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日落西斜,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此前除了偶尔掠过一只野雀从湖面掠过,安静得像副水墨画。

    梨亭连接着一条木廊,其上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渔翁,前面放着一根鱼竿,鱼儿不知上钩多久了,一直在挣扎。

    渔翁突然用脚踢起竹竿,单手接过鱼竿,鱼线那头的鱼刚好不偏不倚落到鱼篓里去。

    沙哑的声音像撕裂的破布一样,“来啦,坐吧!”

    然后渔翁将自己身旁的破椅子往后踢。

    段亭均从梨亭石柱后面走出来,抬脚接住椅子,问:“阁下,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钓鱼吧?”

    渔翁大笑,声音极其难听,段亭均不由蹙眉。

    “急什么,坐下说。”渔翁很快敛笑,再次把鱼线跑出去。

    “既然阁下无诚意,那段某告辞。”段亭均说完转身就走。

    听到渐走渐远的脚步声,渔翁手中的鱼竿一抖,明显是动怒了,“你的母亲叫段云苒,生你时在南川。”

    段亭均停下脚步,但也没有回头。

    “阁下想让我做什么?”

    渔翁听到他的话再次大笑,“老夫最喜欢豪爽之人。”

    “我只要一个人的命。”渔翁语气突然变狠,恨不得将其挖心碎骨,“张震德。”

    段亭均:“我不能保证一定让他死在你手里。”

    “那这鱼不钓也罢。”渔翁怒气冲冲将旁边的鱼篓踢到湖中去。

    “我手刃他还来不及。”段亭均淡淡道,并未受渔翁的影响。他生前就是中了张震德的奸计,自己人头落地还牵连他人。

    “哈哈哈哈哈!”渔翁又哈哈大笑起来,其声像老旧的门拉扯间发出刺耳的声音,“既然如此,段大人!我只要张震德死,他死的越惨越好,哈哈哈哈哈……”

    渔翁穿着斗笠,斗笠上围着黑纱,辩不清斗笠下的渔翁是何种模样。实则斗笠黑纱下他只剩下一条腿一只手,一直眼睛,一半脸,身上还刻了整整十个囚实,甚至喉咙痛毁损哑了五年。

    谁也无法体会他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恨,他太恨了,恨不得张震德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渔翁笑着笑着,尚还算完好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来,而后脸上只留下平静和恨意。

    “阁下是如何认得我母亲的?”段亭均等他平复完才问。

    “二十五年前张贼派我去抓你和你母亲,若是抓不到便杀了,但当时你母亲怀着你即将临盆,面对你母亲的哀求我一时心软下不去手,回去复命时对张贼谎称你母亲已死。”渔翁语气中又染上满满恨意,“但是十年前,张贼不知怎么发现了你的存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对你下杀手。但是我回氏满门都死在张贼手下,就连我也被囚禁在地底下不见天日,十大酷刑我皆尝遍。”

    段亭均摩擦着手中的扳指在思考渔翁话里的真实性。

    他说:“那你是什么如何从张震德手中逃出来的?”

    渔翁轻笑,“好小子,问得刁钻。”

    “十年前天下第一杀手,即便历经酷刑,身子麻痹,只要心中有恨没有什么办不到。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要报张贼屠我满门的血海深仇。”

    段亭均拨动扳指的手一顿,转身朝渔翁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问:“你怎么断定我一定会帮你?”

    他重生前就没有遇到过此人,但这渔翁口中的恨意不似作假。

    段亭均确实是从南川小城走到临阳的,在南川所有人都叫母亲云娘,可母亲却从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

    渔翁笑着说:“这个世界爱不能捆绑一个人时,只有恨能办到。”

    “你不会还以为那个窝囊废太史令是你的生父吧?”

    段亭均眼中突然有了异色,拳头紧紧捏在一起,强势又隐忍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没查过你父亲是谁,但你母亲是荆州太守段远的长女,怎么也不可能会嫁给一个南川的小县令,虽然现在顶着鸡毛住在凤凰窝,但窝囊废就是窝囊废。至于你的父亲你大可以去查。”渔翁说猛的咳嗽了许久。

    “我还有一个问题。”段亭均说。

    渔翁语气慢慢变淡,“说。”

    “张震德到底有什么阴谋或者目的?”

    “其实有你,乃凉国之幸。”渔翁见鱼竿动了下,顿了一会说,“其实我从不曾后悔当初没有杀你。”

    “我知道的不多,但偶然有此察觉张贼和宫中有联系,同时还有另一波人,不像我凉国人。”

    渔翁见鱼竿一直在晃动,他也没有出脚拉起来,反而枯坐着,微微抬头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

    夕阳只剩下一点余光。

    他说:“年轻人,我能说的都说了,一定要替我杀了张贼。”

    然后便再没有了动静。回裕最后一眼看着夕阳余辉,他知道自己没有几口气了,只是遗憾不能手刃敌人。

    他虽然没有看到身后的段亭均长了什么模样,但正如他所说,有时候恨比爱长久。

    段亭均突然感受不到渔翁的呼吸,他再朝渔翁走进两步,掀开渔翁的斗笠,发现渔翁身上的伤远比他自己说的十大酷刑还要严重。

    斗笠下的人简直形如槁枯,毛发全都掉光,皮肉和骨萎缩在一起,就连皮肉上的“囚”字都变得不甚清晰,唯有一只残存的眼中望着天边,皆是不甘。

    如果不是满腔恨,这样残破的身子怎么可能会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见他,段亭均身手为他合上眼。

    随后在梨亭后面的小山丘为渔翁立了一个碑——回氏无名侠士之墓。

    ——

    反倒是一一处深牢乱成一锅粥。

    “什么回裕跑了,他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你还能让他跑了。”狱守头子一巴掌拍在那个狱卒脑袋上。

    “这下该如何是好?”狱守头子踱来踱去,“若是上面知道了,我就完了。”

    那小狱卒颤颤巍巍说:“头,要不我们随便拿具尸体以假乱真,然后上报,就说回裕死在狱中。”

    狱守头子琢磨了下,当即说好。反正那个疯子已经活不久了,迟早要死的,就算跑出去了,估计也活不成。

    “去去去,随便拖具尸体来,换上回裕的衣服然后扔到乱葬岗,我去上报。”

    狱守头子走后,后面的狱卒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露出一丝笑,说:“小的遵命。”

    ——

    闻苼在听雨楼戏文听到一半,便回到府中,然后迎夏与她说段亭均强势把两箱荔枝搬到书房,还把门反锁了。

    她二话不说带着几个下人把各种撬门的工具都带上。,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把门撬开。”

    管家闻讯赶来,“哎我的姑奶奶,别撬了,这是硬铁所制,撬不开的。”

    “那你们家主去哪了?”闻苼问。

    “奴才不知家主行踪,只知家主很早便出去了。”管家说。

    闻苼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等正主回来,“那行,他回来了你命人来知会我一声。”

    “是。”

    昨天她还听人说段大人在朝堂上讨了赏赐,还是她最喜欢的荔枝,今日她还打算做一顿点心犒劳犒劳段大人。

    结果,现在闻苼又有些晕。

    “逢春扶我一下。”

    “好勒。”逢春连忙伸出手。

    在听雨楼也是受了不小的起,还好她怼回去了,没想到一向让她意外的段大人也要来气一气她。

    这时迎夏抱着荔枝站在她旁边说:“那郡主去,点心咱们还做不做?”

    荔枝在迎夏怀里,整整胖了一圈,吃的东西明明还和以前一样,怎么突然胖了这么多。

    “迎夏,你是不是偷偷给荔枝加食了?”闻苼顺手撸了撸荔枝的毛。

    荔枝不愿面对,转过头去。

    别说是她了,就连迎夏也满腹疑问,她这几日看到荔枝胖了一圈,还特意给它减食,结果还在长胖。

    迎夏甚至还带着荔枝在府中遛弯,每次都累的够呛,结果自己瘦了,该瘦的猫却肉眼可见的圆。

    “郡主,奴婢没有,逢春可以作证的。”迎夏满脸冤枉。

    逢春点头说:“确实,迎夏还给荔枝减食了。”

    “那就奇怪了。”闻苼抱起荔枝去,发现它变得肉鼓鼓的,一脸厌食症的模样,却胖成一个球,“莫不是怀孕了?”

    荔枝:“喵喵喵?”

    “郡主,荔枝根本就没出过府,外面也没有公猫进来。”迎夏说。

    “算了。”

    闻苼把荔枝抱在怀里问:“管家,厨房怎么走。”

    管家见这姑奶奶不撬书房了如蒙大赦,当即笑着说:“老奴带夫人过去。”

    “不知夫人想吃什么?老奴可以命厨子给您做。”管家边走边问。

    “哦!我要自己动手。”闻苼边撸猫边答。

    管家有些诧异,没想到清云郡主天之骄子居然会下厨,当即看闻苼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夫人,果然令人刮目相看。”管家夸赞道。

    逢春迎夏:话别说那么满,咱们郡主火烧厨房的英迹历历在目。

    “逢春我们今日做什么来着?”闻苼问。

    逢春:“夫人早上说要做芙蓉糕。”

    “管家这就让厨子备好食材。”管家最懂得察言观色。

    段亭均回到府上的时候,只听到段府东边传来一声重响,像战场上的火炮。

    他脚步未停,立马运功前往,发现冒烟的地方是厨房。

    段亭均抓到一个往外跑的婆子问:“厨房发生了何事?”

    婆子擦了擦脸上的灰一脸沧桑说:“家……家主,夫人…她…她……”

    婆子话未说完,家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闻苼捂着耳朵,看着半空中滚滚浓烟,眼神中有一丝悲伤。她以为有了上次火烧厨房的经验,这次至少应该能好些。

    然而悲伤不过一会,她落进一个有些凉意的怀抱,这个怀抱抱她抱得非常紧,还带着她腾空。

    闻苼闻着这味像是段大人身上的艾草香,不过现在双脚悬空,她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紧紧环着段大人的腰。

    片刻两人落地,段亭均松开她:“可有碍?我看看。”

    段亭均低头托起她的下巴,然后在她身上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她脸上的灰。

    他们落在西边的院子里,此处正离段亭均的书房不远。

    “怎么跑去厨房了,若是伤着了如何是好?”

    闻苼甩开他的手,刚刚腾空而落一时惊魂未定,看到段大人有些担忧的眼神,自己腹中好像憋了一口怨气。

    “还不都怪你。”她说。

    “嗯?”段亭均不明所以。

    “我这不是为了讨好你嘛!想给你做一道甜甜的芙蓉糕。”闻苼越说好像还真有些委屈了,吸了吸鼻子说,“谁让你把荔枝锁在书房的,你就是故意欺负我对不对?”

    然后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下来。

    段亭均看到她像线珠子一样的眼泪,顿时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看到她与别人言笑晏晏把茶言欢,然后心中不喜。

    最后有些气愤地让管家把荔枝抬到书房的,段亭均第一次体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我……给你煮一碗面可好?”段亭均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商量地口吻问。

    闻苼眨眨泪眼,有些不可思议。

    段亭均补充道:“荔枝我也命人抬到卧房。”

    “好!”闻苼破涕为笑,拉着段亭均的手拉勾大拇指相印,她用哭哑的声音说:“说话要算数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