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日里,处处图个清凉。院子里连一盏灯也没有点,半昏半暗的夜色中,院边儿梧桐遮天蔽日。
一开了门,原本就不小声声蝉鸣,越发清晰,像是在人耳边。
清隽俊朗的男子就这么斜斜倚在门边,他不过穿着一身寻常的玄色袍子,瞧着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露在外头的面容,颈项的肌肤却白,奶一般白。
面上剑眉朗目,璨若星辰。只一眼,就叫人移不开眼去。
云湘一手开着门,身子半探出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她甚至听得清他浅浅的呼吸。
“咳咳……”
她正愣着,对方的咳嗽声却已然停不住。一连咳了几声,她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一向不好,听说是受不了一点风的,平时里出门的轿子都要封得严严实实。
一想到她方才竟然还想将他这么一个病号晾在外头,云湘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过分了。
若换成了身强力壮的也就罢了,他这身子,可实实是折腾不起的。这样一想,她也不敢耽搁,连忙侧开身,给人让了个进门的地方,嘴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王爷…呃,没事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现下脾气似乎格外的好,听她一问,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睛便看过来,眼神似乎还在安慰她,他轻轻摇了摇头,边走进门,边开口:“无…咳咳…咳…无碍的,咳…”
只不过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却因为止不住的咳嗽,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说才完了。
云湘心思原本就细腻,就是见不得这种场面,一时竟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口中殷切问着:“可有好些?用不用去找府医来?或是有没有什么压制的药,我去帮你拿?”
一边对容桓说着,一边还不忘将他拉进屋子里来,赶紧关上了房门,又急急对一旁愣愣站着的阿永说道:“快给你家王爷倒杯热茶来。”
她一时着急,一连说了这么一大串儿话,一直说完了,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容桓的眼已经看过来了。
看得她羞窘难当,连忙收了抚着他背的手。
然后猝不及防地,他轻笑了两声。似乎是被她的窘样逗笑了。
云湘张了张口,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笑什么!”
他却一改往日冷脸,又敛唇轻笑了两声。
“你、我,我就不该管你!”云湘知道他这是取笑她,被他笑得实在太窘,一张小脸已经整个涨红,瞧着是一点就着的样子。
正说着话,方才叫阿永倒的茶已经来了。云湘一脸不情愿地扶着容桓进了卧房里屋,将人往榻边儿一按,又从阿永手中接过茶,往榻边儿的小几上一掼,没好气儿地撂下句:“快喝!”
出乎意料地,容桓倒是二话没说,端起来就啜了两口。只是浅浅两口,再多就不肯喝了。
云湘见他的咳嗽暂时止下了,稍稍放下心来,说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你不住这儿?”容桓听了她的话,直截了当就来了这么一句。
云湘以为他素日里总是冷着脸,一副刚正不阿,正正经经的样子,没防备他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加之这屋子里面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她回头看去,阿永果然低着头,眼睛一点儿也不敢乱瞟。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是害了臊。
云湘暗暗磨了磨牙,面上却一副从容模样,只笑着对容桓道:“自是不住的,这是王爷住的地方,我不配。我住外间便好了。”
她想着阿永那副不知所措又害臊极了的样子,有意解救她,便道:“阿永,你回去歇着吧。”
阿永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头也没敢抬,连忙给两个人行过礼,脚下生风,就要出去。
不料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却被容桓给叫了住——
“等等。”
“王爷?”
容桓靠在床栏上,悠悠闲闲,淡淡吩咐:“叫人送热水来。”
“是。”
容桓吩咐完了,便扬扬手叫阿永出去办了。
关门的声音一响,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方才还不觉得,这时云湘发觉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太怪了些,她颇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说了个:“没旁的事,我也走了,你好好歇着吧。”
云湘尴尴尬尬地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要走。
与此同时,外头的门却又响了,没想到阿永做事这样有效率,门一开,就见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正一桶一桶往耳房里抬热水。
后头走进来两个婢子打扮的女子,云湘瞧着有些面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却不像是在内院当差的,不过这会儿她一时倒是有些想不起来。
此时弄不清楚这两个是来做什么的,云湘也忘了要走的事儿,就静静站在原地瞧着。
两个婢女一进门就径直向着容桓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隔着两三尺的距离,不能再近了,才盈盈下拜,媚声媚气地行礼:“奴婢们给王爷请安。”
容桓见了这两个婢女进来,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瞟向了站在一边儿的云湘。对方却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这两个婢女,若有所思。
两个婢女其中一个见容桓没有立即说话,又开口说了句:“奴婢来伺候王爷沐浴,王爷可要现下更衣?”
她说着话,也瞧见了容桓在看现在一边儿的云湘,便也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去瞧。
“沐浴?”云湘闻言愣了一下,不禁脱口而出,发觉了的时候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去,再来不及收回了。
一时间,现下在屋子里的几个人齐齐看向她。云湘面色不大好,干笑了两声,说道:“无事,不扰王爷雅兴了,告退。”
婢女伺.候男主子沐浴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管是寻常勋贵人家,还是皇宫中,都是正常的。只不过方才进来的这两个婢女,瞧着搔首弄姿,连说起话来,声音也十分矫揉。云湘自小长在宫里,对这种见得多了,一看便知道这两个哪里是普通来伺.候人的,这样子分明……
“等等。”没等她走出这个门,容桓便把她叫住,笑着说道,“你走什么,你走了谁来伺.候本王?”
云湘在原地站定,暗暗白了他一眼。
容桓笑起来,朝她招招手:“过来。”
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云湘定然不从。只是这时候屋子里下人们还在,她总不好驳了他做主子的面子。便也只能顺从地走过去。
谁知那人却得寸进尺,又拍了拍榻边儿,叫她坐过去。
云湘站在容桓面前,只正对着他,后边儿的人都瞧不见她的脸。面对容桓的要求,她便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与他僵持着,并不立刻坐过去。
她这边僵持着,那边方才进来的两个婢女却按捺不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又开了口:“王爷,奴婢们特意来伺.候王爷的,就不用劳烦旁人了吧?”
“旁人?”容桓一听这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话的功夫顺带一伸手,一把将云湘扯过来坐到了身边,边对那两个婢女道,“瞧清楚了,这是湘主子,日后见了,要行礼。”
那两个婢女一听这话,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瞧着面色都不大好。
“怎么?”容桓抬眼,看了两人一眼。
他的眼神浅浅淡淡,却总是有些让人畏惧的威慑力,只是这一眼,那两个婢子就吓得连忙福下身,恭恭敬敬地给云湘行礼——
“奴婢们见过湘主子。”
还没等云湘应了,容桓已经不耐烦地:“行了,回后院去,给你们老夫人带个话,再敢塞人到内院来,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两个婢女原本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这时听了容桓这话,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一个两个都是面色铁青着,生怕这位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人如麻的摄政王要了她们的命。
一时间两个婢女的想法心思竟然出奇地一致,都是从前只见过他冷冷冰冰不肯近人的模样,还将他想成不苟言笑的俊俏儿郎,这时候听他说了这话,才发觉,原来他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般,冷情冷血,不近人情。
等这两个出了门,容桓又开了口,对着门外扬声道:“阿永,进来。”
云湘本以为阿永此时已经去歇着了,没想到不出片刻,阿永果然从门外进了来。
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方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一进门来就跪下身,连忙请罪:“奴婢办事不利,请王爷主子责罚!”
容桓面色冷冷,沉声问:“梁西呢?怎么当差的?”
阿永忙解释道:“梁总管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奴婢一出了门就遇见方才那两位,她们说若不叫她们进来,明日,明日老夫人就要打死奴婢……”
阿永似乎没见过容桓动怒,吓得哭出了声。倒也实在是为难了她,一面是老夫人,另一面是王爷,哪边儿都不是她得罪的起的,可这事儿偏偏落到她头上。实在是倒霉了些。
容桓听完这话,面色却更冷了些:“虽是情有可原,却也当差不利,叫上梁西,自去领罚吧。”
一旁的云湘一听,这两个一个病号,一个受人胁迫,实在有些可怜,便开口:“这样是否太严厉了些……”
容桓却像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一般,斩钉截铁:“犯了错,自然要罚。”
只是等阿永要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把人叫住,皱着眉叮嘱了句:“去找府医,给梁西瞧瞧。”
……
这一出儿插曲结束。送热水的下人来告知可以沐浴了,云湘的不自在感又上来。这时她仍坐在容桓的榻上,身边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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