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虽然还没到三伏天,但是阳光落在人的身上,还是带着滚烫的温度。

    阮青跟一边卖果汁的小哥借了个小马扎,找了个人少一些的地方围观一片御花园石子路上拍摄的戏份。

    穿着水红色宫装的“宠妃”趾高气扬地站在原地,涂着鲜红色丹蔻的手指时不时绞着手中的帕子。她斜睨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一眼,一声冷哼,甩手,拍桌,手腕上满满的金银玉镯叮叮铛铛发出一阵响声:“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跪在地上的宫女闻言,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她似乎是将自己的头低到了尘埃里,声音如濒死的鸟一般嘶哑:“娘娘......不要......求娘娘不要......”

    几个随从上来拉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拖走,宫女这才露出了自己的脸来,简单的发髻下是一张沾了些许灰尘的脸,楚楚可怜,眼眶泛着些许红色,双眼里的惊惧让人不忍再看下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宫女不断挣扎,两个公公一时间还有些制服不了她。宫女双腿乱蹬了几下,一声哀叫:“娘娘饶命啊!”但还是被人死命拉出了镜头的范围。

    “咔!”导演喊了声停,“贵妃,你怎么回事?你只是弄死了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的宫女,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比吃饭喝水还要平常的事。你要表现出的是轻蔑和随意,随意你懂吗?你看看你,青筋都快冒出来了,还冲着镜头翻白眼——这个小宫女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不是抢了皇上的恩宠!至于吗你?!宫女表现不错啊。再接再厉。先休息五分钟。”

    化妆师和助理纷纷围拢了过来。“贵妃”翻了个白眼,心想怎么不至于,招群演还特地了个小狐狸精进来,恶心谁呢?

    想到这里,“贵妃”双手搭肩,说:“导演,这好办。你一会儿别给她露脸的镜头,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一个人在一边休息的“宫女”打开自己的保温瓶喝了口水,什么也没说。

    导演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了“宫女”一眼,又看了“贵妃”一眼——一个是朋友托进来只求露个脸的新人,一个是资质一般偏偏是投资商指定的熟人,导演也有些为难。

    导演:“贵妃就担待一点吧。反正就一场戏,咱们把它过了,大家赶紧散了去吃饭吧。”

    “贵妃”翻了个白眼,微微提高了声线:“过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对着她的表演,我实在入不了戏啊。”

    在场的人纷纷默默将视线转移到了“宫女”身上。

    “贵妃”喝了口助理递过来的果汁,坐在阳伞下慢悠悠地说:“她要露脸,也不是不可以。要不咱们把掌掴的情节加上去呗?”

    导演:“......也不是不行。但不能真打吧?”

    “贵妃”笑了一下,挥了挥手,把自己的化妆师招过来说了几句话,然后说:“这好办。化妆凑合凑合呗。到时候掌掴之前都不用露脸,只拍侧面,等假动作完了再给个脸部特写不就行了。”

    导演:“......”这也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贵妃”身边的化妆师带着化妆箱走到了宫女身边,拿出了自己的大红色腮红盘——看来有种把“宫女”的脸涂成猪头的架势。

    “宫女”沉默着,直到化妆师走到她身边她才皱着眉躲闪了一下。

    化妆师在“贵妃”眼神示意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么化不自然,也太费时间了。要不咱们就真打吧,更真实。”

    导演咋舌:“真打啊?”

    “贵妃”有些意外:“呦,那也行啊。不过这得看人家答不答应了。”

    “宫女”沉默,半晌,低头不说话了。

    “贵妃”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嘲笑这是个傻子。真的露了脸又怎么样,她才是这部戏看头最足的女二号。如果只有这么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谁会真的记住你?

    “行。”“贵妃”站了起来,将自己手上的几个戒指都戴好,松了松肩膀,说,“那咱们就快点开始吧。你看,就为了你露这一脸,全剧组都得等着你呢。”

    导演已经无语了。但他似乎也懒得再去纠正“贵妃”说的话,按了按帽子,颇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开吧。”

    ......

    阮青在一旁围观地津津有味。

    原著里,在这时营救女主角的,正是男配。

    沙雕男配当场注资五百万,要导演安排改戏:贵妃命令把人拖下去之后,皇上驾到,问清缘由,大为震怒,命人掌掴贵妃,以示惩戒。而沙雕男配让女主换了身衣服,来演行刑者,让她扇个够。

    ......先不吐槽皇帝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小宫女掌掴贵妃,反正最后戏播出的时候贵妃被掌掴这段剪掉了。抛开这些,阮青还是挺佩服她闺蜜的。

    这么老套的梗,也只有她闺蜜还在坚持不懈地用了。

    然而硬核的是,女主苏意珑并没有像一些小说里的传统白莲花,轻轻松松放过“贵妃”——

    她嫌扇人手疼,于是让导演再次改戏,让贵妃自己扇自己!

    好一个真性情的女主角!

    然而,这次没有了沙雕男配一掷千金,苏意珑就悬了。

    系统悄悄出声:“宿主,你不打算出手帮帮女主角吗?”

    阮青:“帮什么帮。给这种剧组注资五百万,简直就是沙雕行为。”原来的男配简直亏的血本无归。

    系统:“重点不是钱啊!重点是要帮女主打脸啊——”

    阮青:“我为什么要帮女主打脸?我只是想把她签回星阳。她在外面碰了钉子,签合约的时候才不会有多余的犹豫。”

    系统:“......宿主,你不是在生气女主之前拒绝你的招揽吧。”

    阮青(微笑):“我是那种人吗?”

    系统:“......”我觉得您就是啊。

    系统:“宿主,您真的不打算出手介入一下吗?那个贵妃动手了!她手上有四个戒指呢!诶诶诶,女主角被人按倒了,完了完了,贵妃伸手了——”

    “停手。”

    一道女声自拍摄现场的一个角落响起。被按倒在地的宫女睁开眼,下意识地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她只看见了“贵妃”掌间硕大的廉价指环,以及对方听见那声“停手”之后丝毫没有慢下来的动作。

    有杂音介入,这段戏已经不能用了。但“贵妃”还是狰狞了表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说是迟那是快,“哗啦”一声,众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却发现那是一瓶缺了瓶盖的矿泉水。那瓶水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无比精准地砸上了“贵妃”高高的发髻,把她的假发撞了下来,瓶子里的水浇了她一脸。

    “贵妃”:“啊啊啊!”

    “宫女”:“......”

    导演:“冷静!这是瓶水,不是硫酸——是谁乱丢垃圾啊!”

    阮青抽了抽嘴角,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默默收回了手的青年。

    他戴了顶鸭舌帽,还有大大的墨镜,身后背着吉他,全身上下能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

    “冷誉寒?”阮青下意识低声喊道。

    青年僵了一下,快速低头,将自己的下巴埋了埋,刻意哑声道:“我不是。”

    阮青:......别否认了,年轻人。系统通报男主出现,已经叮叮半天了。

    她叹了口气,说:“不是就不是吧。”眼见着“贵妃”已经气势汹汹地四处找人算账了,她在冷誉寒惊讶的目光下,起身走了过去。

    女体的阮青身高也有近一米七五,此刻虽然踩的是双微跟的皮鞋,但也比没了假发髻的“贵妃”高上一截。她今天穿着中性风的紧身衬衣和西装裤,灰色的外套披在肩头,抬眼时,双眸如两湾皎皎寒潭,一时间竟然让“贵妃”哑火了。

    “抱歉。”阮青笑了笑,走了过去,温柔地把“宫女”苏意珑扶了起来,“刚才手滑了。”

    苏意珑轻轻眨了眨眼,顺着阮青的力道站了起来。

    “贵妃”眦目欲裂:“你长不长眼睛?对着谁道歉呢?”

    阮青这才转身,打量了她一眼,说:“抱歉。刚才手滑砸歪了。本来应该照脸砸的,可惜我准头不好。”

    “贵妃”:“......”

    苏意珑/站在人群里的冷誉寒:“......”

    “嗤。”苏意珑似乎是没忍住,拉着阮青的袖子轻轻笑了一声,更是把“贵妃”刺激地七窍生烟:“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道歉的话,我不会说第三遍。”阮青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说,“刚才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镜头都记录下来了。“

    “贵妃”:“我做什么了?明明这些都是她默许的,我们是在拍戏,你这是扰乱我们的正常拍摄,信不信我——”

    说着,“贵妃”再次哑火了。

    她看见了一张递过来的名片,上面“阮氏集团”四个显眼的大字让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在这座城市,无人不知阮氏。阮氏集团的总部大楼就在离影视城不远的商业区,是S市的地标性建筑。

    “贵妃”抽走名片,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怒地开口:“别以为拿张名片就能唬住我!阮氏又怎么样......”

    导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咽了口唾沫,凑过来看了看名片上的名字,有些迟疑地问:“您是,阮小姐?”

    “贵妃”在一旁有些暴躁地低声问:“哪个阮小姐?”

    导演:“阮氏集团的那个阮!”阮氏集团的少爷小姐一个叫阮青,一个叫阮青青,如此奇葩的名字,简直让人相忘也忘不了好吗!

    想到这里,导演笑了笑,把脸色煞白的“贵妃”推到了身后:“阮小姐,这可真是不好意思......”

    阮青:“别这么说,我看你们之前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导演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想说几句话转圜一下。别的不说,赫赫有名的星阳娱乐就是阮氏手下的影视公司,哪怕能搭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对他来说也是个机遇。想到这里,他对着苏意珑眨了眨眼,说:“唉呀,小苏也真是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们阮小姐来探班,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阮青:“我不是来探班的,纯属路过。”

    导演:“......”这天没法聊了。

    阮青带着苏意珑离开前,导演再三保证,苏意珑最初的拍摄的那场戏会被用在电视剧里。阮青回头看苏意珑的表情,发现她似乎并不是那么高兴。

    她其实也明白,在这种水准的剧组里露脸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她只是需要在自己的履历上多添几笔,好让自己在面试其他剧组的龙套角色时多一些资历。

    “谢谢你,阮小姐。”苏意珑的心情低落了下来。如果不是家中遭遇接二连三的变故,她也不至于受这样的委屈。

    “不用谢。”阮青说着,在人群里找了找冷誉寒的身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确实,他要是在这种地方被人发现那也是够呛。于是她分神看了苏意珑一眼,对方正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美是真美。还莫名合她的胃口。

    阮青沉默了一会儿。

    苏意珑:“......你看着我干什么?”

    阮青:“因为你好看啊。”

    苏意珑:“......谢、谢谢?”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是因为觉得自己好看,这位阮小姐才会特意出来“英雄救美”的吗?

    “叮!女主好感度加5!”系统突然出声道,“宿主,让你披上马甲你不披,看你错过了什么!五百点逆袭值啊!”

    阮青:“......什么玩意儿,女主好感和逆袭值兑换比一比一百?”

    系统:“之前就说了啊,事业线和爱情线都可以刷,女主的好感度上限为一百,对应满值一万点逆袭值,五点好感度可不就是五百!”

    阮青:“......那我都刷一半呢?”

    系统:“不行。必须得有一条线进度到达百分之百,一万逆袭值的总评定才能生效。”

    阮青:“闹了半天,我要拿这五百逆袭值,不还是得搞百合吗?都说了不行,你还特意告诉我——不,等等——”

    系统:“宿主,你终于发现了吗?”

    系统:“虽然爱情线的逆袭值注定无效,但你可以用它兑换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啊!”

    阮青:“......”

    她扭头看着一无所知的苏意珑——慈祥地仿佛在看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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