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人进了府就直接去了老夫人所在的沁雅院。
跨过一道道门槛，远远地，唐嘉妍就见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站在屋子门口，这位老夫人和自己家里的那个祖母年纪差不多大，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走近了细看，老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绣富贵牡丹的旗装，头上戴着与之相配的抹额，慈眉善目地，看起来就很是亲切。
她像是在等什么人，微仰着头左顾右盼，面色上可以看出明显的着急。
这应该就是舅舅舅母口中自己的外祖母了吧，唐嘉妍想。
只是......
他们都快走到老夫人跟前了，这老夫人怎么像是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
唐嘉妍拧眉不解，脚步也顿了顿，瓜尔佳氏看出了她的疑惑小声地在她和唐少铭耳边解释道：“前些年母亲因为哭多了些这眼睛就不管用了......不过母亲她很慈善的，对府上所有的小辈都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关于唐家那位老夫人的事，瓜尔佳氏之前也听说过一些，担心唐嘉妍会因为唐老夫人的关系和老夫人不亲切，所以瓜尔佳氏又多提了一嘴。
这眼睛不好使的人耳朵就特别地灵，尽管瓜尔佳氏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老夫人还是听着了些动静，她一下子就变得激动了起来，还等不及后边候着的老妈妈上前来搀扶着她，老夫人就颤颤巍巍地伸出脚，急切地往前边挪动着。
“是嘉妍来了吗？我们惠宁的嘉妍......”
或许是老夫人眼睛看不见的原因，这院子里的地面都被磨平了，也没有什么绊脚的东西，可是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又因为心中着急脚下快了一些，她这才走了两步就一摇一晃的，看着还真是让人吓一跳，担心她会有个什么好歹。
唐嘉妍见状也是瞳孔微缩，忙快走了两步到老夫人跟前，她伸出手搀扶住了老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
“外祖母，是我来了。”
听到耳边娇柔的声音，老夫人激动地反手抓住唐嘉妍柔嫩的小手，一连串地说道：“好好好，可算是来了，这一路上累吗？有没有受委屈啊？你一定许久没有吃上可口的饭菜了吧，外祖母已经安排人下去准备了，一会儿就开饭。”
老夫人连道了三个好，可见其心情是极好的，凌柱和瓜尔佳氏在旁边见着也是满脸笑意。
唐嘉妍闻言心中微暖，她笑着摇摇头，可又想到老夫人的眼睛看不见，唐嘉妍再乖巧地重新回了一句，“不累，外祖母，我很好，这一路上二哥都很照顾我的。”
虽然听着唐嘉妍是这么说，老夫人还是不太放心，“来，让外祖母看看我们的嘉妍长成什么样了？”
说着老夫人就举起了双手，作势要往唐嘉妍的脸上摸。
现在的这些孩子啊都只报喜不报忧的，不管人在外边受了多大的苦回到家里还跟她面前逗乐，就欺负她眼睛现在看不见了呢。
老夫人的手在空中虚晃了晃，一下子还没有碰着唐嘉妍，唐嘉妍倒是笑了笑，轻轻牵起老夫人那布满沟壑却很是温暖的双手搭在自己脸上。
老夫人自从唐嘉妍进来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散过，她的手在唐嘉妍脸上仔细摸了摸，却当即不满地皱着眉头抱怨道：“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啊，是唐广忠和惠宁没有照顾好你，还是总督府有什么人欺负你了？来孩子，你告诉外祖母，外祖母替你教训他们去。”
她记得自己上次见到唐嘉妍的时候，这孩子的脸上那可是长满了白白嫩嫩的肉，胖嘟嘟的，看着就可爱地紧。
哪像现在，自己找了半天，都没有捏出二两肉来。
唐嘉妍也没想到明明之前老夫人还很高兴却突然变成了这个反应，她连忙解释道：“外祖母，爹爹阿娘，还有哥哥们都很疼我的，府里也没有人欺负我。”
老夫人明显不相信，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嘟起了嘴。
唐嘉妍就有些无措了，她性子比较慵懒，平常除了吃睡也不爱动弹，这身子还比刚穿过来的时候多了些肉，也不至于瘦到像吃不饱穿不暖的倒霉孩子样子吧。
瓜尔佳氏见唐嘉妍有些招架不住，她上前去解围道：“母亲，嘉妍好着呢，不信您问问老爷？这姑娘长大了啊都爱美，不喜欢身上有太多肉，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呢。”
可谁知，老夫人听完瓜尔佳氏的话之后却突然热泪盈眶了起来，她手抓着唐嘉妍的胳膊，哽咽道：“长大了，我们的小嘉妍真的是长大了，外祖母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
老夫人伸出手左右比划了一下，“才这么大点，现在都要比我高了，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唐嘉妍见老夫人落泪，一下子就愣住了，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她求助地望向瓜尔佳氏和凌柱。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清朝，她还都没有遇到过要去哄一个哭了的老人的情况。
瓜尔佳氏倒像是已经习惯了老夫人这个样子，她稍稍扶了些老夫人的另一只胳膊，熟练地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老夫人眼角沁出的泪水，自责道：“瞧我这嘴，怎么还把母亲给惹哭了？母亲，这嘉妍既然人都来了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好吗？您要是嫌她瘦啊，这几天我们天天都做好吃给她补补，一日三餐换着样来，您看这样行吗？”
老夫人闻言这才止了眼泪，连连点头，“好好，我们给好好补补......瓜尔佳氏，这几日你亲自盯着厨房那边，不许他们委屈了我的嘉妍。”
唐嘉妍见老夫人缓了过来心下也松了口气，便和瓜尔佳氏一起搀扶着老夫人进去。
几人进了屋依次落座，唐少铭这才找着间隙起身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听到唐少铭的声音，脸色倒是沉了不少，也没有叫唐少铭再落座。
“你叫唐少铭是吧？虽说你是记在了我们惠宁名下的，但庶出终究是庶出，你还没有资格跟嘉妍一样唤我外祖母，就先唤一声老夫人吧。”
她记得少珺才一岁多的时候，唐广忠就和一个下人勾搭在一起，还有了孩子，那时候惠宁还因为这个庶子的事独自跑回娘家来住了一阵，作为母亲，老夫人现在自然是不大待见唐少铭的。
唐嘉妍见老夫人为难唐少铭，她秀眉微颦，想要出言帮二哥解围，却被坐在旁边的瓜尔佳氏拉住了。
瓜尔佳氏轻轻拍了拍唐嘉妍的手，示意唐嘉妍先不要着急，她看得出来，其实老夫人也不是真的就容不下唐少铭这个庶出，故意刁难他，老夫人只是担心唐少珺和唐嘉妍两个孩子在唐家的时候会受委屈，这才想要帮着敲打敲打。
刚才在门外，老爷也已经试探过唐少铭了，这孩子无论品性规矩都很不错，只要等老夫人打探清楚了之后，就不会再为难唐少铭的。
面对老夫人的故意为难，下边站着的唐少铭倒是没什么表情，他不卑不亢地改了口：“是，老夫人。”
老夫人看不见，也不知道唐少铭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继续问道：“听嘉妍刚才说一路上你都很照顾她，这还是你们第一次出远门吧，路上就没遇着什么事？”
听着老夫人明显责问质询的语气，唐嘉妍还是忍不住开口替唐少铭辩解，“外祖母，二哥他真的很疼爱我的，就像爹爹和大哥一样。来的路上，我们住宿在一家客栈，当时有官兵说要搜查逃犯闯硬是进了我的房间，还好有二哥护着我。”
老夫人本来一听到唐嘉妍说话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微瞪了她一眼，认为她太护着这个庶出兄长了，可是等唐嘉妍说完，知道他们路上差点遇了险，老夫人又立即关心地追问道：“什么？在两江的地界上竟然还有官兵敢对你们如此无礼，嘉妍你没事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唐嘉妍也不想让老夫人跟着担心，她连忙回道：“哦，都是些小兵役，我没事的外祖母，我也已经去信告诉爹爹了，让爹爹去收拾他们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到唐嘉妍亲口说没事老夫人还有些余惊地拍着胸脯松气，接下来她又问了唐少铭几个问题，不过语气却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严厉了，唐少铭都规规矩矩地答了，一点逾矩的言行都没有，老夫人对唐少铭的态度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还算是个懂规矩的。
这总归是他们唐家的家务事，老夫人作为长辈问问也就是了，也不好再过多地为难唐少铭。
于是，老夫人就再最后教导了唐少铭一句：“你这个年纪来参加会试的倒是不多，不过还是差你大哥远了些，倘若这次你能得幸过了殿试，可千万别学你那大哥，好好的一个三甲榜首，却跑到那什么边陲小县去做那劳什子的县令，真是大材小用。”
一提到唐少珺，唐少铭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是亮了些光，他颇为自豪地道：“少铭自是比不上大哥的，大哥他鸿鹄之志心怀天下，一直都是少铭学习的榜样，少铭以后还要跟在大哥身边多多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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