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今天来的人很多，占满整个大厅，陆琰实在不耐烦，上楼躺下。
欢姨轻敲房门，“小陆，你睡了吗？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做点夜宵送上来？”
“不用了，我不饿。”
陆琰看热闹已经看饱了。
从小照顾陆琰的欢姨站在门口，叹气，每次遇到陆家的家庭大聚会，陆琰心情都不会太好。
“我在锅上给你炖着汤，你要是觉得饿随时叫我。”
听他答应，欢姨才离开。
他心情不虞地抓了把头发。
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好几条短信跳出来。
连时易和向泓发给他的时间不同，却同是问他家里聚会进展得怎么样，要不要出去喝酒。傅川朗则发了个航班号给他，告诉自己他已经到S市，明天会去上课。
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想要打探动向，他们听到陆家聚会的风声却没资格参加。
他给连时易和向泓回了个“不去”，又给傅川朗发“注意安全”，然后删掉其他的消息。
打开通讯软件，看到今天刚刚加上的小丸子头像。
备注，小土鸡。
他手指动几下，编辑一条消息发出去。
连时易正在补习班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做题，看到手机提示灯闪烁，兴奋拿起来，以为琰哥改变主意要约他一起打球。
屏幕显示：
“今天发的物理考卷拍张图发来。”
这是什么鬼要求？
连时易摸摸脑门，最近琰哥的脑回路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清，回复道：
“考满分的人要卷子干嘛？”
他又没做错题，用不着改卷子。陆琰的试卷都塞在桌洞里，从来不带回家。
“少废话，发。”
连时易撇下嘴，发就发呗。
陆琰看到图片，嫌弃不够清晰，让他重拍再发一遍。
要求还挺高。
连时易没办法，手机对准每个题目，一道、一道拍成高清大图，严格按照陆琰说的，发送出去。
等了十分钟，对话框里没有动静。
看来这回陆琰挺满意。
**
唐喏从桌子上爬起来，滑开手机的消息提示，发现一个陌生的窗口，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发送”，紧接着，好几张图片跳出来，又被后面的翻上去，连续不断在对话框里刷屏。
是一道道物理题的解法。
唐喏微怔,看出陆琰的字迹。
他的字刚劲有力，像她小时候摹写的字帖，很是好看。但他每次在纸上帮她写解题步骤时，手指写得飞快，龙飞凤舞，勾成连笔。有时候她看不清数字，接下去的步骤便跟不上他讲的速度。这时，他总黑着脸看她，眼睛里好像写着嫌弃她很笨。
可到最后，他又会不耐烦的再写一遍，这次，一笔一划写得很清晰。
唐喏有好几次很想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写得好看些，但看着陆琰阴恻恻的眼神，话到嘴边本能地咽下去。
轻轻点开图片，上面每一张字迹都很清楚，所有的步骤用阿拉伯数字简单明了地标好序号。
她仿佛能看到陆琰低着头认真写字的模样，几缕碎发滑到耳侧，遮住他沉静的面庞。每到这时，她总觉得眼前的陆琰和外面传闻的陆魔王不是同一个人。
唐喏突然感觉心里闷闷的。
陆琰盯着手机，距离发送成功已经过去五分钟，对面的人还没有回应。
小土鸡明明显示在线。
他在床上翻了两下，心情不爽。
又等了几秒，他抓过手机，摁下视频通话的按钮。
十秒后，“嘟嘟嘟”的声音从话筒处传来。
被她拒绝了？
“靠！”
陆琰阴沉着脸，再一次发出视频邀请。
这次，等待更久的时间，然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出现在屏幕里。
陆琰一下子语塞，停顿几秒，
“……卷子改得怎么样？”
唐喏眼睛一眨一眨，卷翘的睫毛映出一道阴影，看到陆琰，仿佛有些紧张，声音嗡嗡的，在视频里模模糊糊。
“还，还在改呢。”
陆琰注意力被她的声音吸引去，蹙眉问道：
“你刚刚在干嘛？”
唐喏拿着手机的手蓦地握紧，笨拙地开口：
“在，看你发的答案啊。”
正盯着他发的图片，谁知道突然蹦出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唐喏一紧张，直接给拒绝了。
想起连时易交这份卷子时的抱怨，他漫不经心地解释：“这份卷子考了很多高一的知识点，你不清楚一中老师以前的考试重点，做错也正常。”
连时易当时直喊物理老师变态。
“隔了一个暑假，谁还会记得之前学的知识点，‘周考’、‘周考’，顾名思义就该考这一周的学习内容，老师，你这考卷出得一点都不切题！”
物理老师斜了他一眼，抱着考生的试卷飘然离去，第二天批好分数发下来，连时易拿回家，收到老连一个黄牌警告。
唐喏迷茫的眼眸抬起来，对上陆琰的。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陆少爷摸了摸耳朵。
“你没在一中上过课，理科底子又不好，脑子也，额，不太容易转弯，考成这样已经算不错。”
他还以为以小土鸡的水平连四十分都考不到，没想到人家考了四十一分。
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陆琰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客观。
谁知小土鸡一听反而垂下眸子，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声音沉闷：
“我知道你在说我赶不上你们学校的进度，我也不想这样，我也努力了，可我就是笨有什么办法？”
她忍了一晚上的难受，此刻事实被陆琰说出来，让她更备受打击。
“你那么聪明，做什么都很厉害，怎么会知道我们这种人的感受？”
她来一中后见到的，听到的，都说陆琰是天之骄子，他好像不用努力随随便便就能比别人成功。而她，连普通人的水平都够不到。
唐喏心里堵得难受，两人之间差距如此明显，她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她越想越悲哀，屏幕里渐渐传来小声的呜咽声。
陆琰懵住。
小土鸡虽然一副很小很弱的样子，可他还从没见过她哭过，从半靠在床上的姿势站起来。
唐喏没看他，心里的闸口一开，眼泪越低越多。
“你学会当然简单，可我就是学不会嘛。那些符号长得像天书似的，为什么要逼我学？我，我又不想成为科学家，也不想掉光头发变成秃头。”
“科学家跟变成秃头有什么关系？”
小土鸡抽抽噎噎的，声音一顿一停。
“书，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很多伟大的科学家为事业献身，有的因为熬夜实验，有的因为遭遇辐射，最后都变成秃头英年早逝了。”
她一板一眼的向陆琰解释。
如果不是看她哭着，他还以为她在逗自己玩儿呢。
少年嘴角扬起。
“不用担心你的头发，放心，以你的资质就算想成为科学家，人家团队还怕你耽误他们进程，不会要你的。”
唐喏抽噎一下，花了几秒时间反应陆琰话的意思，想明白后，哭得更凶。
陆琰对着屏幕里那张哭的乱七八糟的小脸，语气不耐，“哭什么哭，大不了我继续给你补习，就算考不了满分，最起码能让你及格。”
唐喏抬起头，一双眼睛刚被泪水洗过，水润明亮，鼻尖微红，带着哭腔。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真，真的吗？”
他烦躁的抓抓头顶。
“补补补，不就是数学和物理，我给你补。”
她抽了下鼻子，声音软糯。
“可，我们之前说好只补一个礼拜。”
陆琰冲她瞪眼，都哭成这样，一个礼拜哪能够？
“谁说的？补到及格为止。”
屏幕里的他语气凶凶地向她许诺。
唐喏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陆琰疑惑，“什么声音？”
“没，没声音，我要去改题了，再见。”
唐喏慌张挂掉视频，心里懊恼，好丢脸啊。
可是摸着瘪瘪的小肚子，她不自觉眼角弯弯，笑得很甜。
另一侧，望着黑漆漆的屏幕，陆琰挠挠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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