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斑驳,日头足得很。将青石板地砖都烤得像是要烧红。
午后的摄政王府似乎格外的静谧安宁,树静风止。这里的所有陈设都如它的主子的性子一样,沉静、悄然。不过今日的情况却有些不同,王府之中,就连容桓也没有想到靖安王会突然造访。
前头几年,他都因为各种缘由提前避了。今年倒是因为云湘的到来晚了一步。不过避了这么久,到底也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容桓思忖中,神色不禁暗了暗。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这一世注定有许多事情与从前不同了。
他带着一行侍从刚从内院出来,便赶紧向着前院的正厅而去,边走边吩咐:“梁西。”
“爷,奴才在呢。”
“你带人将正厅和饭厅都打扫了,咳,别失了礼。”他的咳疾近来越发严重,就是这样说两句话都忍不住咳嗽一声。
梁西得了令便带人赶紧去布置,不敢有半分耽搁。靖安王的拜帖来的突然,实在等不及他们准备。
倒也亏得他们准备的及时,等到容桓见到靖安王时,也不过堪堪两刻钟后。
摄政王府为了避嫌,素来与外界的交往比较少,这次难得的在正厅中见了外客。容桓一进正厅的门,便见来人正背对着他,似乎是为了赶路方便,靖安王着一身箭袖骑装,乌发高束,只单单是一个背影,就瞧着意气风发,颇为英朗。
容桓从前不是没有见过这位靖安王爷。只不过当时见到他总是在皇宫里一些正经的场合,他总是身穿朝服,或者一身规矩的广袖长袍。
靖安王这样的装束,还是容桓头一回见到。可是这样,却叫他不由得觉得有一丝熟悉。不过还未经细想,对方便已一拱手开了口:“容兄!没想到自打小弟到了封地,想再回这长安城却难如登天。五载不见,不知容兄近来可还安好?”
靖安王说完这话才抬起身子看见了面前的容桓,头一眼还是久别重逢的欣喜,第二眼却不禁愣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做何表现。
幸好很快容桓就开了口——
“你我天南海北,见一次面实在困难,今日能得空相见,为兄心中,也甚是宽慰。季凌今日不如就留在府中,你我兄弟二人也好把酒言欢,畅饮一番。”
靖安王姓林,单名一个“祜”字,家中行四,字季凌。
容桓叫了他的字,必是极好的关系,才会这样这样叫的。
两人寒暄客气了一番,便各自落了座。
林祜颇有些诧异,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口:“五载不见,容兄竟已变了许多,若是放在大街上,小弟怕是要认不出了。”
没想到林祜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容桓倒也没忌讳,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五年前,你我二人还都年纪尚幼,没想到如今再相见,已然都是弱冠了。”
“这倒是,”林祜闻言,不禁跟着感叹了一番,“这年年岁岁到底是不同了些。”
“嗯,”容桓看向林祜,像是随意闲聊似的说道,“为兄前两年也像你这样生龙活虎,少年意气,谁料近来这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为兄身染恶疾,几乎瘦的脱了像。”
事实上他并不多瘦。只不过他的脸色到底因为病着常年有种病态的苍白,又穿着一身宽袍大袖,不免叫人对这话也有了几分信服。
* *
摄政王府,内院,西厢房内。
云湘为了在容桓面前哭闹这一通,已然把自己的力气都要耗尽了。这时候人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就不免感觉到饿了。
她知道门外又增添了两个守卫,也不幻想着这样逃出去了。不过这肚子总不能饿着,是以,便试探着敲了敲窗子,对着外头微微扬了声道:“外头的各位守卫大哥,不知可否替我找点吃的,我实在有些饿了。”
说完这话,她便屏息凝神,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许久过后……
呃,没人理她。
看这样是似乎有人已经提前跟他们打好了招呼,不叫理她。不过他她与一般人不同,她既然之前就已经豁出去了,自然是把死缠烂打的本事也给拿出来。
于是,也不管外头的所谓理不理她,自己坐在屋子里,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小口小口的轻啜着,边道:“外面的各位,我知道,你们听得见。左右我自己待着也无趣,不如我们便来聊聊天。”
外头自然是没有人肯理她,好在云湘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着:“你们几位不理我也没有关系,正好我现在就有几句话想要说给各位一听,各位信便信,不信的话,当做几句笑话听听,也未尝不可。”
此时此刻,外面守门的几个守卫虽然仍旧保持着定定站着的姿势不动,可是一个个却几乎竖着耳朵等着听她会说什么。
云湘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说道:“我琢磨一时半会儿我也不能从这里出去,兴许王爷心情不好,还叫我在这多待几天,不过诸位大哥,你们想想。寻常的奴才犯了错,王爷是怎么处置的?昨日有个被打了板子的喜姗,她往我屋子里放了几条虫子。你们应该明白,咱们这王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寻常的奴才若是像我这样,大约早就拖下去打板子了,可是王爷却只将我关在自个儿屋里,还叫了你们这么多人来守着……”
外头的守卫,有一个叫李四的,是个粗人,最是沉不住气。听了云湘说了这么多,也没听出所以然来,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闻言,云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同各位说说,谁也没有永恒的顺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各位与我为善,我自然也会与各位为善。”
李四听了她这样解释,终于似懂非懂的压低声音对站在一边的守卫说道:“头儿,我看她是想忽悠咱们把她放出去,咱们还是别搭理她的好。”
被叫做“头儿”的这位叫孙勇,是这几个守卫中的头头,他对李四这话不敢苟同。隐晦地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这大门关着,咱们在这守着,她一个弱女子,又能翻了天去?”
“这位大哥说的是,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也被关进来有半日了,现下实在觉得腹中饥饿难忍,这才请几位大哥帮我寻点吃的。”
云湘这话说完,也不再开口,只坐在自己的一方矮榻上,慢慢喝着茶水。外头的几个人显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她在屋里听不真切,可是也能勉强感觉到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如她所料。外面的几个守卫各执一词,李四认为云湘一看就是个鬼机灵的,保不齐又想出什么招来想逃跑。孙勇则认为刚才云湘说的那一席话分析的实在在理,多少要对她客气一些。
谁知道正在争论不休的时候,打外头进来个一身碧衣婢女,手上端了个托盘,说是来给云湘送吃的的。
云湘刚吃了两口,陡然捂着肚子叫起来:“啊,我肚子疼死了,我要死了!”
她的叫声实在太大,几个守卫都不敢耽搁,连忙开了门,走到屋里询问她的情况。
云湘捂着肚子,颤声说道:“带我去见王爷。”
李四见此,有些不屑地呛了句:“有病了应该看大夫,找王爷管什么用!”
“呵,”她冷笑一声,“我若出了事,你负担的起么?”
此时,领头的孙勇干脆下了决断:“这位姑娘敢提这样的要求,想来是十分受王爷看中,即如此,便让她去吧。”
他是这四个守卫中的领头的,又是最先被摄政王派来看管云湘的。方才小打小闹的争论暂且不谈,这时开口下了决断还是有权威的。
另外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亦觉得可行。四人便带着云湘,向着前院的正厅而去了。
* *
一身碧衣的婢女端着托盘出了内院,悄摸摸溜到后院,见着巴巴儿等着的老夫人。
“奴婢给老夫人请安,您吩咐下来的事儿奴婢已经办妥了。”
“好、好,”老夫人终于放下心,“可还顺利?”
“回老夫人的话,那个湘儿倒也机灵,奴婢只是稍微提醒她两句,她便知如何做了,加之又有孙勇的帮衬,十分顺利了。”
* *
云湘从内院到前院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稍后见了靖安王,该如何表现。不过她虽想着这事儿,倒也没忘了继续装肚子疼。
内院到前院的距离不算远。很快便到了。
她到的时候,容桓和林祜正在一同用膳。几人走到门口,便叫守门小厮进去通传。
小厮很快进了饭厅,对着正在用膳的容桓道:“王爷,孙侍卫和湘儿姑娘等人求见。”
“谁?”容桓放下手中的筷子,面色一凝。
“是孙侍卫……”
还没等小厮说完,他又重新问:“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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