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费嬷嬷后, 林善舞走进大厅坐下。阿红跟在她身边, 给她倒了盏茶, 才道“少奶奶,那个就是画翠。被少爷从山贼手里救下来的那个。”
画翠林善舞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不由朝着那丫鬟看去。
就见纪画翠低着头站在那里,双手不安地揪着。
林善舞见这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语气就温和了一些,“抬起头来,我看看。”
画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一张白净的小脸在烛光中显得十足秀气。
之前在山上时, 画翠蓬头垢面满脸泪痕,林善舞也就没怎么关注她, 此时再看这丫头,却觉得十分眼熟, 然而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也只能作罢,对她道“你是夫君从山上救下来的, 为了报恩才留在傅家, 原本也不是我傅家的丫头。今个儿又出了这么桩事”
林善舞略微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想该怎么处置她。
纪画翠以为自己要被赶走了, 立刻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哭着祈求道“少奶奶, 求您了, 我是个孤女, 已经没有家了,如果离开了这里,我就要饿死街头了”
阿红站在少奶奶身边,虽说她早就想把画翠赶出去,但此时见她满脸泪水地祈求,又觉得画翠有些可怜。她心想画翠犯了错,以后肯定不会得到少爷和少奶奶的重用,再也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了,那我帮一帮她倒也无妨。更何况
阿红看了少奶奶一眼,见她还在沉吟,面上也并无怒色,心知少奶奶并不想重罚这个丫头,于是立刻很有眼色地递上去一个台阶,“少奶奶,画翠并不知道少爷那般喜爱一双草鞋,她也不是故意要丢掉的,看在她平素干活利索,又孤苦无依的份上,不如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画翠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相信,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十分严厉的大丫鬟会为自己求情,当即感激地看了阿红一眼。
阿红不看她,只专注地站在少奶奶身边,等着少奶奶决定。
片刻后,林善舞说道“你是夫君救下的,丢掉的又是夫君的东西,还是由夫君来处置吧”
她话音刚落,一身湿气的傅家宝就从耳房出来,一脚跨进了大厅里。他狠狠瞪了画翠的背影一眼,才道“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
画翠并不晓得大少爷方才瞪了她一下,听见大少爷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希冀地望了过去。
傅家宝说出下一句话,“那就把她赶出东院吧”
画翠失望极了,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塌了下去。
林善舞瞧画翠那模样也挺可怜的,侧头问阿红道“家里可有哪个地方缺人”
阿红规规矩矩道“回少奶奶,只缺一个在大门口做洒扫的粗使丫头。”不巧,先前在门口做洒扫的丫头就是阿红。
于是画翠就这么被安排了下去。
看着阿红将画翠领下去,傅家宝转身就回去了,那背影瞧着气哄哄的。
林善舞本来没什么反应,但是想起费嬷嬷说的傅家宝在意她的话,再看傅家宝那迈着大步子,连那湿漉漉的头发都几乎要甩起来的样子,就没来由觉得好笑起来。
她摇摇头,站起身跟在傅家宝后头进了屋子,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傅家宝在抱怨。
“要我说,这种连主人家东西都敢乱丢的丫头,就该麻利赶出我傅家”
林善舞说道“可她年纪这么小,瞧着也挺可怜的。”
傅家宝听了这话,却更生气了,站起身瞪着林善舞,“她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吗”本来还想再抱怨一通,但是余光瞥见林善舞挂在腰侧的擀面杖,他一下就怂了,只能又坐回去,嘴里嘟囔道“明明丢了东西的人是我。”
林善舞见他这仿佛丢了贵重宝物的模样,又想起费嬷嬷说的那番话,心里便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顿了顿,她说道“这丫头可是你拼了命从山贼手里救下来的,又生得眉清目秀,话本里还常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说法,你就半点不心动”
傅家宝似乎听不太明白,莫名其妙道“什么心动”
林善舞试探地看着他,“比如把她收下纳为妾室”
闻言,傅家宝震惊地看着她。
林善舞觉得他这表情实在奇怪,仿佛一个女子刚刚得知丈夫想要另结新欢时,那种复杂、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她直觉有些不妙,也不知怎的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下一刻傅家宝就蹦起来大声咆哮道“你还是不是我娘子”
林善舞
他似乎非常不开心,又很是烦躁,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房中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他似乎忍了又忍,才忍不住对她比划道“你是我娘子你晓不晓得哪里有做人媳妇主动张口给丈夫纳妾的”
林善舞回忆了一下这个时代对女子贤良淑德的要求,说道“有啊,不是说贤惠的女子都会给丈夫纳妾”
傅家宝脱口而出道“那些都是装的,哪里有人能贤惠成那样子”
林善舞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傅家宝今晚这言行,怎么瞧都像是有故事的样子啊
而傅家宝,对上林善舞打量的视线,头脑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跳起来对着林善舞吼,还企图对她说教,他顿时觉得自己被擀面杖抽打过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又一步,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总之,我对那丫头没有心思,你别、别乱猜。”
见状,林善舞微微一笑,她抽出擀面杖,在傅家宝僵硬的视线当中将之放回桌上,才对傅家宝道“我没有乱猜,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试探你的。你要是敢纳妾,或是敢背着我跟其他女子相好,我就用这擀面杖敲断你的腿。”
要是平时,傅家宝听见林善舞威胁说要打断他的腿,他肯定会惊得打哆嗦,但是此刻听了这话,傅家宝反而大大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娘子还是在意他的,瞧瞧,这不都威胁上了
傅家宝心里美滋滋的。
而林善舞,她看着傅家宝那一副确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打断腿的模样,又莫名觉得好笑。
之前,傅家宝对她的态度变好,还说要好好跟她过日子,林善舞以为这是因为她救了傅家宝,傅家宝对她心存感激,又畏惧她的武力,所以才妥协。可是看他大半夜跑出去找一双不值钱的草鞋,又扛着被她打了那么多下还不肯放弃的言行,又叫林善舞迷惑了。
直到费嬷嬷那番话,才将林善舞点醒,原来,傅家宝心里有她这个人。
林善舞真正处于少女时期时,也有过心动之人,可后来在江湖中漂泊,每日都要挣扎求生,早就不敢奢望能拥有一份正常的感情了,此时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顽劣的少年对自己怀着一腔心意,着实叫她意外。
虽然咋咋呼呼毛病一堆,可这腔真挚热诚的心意,实在动人。
想到这儿,林善舞看着傅家宝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燥的巾子,在傅家宝受宠若惊的视线中说道“我给你擦擦头发吧”
说着,没等傅家宝反应过来,就将巾子盖到他头发上轻轻擦拭起来。
起初,傅家宝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但目光里透着欣喜。过了一会儿,他身子越来越放松,忽然说道“娘子,你等会儿,我先躺到榻上。”说着就脱掉鞋子躺到了软塌上,还把头发捞起来垂在软塌外,示意林善舞给他擦干。
林善舞瞥他一眼,“你还挺会享受。”手上却继续给他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道“你身上伤还没好,以后可不要没擦干头发就跑出去了。”
傅家宝躺在那儿享受着媳妇的关心,闻言笑道“知道了。我还不是怕你随随便便放过那丫鬟。”
林善舞轻声说道“好歹是你救下来的,又不是家里签了卖身契的,我怎么好随意处置”
“就因是我救下来,才更不能放过”在林善舞疑惑的视线中,傅家宝言之凿凿道“娘子你想啊,这要是桩买卖,你夫君我就亏大发了挨了一顿打,躺了好几天,花用了那么多药材,结果她活儿都没干几天,反倒把我鞋子给丢了。气死我了”
林善舞忍不住笑道“你那时候可是奋不顾身地救她,这会儿怎么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傅家宝不假思索道“这哪儿能一样,一码归一码,当初要换做是个小女童、小男童,又或者是个老人家,我也一样会冲上去这叫侠义精神,这跟怜香惜玉有甚关系”
林善舞听了这话,心想看来傅家宝的武侠话本没白看,至少学的是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而不是那些阴险鬼蜮的伎俩。
傅家宝可不知道自家娘子心里在想什么,他躺在软榻上,惬意地翘起一条腿,继续道“再说了,我自己有媳妇,凭什么要对别人怜香惜玉”
林善舞接道“这么说,你只对我怜香惜玉”
谁料听了这话,傅家宝面上却有些窘迫,因为他想起来了自家娘子那强大的武力,有些赧然道“那你让我怜香惜玉不”
林善舞噗呲一笑,推着他坐起来,拿起梳子给他梳发,却并不回他。
傅家宝微微侧过头瞟她一眼又一眼,见她面上挂着笑,高兴的笑,而不是那种嘲讽的笑、冷漠的笑,顿时高兴起来。心中想道我就知道,娘子她那般爱慕我,怎么会不让她嘴上不说,心里一定高兴坏了哎,既然娘子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我就当已经听到了。
傅家宝心里这般幻想着,自个儿把自个儿哄得乐呵呵的。
林善舞按住他不停乱动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梳完了头,傅家宝转过来面对着林善舞,他兴冲冲道“娘子,我想来想去,这桩生意咱们不能亏本啊得让纪画翠多做点活儿才行”他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她在咱们家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哪个不要钱我为了救她受了伤,这些日子治伤的药材又有哪个不要钱你不是想开店吗就让她白天在店里干活赚钱,晚上回来接着干活这样干个十年八年的,她应该就能把欠咱们的债还清了”画翠这个死丫头,敢扔掉他的鞋,他整死她
林善舞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你的生意,怎么变成咱们的”
傅家宝毫不犹豫道“咱们是夫妻,我亏本不就是你亏本”
林善舞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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