花花捋了捋自己的舌尖,小脸皱成了一团。
大川全程见她抿着小嘴儿的囧样,“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这就是他的小媳妇儿啊,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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