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夏日里,蝉鸣声声。衬得此时此刻空气静谧得吓人。可是在这聒噪的蝉鸣声中,云湘却仍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紧张,不可抑制的紧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跌入万丈深渊,前头所有都功亏一篑,化作乌有。
她坐在马车上,原本只是心虚地低着头,此时听了这样一声,倏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安之色,直直看着身旁的宋羡。
宋羡似乎也没预料到会有人叫停他的马车,只得以眼神安抚过云湘,遂悄悄掀起车帘,问外头的车夫发生了什么事。
“二公子,是摄政王的马车,方才也是那边的人叫停下来。”
“如此,”宋羡放下车帘,转头又低声安抚了云湘一句,“公主且稍后,臣去看看。”
云湘听了这话,也只得轻轻点点头。可她其实自打听见那“摄政王”三个字,就已经开始慌了。
摄政王其人,云湘虽未与他正式谋面,只在远处遥遥见过两回,可也是颇有些了解的。朝野上下,长安城之中,无人不言摄政王殿下杀伐果决、雷厉风行。
甚至连当朝皇帝都要让他三分。云湘从小到大父皇母后,就连皇祖母,虽不明面儿上说,可打心里也是对这摄政王以及他父亲老摄政王都没什么好感的。她自然对这人亦是没什么好感,只知不过是一个玩弄权术的奸佞罢了。
此时云湘私逃出宫,就算是父皇母后追上来,她都未必会害怕。可就是这摄政王,听闻他是个不近人情之人,若是叫他发现了,保不准要将她押送回宫去,还要参上她一本。
宋羡听闻是摄政王的车驾在外,便下了车。毕竟自家兄长还在摄政王麾下谋差事,自是怠慢不得。
“下官见过摄政王。”
“咳咳…咳…”那辆摄政王坐着的马车中传来了一串咳嗽声。听着颇为病态,连云湘在另一辆马车上都能听得见。
她不禁想起来似乎时候有人说过的,说摄政王杀孽太重,年纪轻轻就体弱多病,不能永年的。
似乎是听到了宋羡说话,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来,摄政王打开了帘子。
云湘没敢掀开车帘去瞧,只是坐在车里,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发现了去。
车外面淡淡的声音响起来,低低哑哑地,听不出一丝感情:“二公子快起,不必多礼。”
这必是摄政王在说话了。
“谢王爷”,宋羡起身,打着官腔,“下官不知王爷车驾在此,恐冲撞了,还望王爷见谅。”
那摄政王又咳了几声,才道:“无妨,不过是本王偶然瞧见宋府的车驾,与你招呼一声罢了,倒是本王打搅了。”
“哪里,此下官之幸。”宋羡一拱手,“王爷日理万机,下官就不耽搁您了,这便告退。”
那边似乎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宋羡终于用上了马车。云湘一双透着紧张的眼睛不禁看了上去。
宋羡敛袖,微微勾唇一笑:“公主别担心,咱们这就出宫。”
听了这句话,云湘不禁颇为动容的点了点头,不无感激的说道:“宋大人,多谢。”
“公主言重了,臣与公主自幼相识,私心里希望公主能过得自在些。如今只不过是尽了些绵薄之力,又何足挂齿?”
他既这样说,云湘心中千百句感谢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一时间只记得对着他笑了。
与此同时,车外的车夫终于又重新驾起车来。她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摄政王的马车与他们相对而行,云湘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发觉两辆马车已经越来越近。
鬼使神差般的,她竟然掀开了车帘。
她一时微微怔住,正要放下打着帘子。谁知道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然是四目相对。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云湘忽地一窒,心头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一颗心揪着难受。她忍不住伸手,紧紧攥着衣领。
脑中全然是那张冷峻的面容,眉清目朗,似乎有种勾人的魔力,叫人移不开眼。面色却很白,病态的白。
她意识到这样不妥的时候,一下子像烫了手,赶紧放下了打着帘子的手。掩耳盗铃似的,慌忙将脸埋下。
这一番突然的动作,就连身边的宋羡也是吓了一跳。等到她放下帘子的时候,便听他忙说:“公主,从前可曾有与摄政王见过?”
“未曾”。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答案。可是话说出了口却迟疑起来。他们真的没见过么?
可为什么,那双眼睛,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现在没空深究这个问题,她知道方才的行为实在不妥,甚至会给宋羡惹来麻烦。
思来想去,便向他道:“宋大人,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再多恐怕会殃及你,出了宫门以后将我放到街上便可。”
“长安城中并不太平,羡岂能让公主一个弱女子独自涉险?公主放心,羡既敢带了公主出来,便自会护公主周全。”
“宋大人……”
“公主无需多言。”
* *
挨不住宋羡言辞凿凿,态度强硬地要护她周全,云湘便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宋府。
她久居深宫之中,鲜少有机会出宫来。不过这宋府她幼时倒是来过一次,此次来也算是颇有些故地重游之感。只不过那时候她是打着公主的仪仗来,前呼后拥,威风八面。这时再来,却只是穿着一身小书童的衣裳,颇有些寒酸。
云湘站在宋府门前,有些迟疑,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这……”
“走吧,”宋羡却浑不在意的样子,只说,“只是要委屈公主扮作府中婢女,化名了。”
听罢这话,云湘想了想,发觉自己虽然自幼就生活在长安,可是除了那宫墙之中,实在对这里没有一丝了解。此时自己贸然离开也是不妥,便决定暂且留在宋府,待到寻到了去路再行离开。
便道:“承蒙大人帮衬,今日之恩,实在没齿难忘,宋大人只管唤我一声湘儿便是。”
其实幼时他们尚且不懂事的时候,便就是这般称呼。只不过长大了以后,知晓男女有别,到底生分了些。
而云湘在外只号“七公主”,自是没人知道她的闺名。
二人暗暗敲定了这些,便一前一后的向着宋府中走去了。宋羡是宋府嫡出的二公子,在家中也是来去自如。
纵然院子里突然多出那么一两个婢女,旁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云湘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他所住的院子——溯溪斋。宋羡喜静,是以他在家中的院子便位于宋府整座宅子的西南角,又不是刻意,几乎是鲜有人来,两人这一路上都没碰到几个下人。溯溪斋也算是一处偏僻之所了。
溯溪斋僻静安然,一条曲幽小径直通。院子里下人并不多,宋羡还未及冠,没有妻室。他将云湘领进院子的时候,云湘明眼瞧着,总觉得院子里那些婢女小厮看她的眼神不同。
可她现下分明一副小书童扮相,莫不是……莫不是瞧着她唇红齿白,以为他二人有断袖之癖吧?
想到这儿,云湘的面色不禁微微发红,瞧着有些不自然。
宋羡在一旁唤她:“…湘儿。”
“湘儿?”
……
“啊?宋大人……”
“这几日你便暂且住在这里,待我叫人将西厢那两间屋子收拾出来,你再搬过去。”
云湘瞧着面前这间不大的屋子,事实上她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小的屋子。不过她从小也不是个娇气的,此时寄人篱下,也知道不该要求太多,忙道:“不必那般麻烦,这里便很好。”
替云湘安排好的住处,又派人将婢女的衣裳送来以后,宋羡便去主院给宋老爷、宋夫人请安去了。
* *
彼时云湘刚换了婢女的衣裳,靠在屋子里的软榻上,正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倏然听见门外原本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突然开始变得喧喧闹起来。
在里面听着外头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
云湘不禁觉得心跳慢了一拍,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便觉得危险将至。下意识将门栓插上,紧张的靠在门板上。
要命的是,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对于不好的事情。
果不其然,偏偏此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旁边的门板就被敲了下。云湘靠在门上,感觉到了微微的颤动。
听见门外一个婢女说道:“湘儿姑娘,大公子来了溯溪斋,正要见您呢。”
“…见我?”突然听得这话,云湘不禁脱口而出。
话说出去之后,才稍稍反应过来。这里是宋府,那婢女所说的大公子,不就是宋羡的大哥,皇城司主司宋煜?
他要见她做什么?
莫不是宫里已经发觉她逃出宫,特命皇城司的人来抓她?
然而下一秒她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对。皇城司现下隶属摄政王,只听摄政王差遣,父皇就是寻不到她,也不会派皇城司的人来。
那是……摄政王派来的?
还未等她细想,门外的婢女又回了话:“大公子说是头一回听闻二公子带了女子回家,特意来见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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