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王钰秀皆准时到课室替南烟补习,冯希臣不知何故未再出现,俞宗衍却每日定时与南烟同到课室。
南烟时常眉眼耸拉的看着他,问道:“起这般早,你不困吗?”
俞宗衍摇头,抬头悄悄看了眼睡眼惺忪、憨态可人的南烟,摇头道:“早起已成习惯,不困。”
话落,他便迅速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看着书本。
这般很快便到了石鼓书院每隔三月的考试,考试时间为巳时至未时,考试结束后,书院给学子放行,因着时日尚早,众人皆十分兴奋,纷纷勾肩搭背准备出游。
马树乔挺着个肚子大摇大摆穿过打闹的学子朝南烟走去,想邀她同游,却见她迅速将课桌收拾妥当,一本书也未带,空手出了课室朝静室走去。
“南学?唉!”
马树乔刚呼唤出声,南烟已是跑没了影。他忙扒拉开木窗朝外看去,只见身形消瘦的少年疾步跑入相隔不远的静室,不久便与那孟养并肩出了来。
两人举止亲呢,神色兴奋,快步朝书院外走去。
马树乔摸着下颌,咂摸着嘴巴道:“唉,这人,我本有心照拂他,拉着他与同门一道出门游玩,他却是早早的同家仆跑了。”
每次考试余下半日皆是学子们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众人会结伴游玩,一则是脱离紧张的学习氛围,二则便是联系感情。
这人晚来书院便也罢了,还终日一有空便同那孟养勾搭在一处,而不与他们玩乐,你说这气不气人。
马树乔心中不忿,看向一旁的俞宗衍道:“俞兄,我们打算去望楼喝酒,你来吗?”
话落,他朝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夫子在场,便凑近了小声道:“是喝花酒。”
见俞宗衍垂头,似闷闷不乐,只得再次强调道:“有从红楼调过来的姑娘!”
红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青楼,这话说的应当是够明白了吧。
马树乔等人年少,不敢真做出什么荒唐事,不然也不会去望楼而不是直接去红楼了,但喝喝花酒,摸摸姑娘们的小手总是可以罢!
俞宗衍却是遽然起身,摇头道:“多谢树乔兄好意,只我如今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
话落,他便匆忙出了书院。
“呆子。”
马树乔骂了一声,回头见冯希臣面色冷淡的坐在课位上,便刻意逗弄他,“冯兄,望楼去不去?”
望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酒楼,花销不菲,这穷小子定是去不起的。
果然,冯希臣摇头,没回话,面色冷淡的空手出了课室,只他还未离开书院,便被院长王世安高声呵止住。
“冯希臣,你给我站住!”
这声音引来了众人围观,院长见此,回身呵斥几句便强硬的拉着冯希臣进入了夫子办公所。
屋内堆积着此次考试的试卷,书院中的夫子皆聚集在此处争分夺秒的查看试卷并打分。
石鼓书院效率极高,一般当日考试,夜间便能出成绩,待翌日学子归来,便能在张贴着此次考试成绩的榜单上发现自己的名次。
王世安怒气冲冲的将一叠试卷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皱眉斥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这试卷上竟是一字未落。”
冯希臣随意看了那空白试卷一眼,道:“今日身体不舒服,便未落笔。”
王世安上上下下打量冯希臣面色,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病重的无法落笔的模样。
但他都这般说了,此次考试又只是书院内的小考便也不好深纠,只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便提前报备,如此便不用参加考试,你既参加了,那名次应当也要算上去的。”
他一字未落,名次铁定倒数第一。
王世安气不过,却见他面色冷淡,略显讥讽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桌面的试卷。便伸手叩击着桌面道:“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院长,我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家休息。”
冯希臣冷硬道,王世安皱眉看着他,见他态度不甚恭敬心中不悦,大手一挥,“走吧。”
待冯希臣离去后,王世安一挥手将手中冯希臣那一叠空白试卷扔到地上,高声斥道:“原本以为是一勤学苦读的寒门学子,不想却是个心气甚高的,只是得了几次好名次,待考试便如此散漫。”
有夫子为冯希臣说话,迟疑道:“或是那孩子…真是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你看他那模样像吗?”
王世安世族出身,新朝建立后,他日子虽比其它世族出生之人好上许多,成了这石鼓书院的院长,但终究是意难平。
加之膝下只得一女,其余的旧友纷纷派遣子弟入读书院准备明年春的科举考试,他家中却再无年轻人可参与,本便不悦,如今见冯希臣一寒门之子待他如此不恭,终是想不通,道:“不行,我得去他家中与他父母说道说道,别以为成绩好上一些便能如此肆意妄为。”
王世安离去后,屋内再次安静下来,他们得赶在明日早课前将成绩整理出来,因此十分紧迫,不若王世安悠闲。
这时,方才替冯希臣说话的那名夫子突然唉了一声,心直口快道:“这有些不对劲啊!”
他翻了翻手中试卷,道:“这人是朝中五品文官之子,平日成绩不好,这次怎的试卷答的倒是不错。”
一人如此便罢了,经他之手的还有好些人,大多是过往成绩不佳的世族之子,此次成绩却是突然提了上来。
有人迟疑道:“赵兄,你也发现了吗?这次有蹊跷啊,我这有两份试卷,答案极其相似。”
“我手上也有十分相似的试卷。”
另有一人附和,于是屋内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王世安到冯希臣家中时,却未见冯希臣踪影,他先是问了冯希臣何在,见他父母不知他去向,更是勃然大怒。
既是身体不适,如何不早早回家休息!他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道一通,待冯希臣父母皆面容萎缩,形容惊惧的看着这往日世族,心中这才畅快起来,只是待他回了书院,得知此次试卷蹊跷,脸色却是霎时沉了下去。
……
长安城街上
南烟不知石鼓书院如今已被此次考试学子作弊之事闹的天翻地覆,她如今得了空,拉着孟养径直去了一条狭长胡同,买了一堆话本交给孟养。
待两人出得胡同,却是撞见候在胡同口的俞宗衍。
俞宗衍看着孟养怀中的话本子,随即将目光落在南烟身上,低声道:“今日考试结束得了半日空闲,不知南学兄……可有兴致与我同游?”
“嗯?我要回家。”
南烟拒绝俞宗衍的提议道:“俞兄,我得了这半日空闲,有些累,想回家休息。”
她与俞宗衍日日见面,并无同游的心思,倒是家中的幼妹南安,她已是许久未见了。
她不知,因着她每日早出晚归,与南徐上下课时辰错过,南安每日久久候在门前,皆未看见她身影,已是生了闷气。
俞宗衍得到南烟答复,心中一抽,随即呐呐的转身让出路来,道:“那…那南学兄便先回家休息吧,我们明日见。”
“嗯,明日见。”
南烟同孟养并肩朝南府走去,待到了西苑,南烟换回女装便想去找南安。
只是南安被徐氏刻意看管着,不想她同南烟走近,因此南烟一时竟是寻不得她的身影。无奈之下,见天色不早便只得回了西苑歇息。
这些,南安并不知晓,她一日日生着闷气,时间久了,竟是真的无缘无故的讨厌起南烟来。
小姑娘,情绪变来变去,惹不得的。
翌日
南烟照旧早起去石鼓书院,因着今日成绩揭晓,她来时,榜单前已是站了不少人,众人聚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很是热闹。
榜单前人多,南烟个头稍矮,踮起脚仍未发现自己的名次,她有些急,便尝试着挤到人群前方。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只她个头矮,身量瘦削,与如今已如同小牛般壮实的少年人相比她这身量真的是不够看,尝试了几次,仍旧是无法挤进人群前方。
秋日天凉,她却是出了一身热汗,抿着唇瓣,十分丧气的模样。
众人察觉身后动静纷纷回转身看了过来,见南烟脸色绯红,额头出了细密的汗渍,丧气的模样看着可怜又可爱。
这些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期,其中不少人昨日又聚众去喝了花酒,摸了姑娘们的小手,心思便也纷纷活络起来。
此时,见南烟一张精致的小脸与瘦削的身形,突然忍不住多打量一番。
有那胆大且不要脸的,也不顾及南烟如今的男子身份,竟是一伸手揽住南烟肩头将她朝怀中揽了揽。
“来,你不是想看榜单吗,到前方来。”
那人揽着南烟肩头,伸手捏了捏,又去揽他的腰,一握之下只觉南烟的腰肢竟是比昨日那从红楼调过来的姑娘还要细软。
他不由得垂眸看去,只见这人丝毫不知他的非分之举,正仰头专注的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次,一张脸精致的如同上好的瓷器,眉目如画,眼瞳似秋水般明亮。
一时,他只觉得燥热难耐,再次用一双大手去摸南烟的腰肢,只是这一摸之下,却是碰上另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
他‘咦’了一声看去,撞上身旁同门警惕不悦的目光,这人也正偷摸着凑近来占南烟的便宜,他心思不快,伸手弹开这人覆在南烟腰间的手。
南烟如今一颗心全挂在榜单上,如今周围查成绩的人又多,她一时未留意,只觉得身旁有些挤,还有些热,全然不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少年人占了便宜。
待在榜单上发现自己的名次,她心中一乐,面上便也带上了笑容。
他们这一级中,南烟名次为第七名。
她笑着转身想朝外挤出去,这次,周围的同门皆十分‘好心’的嚷嚷道:“让一让唉,让这位小兄弟出去。”
只是出去时比进来时还要困难,南烟一时只觉得身旁众人皆揽着她肩背想将她用力带出去,只是人实在太多了,待出得人群,南烟身上又出了一身热汗。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转身朝身后之人道谢,“南学多谢兄台…嗯,多谢兄台们相助。”
谢的人不止一人,似乎对面这些皆高她小半个头的少年都伸手帮了她?
少年人见南烟拱手致谢,皆笑的十分勉强,讪讪道:“举手之劳,不用谢,不用谢。”
南烟闻言未在多话,提起长袍朝静室跑去,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之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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