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太妃怒气冲冲的离开后,淑妃娘娘也没了午憩的心情,便由青柠陪着去了万福寺。
顾南依听闻万福寺的悟海大师是得道高僧,她想去请他为乐儿做一场法事,愿他这辈子投胎到一户普通人家,安稳一世。
马车从华阳行宫出发到万福寺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她虔诚的双手合十叩首跪拜,回想着高僧的话‘施主你无法说出死者的生辰年月,这法事恐怕贫僧做不了。’
生辰年月?她的乐儿还没来得及出生便丧了命,何来生辰。
一遭重生所有人都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唯独她的孩子没有,甚至没有任何动西能证明她的乐儿存在过。
她肩膀颤抖着伸手抚上自己平平的小腹,这是乐儿待过的地方,她眼睛极近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小腹。
而后想到入宫时宫里的嬷嬷给她验过身,她的完璧之身提醒着她,这一世乐儿是不存在的,她猛的缩回手,眼泪大颗无声落下。
这时她重生后第一次掉泪,她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只是微薄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
就这样跪了半个时辰,腿脚早已发麻,顾南依轻轻动了动准备起身,青柠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想去放一盏长明灯再回行宫。”她声音有几分嘶哑。
青柠低下身帮她揉了揉膝盖,仰头轻声道:“好,娘娘说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情谊尽在其中。
青柠没问她为什么哭,为何白日要去放长明灯,为谁而放,只是静静陪着她,默默照顾她。
万福寺前有一大块空旷之地,专供香客缅怀故人放长明灯祈福之用。
“小姐要不要写点什么?”青柠拿着灯开口。
顾南依摇摇头:“不用,就这样吧!”
一般香客放长明灯时,都会写上被缅怀者的名字和祁副语,可她为之祈福的人无从写起。
看着空无一字越飞越高的长明灯,她不由又湿了眼眶,心里有些释然,她的乐儿来过,她记得,陛下也记得。
她知道,当回忆汹涌,就是她和乐儿就重逢了。
直到长明灯越飞越远,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再也看不着,顾南依才准备离开。
她刚转身便看见不远处,一身月牙色祥云衫的齐韫负手而立,双眼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
“陛下怎么来了?”顾南依快速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走到齐韫身旁开口道。
齐韫看了眼长明灯消失的方向,转头伸手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回走:“朕从皇陵回来路过这里,便上来看看。”
顾南依笑了笑没有拆穿他,从皇陵回来路过是真,他怎会恰好知道自己在万福寺?
不过是一直有派人盯在自己身旁罢了,他始终是不信自己的。
马车上齐韫见顾南依沉默不语,他试探着开口问:“你…今日是为谁放长明灯?”
“我娘。”
顾南依早就想好了措辞,毫不犹豫的回道。
“朕听闻丞相夫人是得了顽疾病故的?”
她盯着手里的绢纱,脑子里划过那个女人面色凶狠掐住自己的脖子的画面,苦涩的开口:“对,她生病了,病得很重。”
他查过顾南依的过往,知道她母亲是为何而死的,见她眼里的荒凉,齐韫只觉心好似被人死死掐住,有些微微的疼。
“今日经过华阳镇时,一家铺子的甜汤很是不错,朕带你去尝尝。”她今日情绪低落得厉害,齐韫有些不知所措,他放柔了声音握住她的手哄道。
甜汤,前世是她最喜欢的,吃了,心里应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顾南依转头看着他,开口提醒:“陛下别忘了,我姓顾。”
先帝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如太妃和齐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齐韫前世只三年便对她放低了戒心,不然太后也不会专到空子。
她没想到齐韫重生后对自己的容忍比前世更甚,顾南依觉得她还是愿意齐韫如她刚入宫时一般,万事谨慎小心,包括对她,这样他才能将帝位坐得更稳。
齐韫定定的看着她,亏他还在想这世她没有做背叛自己的事,前世的事他不想追究,想好好待她,相濡以沫过一生。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两人眼神对视的瞬间,他气得将握着的手一扔,将身子转到一旁,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到华阳宫时,如太妃已命人备好了晚膳,特意让身旁的嬷嬷传话,让齐韫和顾南依一同前去用膳。
膳桌上,如太妃见顾南依眼眶有些发红,也不像白日里一般做妖,只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勺子。
猜想,难道韫儿知道这个丫头对自己出言不逊,所以骂她了?
从齐韫这次到华阳宫,不知为何太妃便感觉他对自己有隔阂,现在知道在儿子心里她这个母妃还是挺重要的。
为此如太妃有点小内疚,再怎么说现在顾南依也怀着自己的宝贝皇孙,早知道就不去找她麻烦了。
见齐韫和顾南依都不说话,她夹了一个卤汁鸡腿放到顾南依碗里:“怀了孩子就多吃点,别太矫情。”
“谢太妃。”
“本宫是关心我的小皇孙,你谢本宫什么?”见顾南依难得乖乖的没有顶撞自己,太妃尴尬的解释道。
听见孩子,齐韫的脸色越发难堪,这个孩子压根就不存在,他还沉陷在幻想里,想着回宫后两人和睦恩爱,孩子很快就会真的有。
可人家脑袋清醒得很,时刻提醒自己她是顾家人,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他面无表情的开口:“没有孩子。”
“啊…韫儿你说什么?”如太妃怀疑自己听错了。
齐韫转头看了顾南依一眼,一字一句:“她没有怀孕,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朕怎么可能让顾家女子怀上龙嗣,怀了也不能生下来。”
淑妃娘娘今日去万福寺一趟后,知道连为她的乐儿诵经超度都不行,心情本落寞,怀了也不能生下来像是一根针,刺进她心里。
她不是为齐韫这句话难过,而是这句话说的就像是她的乐儿,怀胎七月啊!他在自己肚子里都会动了。
“臣妾有些不舒服,先告退。”她用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起身向陛下和太妃福了福身子。
如太妃嘴角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现在不吃,今晚也别再用其他膳食了。”齐韫盯着她的碗,他注意到她今晚坐在桌上什么也没吃,故而开口道。
顾南依欲踏出殿外的身子一顿,片刻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踏出殿外,回到自己歇息的寝殿。
‘啪’齐韫将手里的白玉筷子往桌上一扔,冷声开口:“传令下去今晚不许给淑妃送任何吃食,谁若违抗,朕打断他的狗腿。”
殿内伺候的下人都垂头连大气都不敢出,陛下第一次发这么大火,大家都生怕自己无故引火上身。
顾南依走后,齐韫也觉得食之无味,便拱手向如太妃道:“母妃慢用,朕还有事要处理,先告退。”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哎……你这一口都没……”她吃字还没说完,齐韫的身影就消失在殿内。
两人都离开后,圆圆的膳桌上只留下如太妃一人,一只大着肚子的黄猫‘喵’了一声,一下跳到椅子上,在如太妃衣角上亲昵的蹭了蹭。
她抱起它,抚摸这猫背,自言自语叹息:“先帝走后也只有你陪着本宫了,等过不久你肚子里的小猫崽生出来,就更热闹了,来,他们不吃,咱俩吃。”说着夹了块鱼放到椅子上。
大黄猫‘喵喵’两声,大口吃了起来。
陛下回到月华殿提笔练起了字,他心情烦闷时便会练字静心。
“陛下,要不要奴才让人准备些点心送来?”来福见晚膳一口未进,试探着开口。
齐韫手里的毛笔一顿:“让人准备些虾仁粥送来。”
来福伺候齐韫多年,知道他是不喝粥的,到是这一个多月来发现,淑妃娘娘晚膳时喜欢喝粥。
他以为陛下这是为淑妃娘娘备的,故而来福开口道:“要不奴才直接让人将粥送到淑妃娘娘的寝殿去?”
齐韫抬头皱眉,冷声道:“朕说过今晚谁给她送吃食,就打断谁的腿,怎么?你的狗腿不想要了?”
“奴才不敢。”来福连忙跪地。
这陛下身旁的红人也不好当,稍有不慎揣摩错了圣意,就狗腿不保。
片刻后小宫女把虾粥送到月华殿,来福连忙上前布筷放勺,准备伺候陛下用粥。
“拿食盒装上,殿里太闷热,朕去外面荷花池旁凉亭里用。”齐韫端坐着手里拿着书,撇了眼摆在一旁的粥。
热?
两座飞龙傲天的大冰雕外加水揺扇,来福不明白哪里热?但为了自己的狗腿,他不再多嘴,默默用拿食盒将粥装上。
随陛下离开这十分‘闷热’的月华殿,往行宫的后花园而去。
齐韫在后花园来来回回转了一圈,眼睛止不住的将所有供人小憩的凉亭都扫了个遍,还是没见到想遇的人。
不对,那个妖女在宫里时,晚膳后都有去御花园消食的习惯,怎么今日……
哦!对了,她今日没用晚膳,消什么食?
于是陛下袖子一挥:“回月华殿。”
提着食盒跟在陛下身后的来福公公:????
齐韫回到月华殿来回踱步待了一刻钟后,仍旧不死心又返身回后花园。
在荷花池的凉亭上又吹了一刻钟的冷风,正准备回寝殿的时候,淑妃娘娘扭着婀娜腰肢,手里揺着美人扇,由青柠搀扶着往凉亭缓步走来。
陛下连忙转身坐下,状似赏着池里的荷花,眼角却不由偷偷往淑妃娘娘来的方向瞟了瞟。
“臣妾给陛下请安。”顾南依回寝殿想了想,她只是希望陛下不要放松了戒心,省得又让太后专了空子。
可也没必要和齐韫闹得不欢而散,不然回宫后的日子怕是……只要陛下这世别昏头又被放倒,该抱的大腿还是要抱的。
齐韫抬眸“嗯”了一声。
淑妃娘娘便甩甩袖子,毫不客气的坐到陛下身旁。
陛下很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气得有些哭笑不得:“朕有说让你坐下?”
这个女人和自己生气时,恨不得把头发丝都和自己撇干净,不气了便没脸没皮的贴上来,不,不能惯着她,皇威不可侵犯。
要是就这样原谅她,下次不得上天?
于是陛下挺直了腰,清了清嗓子:“下午的事,朕还没……”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嘛!人家下次不敢了。”淑妃娘娘的生存之道,就是在陛下面前脸皮要够厚,她搂住陛下的胳膊,头靠在陛下肩上,娇声娇气的开口。
陛下是什么人?那是淑妃娘娘一撒娇就招架不住的人。
见她小女人的模样靠在自己肩上,齐韫偷偷勾了勾唇角,嘴上却十分硬气:“别又来这套,朕是不会……”
‘啪叽’一声,淑妃娘娘十分夸张的在陛下脸上亲了一口,齐韫的脖子根瞬间就红了,撇了一旁的青柠和来福一眼,两人自觉的转过了身去。
“这样陛下可以原谅臣妾了吗?”她眨眨眼问道。
“当然不……”
陛下话未完全出口,脸上又被亲了一下。
“那臣妾就亲到陛下消气为止。”顾南依一脸坏笑,说完对着陛下的唇亲啄了一口。
重生后对于勾引陛下这事,她早已是得心应手,多这一次也不怕。
齐韫身子僵一下,连耳朵根都红了,还好现在早已天黑,灯笼里昏暗的光本就泛着红给掩饰住了。
陛下心里十分清楚,他,招、架、不、住、了。
“下次不许再气朕。”他带着几分委屈,哑着嗓子出声。
总算把大腿哄好了,淑妃娘娘殷切的答复:“好的,好的,臣妾记住了。”
陛下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泛出一丝笑意,才想起自己带着的粥,心情大好:“朕就勉强原谅你,准你喝口粥。”
来福连忙近前,取出粥布好勺子,原来陛下特意吩咐带两幅碗勺是这个意思。
齐韫去皇陵一趟回来后又拐道去万福寺,一路赶着回来又被顾南依气得什么没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陛下您没吃晚膳?”淑妃娘娘靠在陛下胳膊上好奇的问道。
陛下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瞪大了一双凤眼不可置信的抬头反问:“你吃了?谁给你送的,朕说了要打断他的狗腿。”
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嗯,太妃娘娘派身旁的嬷嬷送了两大盅雪燕,臣妾喝得太饱,所以……所以出来消消…食。”她轻快的的说着,抬眸见陛下又沉下来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她和青柠两人喝得都快走不动路,这才决定出来散会步。
陛下刚刚被哄好的心情,又哗哗的下坠了。
自己提着食盒眼巴巴的在这里转了好几趟时,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竟然在喝雪燕。
关键还是他亲娘送的。
淑妃娘娘见着陛下的表情,扶了扶额,她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哄。
她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意,抓住陛下的胳膊摇晃着:“陛下的粥看着真好喝,喂臣妾尝尝好不好?”
“自己动手。”
“不要嘛!臣妾觉得陛下碗里的比较好吃。”
“不喂。”
“陛下。”
“不。”
“那臣妾亲您了?”说着就要做势起身。
“张嘴。”陛下十分不‘情愿’的抬手喂了一口到她嘴边。
淑妃娘娘粉唇微张,吞下去后又飞快在陛下脸上亲了一口,轻快的开口出声道:“谢陛下。”
“有人在呢!成何体统。”陛下一本正紧的轻声斥责道。
“怕什么,臣妾又不是第一次扑倒陛下了。”淑妃娘娘不以为然。
来福:……
原来都是娘娘扑倒陛下?
“咳…咳咳。”齐韫被粥呛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咳嗽起来。
陛下正欲开口,‘走水了,走水了。’正殿方向突然传来嘈杂声,齐韫和顾南依转头,只见庄华殿上空火光冲天。
庄华殿正是如太妃的寝殿,前世这场大火明明是在两日后,齐韫瞳孔紧缩,步伐矫健的往庄华殿飞奔去。
“青柠,拿一条棉被去庄华殿等我。”顾南依急急吩咐完,就追在陛下身后跟着去庄华殿。
前世一切的悲剧都是从这场大火开始,所以如太妃绝对不能死,这也是顾南依非要跟来华阳行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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