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一三、梅庄

    若是在原本没有叶紫这群人打扰的江湖,江湖中诸多名门大派中,排资论辈原本是按照门派的历史渊源、整体实力与顶尖高手来论,虽然深陷内乱的隐元会并不会闲到搞出什么排名来供江湖散人讨论,但诸多门派在武林人士眼中还是有良莠之分的。少林源远流长历史悠久,上有渡字辈高僧坐镇,下有几代弟子实力强劲,即便李唐皇室抑佛重道,也不改其武林泰斗的尊位;而接下来纯阳宫、昆仑、唐门皆是创立已早追溯到初唐四杰时代的门派,可并立为第二等;七秀、万花因为创立较晚低了一辈,霸刀则是在柳五爷期间才鼎盛,故而可列为第三等;远在苗疆的五毒、隶属于朝廷的天策府和根本就是正规边防军的苍云其实都不能算在这样的排辈中,而长歌门虽然文武双全,两代门主的主旨仍然是为文学而活动的,故而这样算下来,在名门大派之中最末流的,竟然是藏剑、明教、丐帮三家了!

    尽管这样的排资论辈会让包括叶出尘等穿越众不满,但是之前的中土武林人士确实大多都是这样看的;对于一个门派来说,历史和政治地位占很大一部分,比如少林的泰斗地位皆因为历史渊源,纯阳现在的地位能直逼少林也是因为朝廷对道教的支持;另一部分————门派顶尖高手的水平则会决定每十几年这个门派的地位上升,还是下降。

    就像先前的排名只是普遍的感官认识,江湖人士都知道为何不能拍板定论,比如霸刀为何落到与藏剑对着干的地步?为何少林都不愿直对明教锋芒?为何纯阳愿与藏剑交好?这些变化又是从何而来?

    皆是因为门派中当代领军人物强弱有别的缘故。

    当年吕祖以他超凡入圣的境界奠定了纯阳宫的地位,而纯阳七子皆实力出众,李忘生谢云流更是顶尖高手,实力甚至超出少林同辈的玄字辈,故而纯阳的地位才能直逼少林;同样,前有初唐四杰的梁翠玉嫁入唐门,后有唐简担任武林盟主,唐门的地位一跃超出接连几辈没有顶尖高手的昆仑;七秀有公孙姐妹扬名,后来者万花就有东方宇轩与子虚乌有二位前辈坐镇;陆危楼一人便能让明教不敢为江湖小视迅速发展起来,尹天赐却让丐帮一直被人诟病,这就是高手的重要性。

    自从柳五爷年老伤病加重而退居幕后,原本呼声极高也是实力最强的柳浮云因为与叶炜相斗失去记忆而流落西域,霸刀山庄日益衰落了;而藏剑山庄虽然辈分低、创立晚,第一代庄主叶孟秋甚至于实力平平,但藏剑五子皆文武双全实力不俗,早年便在江湖上闯出名气,大庄主叶英甫一接任便剑挑明教法王以一敌二,展示了超出父亲的高超实力,出关后更是能在第四次名剑大会上力破剑魔谢云流攻势,名声大噪。

    然而真正让藏剑为江湖中人所震惊与忌惮的人,是仿佛凭空出现的叶紫,昔日默默无闻据称英年早逝的老庄主叶孟秋的幼妹叶紫,也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唐简唯一的嫡传弟子叶紫,能够与剑圣平辈相交、连谢云流李忘生也要敬三分的叶紫才是真正意义上能够改变藏剑地位的存在。毫不夸张地说,今日叶紫之于藏剑就像昔日唐简之于唐门,能够改变门派在江湖上地位的人,拥有如同陆危楼一样的绝对威严与话语权,此时此刻她做出的决定,即便是叶孟秋也不能改变。

    从她不再掩饰行踪开始,藏剑就注定崛起了。

    “一门七豪杰,长生五英侠”藏剑五侠之前多了新的诗句,荻花宫一战让叶紫与叶婧衣两位山庄大小姐的名头流传于世,她们用着的、两把血脉相连的千叶长生剑成为了两位巾帼的新代名,而五位庄主则甘居其后,现任大庄主叶英更是承蒙其姑姑教导之恩。

    对于五位庄主,藏剑年轻一代的弟子们皆知,四庄主叶蒙是五位庄主中最为和善之人,大庄主叶英冷僻,三庄主叶炜避世不出梅庄,就连一向低调的二庄主叶晖,在庄中弟子面前也颇有威严,唯有叶蒙,他对待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宽厚仁和、和善可亲,他最为看重的,便是身边之亲人,即便是婧衣小姐远走,五庄主叶凡回到山庄,大小姐不在庄内而老庄主十分气怒之时,多由叶蒙在前说情维护,弟子们若有为难之事,多半也会请求四庄主帮忙,虽然他身材雄壮威猛,却实是庄中最好说话之人。

    但只有知晓昔年往事的老一辈们才懂得叶蒙今日之和善来源于何故。当年与霸刀纠葛中,三少叶炜与霸刀山庄柳浮云决斗重伤,叶蒙暴怒之下,不顾大哥叶英阻拦,提剑独闯霸刀山庄要人,庄中人阻挡叶蒙,却被他一路闯入霸刀,霸刀弟子皆不是敌手,如此终于惊动霸刀山庄庄主柳惊涛,柳惊涛当时武功高出叶蒙甚多,他下场劝叶蒙退去不果,于是刀伤叶蒙,让他知难而退,不料叶蒙性子发了,再也收不住,虽然明知不敌,却是死战不退,柳惊涛也是正值年少气盛之年,便一刀刀割在叶蒙身上,偏要让他退击方罢,此役叶蒙周身伤口三百余处,最后血流过多,昏厥过去,方才被霸刀送回藏剑,从此,“血麒麟”叶蒙勇悍重情之名,天下皆知。

    叶蒙为三哥报仇的行为,却彻底让藏剑与霸刀的关系无法挽回,生生气倒了老父,也令正为自己行径后悔的叶炜再无谢罪的可能,叶炜万般痛苦无法原谅自己,当即性情大变,竟是一夜白头心灰意冷,从此避退梅庄再不踏出一步。

    看到当初最跳脱潇洒的三哥痛苦至此,即便蒙昧,叶蒙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错,对不起阻拦的大哥二哥,更无颜面对父亲,便随同三哥退居梅庄,每日借酒浇愁,才养成了他好酒的毛病,居所之内摆满塞北江南的名贵酒品,他却最是沾不得这杯中之物;一旦酒醉,每每狂性大发,是以叶蒙返回居所独饮之时,藏剑众人避之则吉,往往离他远远的。

    又是不知今夕何夕的一日,叶蒙照例拖着剑去探望过弹琴纾解愁思的三哥,梅庄冷清清的,弟子都没有几人,他随便拿来一酒坛,便寻一处空旷之地盘坐,且饮且醉。秋风吹面冷,烈酒浇愁灼,当年没能疏导治愈的三百处血麒麟旧伤让他的经脉不畅,武功自此凝滞不前,每每饮酒气血上涌便周身痛楚,叶蒙却不以为意,或许他虽然粗犷,也会为自己少年的作为而痛心后悔吧!

    这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他知道,他也不在乎的。

    突然,他手中的酒坛被劈手夺走了,谁敢夺他的酒坛?!一时间反应不能的叶蒙睁大醉眼,正欲勃然大怒,便被一只轻飘飘的手拍到穴道,当即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身边传来动手那人冷淡的话语,十分陌生却如珠玉击盘的女声让熏熏然半醉的叶蒙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坐着别动。”

    是那位他只在名剑大会上见过一面的姑姑!清醒过来的叶蒙努力转动眼珠,看清那瘦高女子一身酷似大哥长袍的明黄衣裙,登时想到了那人的身份:不同于叶炜前的三个孩子幼年见过叶紫,叶蒙与之后的三人对早年可是半点印象也无的;待得叶紫回庄,她已然是声威原压父亲的大人物,对能够与

    剑圣平资同辈的这位姑姑,叶蒙对她的态度是全然的敬畏与陌生,连问都不敢问二哥,何况凑近了请教呢?

    那么,一直以来对他都没正眼瞧过更谈不上说一句话的姑姑为何会出现在梅庄?她定住自己的穴道又是为何?大老粗的叶蒙难得竟想到这里,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他便听得叶紫一撩衣摆在他背后盘坐,双掌直抵他背□□道,一股极为雄浑沉蓄的内力瞬间归入他的经脉,让他来不及思考便凝心运转起内功。

    “璇玑——廉泉——承浆———五枢———目窗———龙玄——曲泉”

    “专心运功,气沉内海,跟着我内劲的引导运转十二个大周天...”

    随着叶紫平淡语气和浑厚内力的引导,两个时辰才收功的叶蒙依旧盘坐着,已然满头大汗;周身经脉滞涩之处被打通传来的刺痛让他难以动弹,但闪动的双眼无法掩饰他心中的激动。他看到治疗旧伤的希望了!

    “方才的经脉运功路数可记下来了?”疏导许久十分费力,饶是武功高强如叶紫也十分气虚,解了叶蒙的穴道,她起身问询,语气虽然淡淡的,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关心。

    “多谢姑姑!”叶蒙性情耿直,周身刺痛难以起身行大礼,当即便翻身跪地砰砰两下给叶紫磕了两个响头,粗犷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侄儿记下了!”

    “记下就好,依此法每日运转十二个大周天,坚持四旬,你的旧疾便可消除,剑法也能逐渐恢复练习了。”难得被他这个大老粗给逗乐,叶紫笑了笑扶住他示意无需行此大礼:“老四,等你恢复便回庄内来吧,你大哥二哥都很想念你,庄内事务繁杂我不常在,也能为他们分忧。”

    “...真的可以吗...”消除武功上不得台面的一大忧虑,叶蒙满面喜色似是不敢相信叶紫对他的肯定,不过很快,他面上的喜色就被担心和忧郁代替了,嚅嗫半晌,他还是对面前山庄真正意义上的当家、声威卓著的姑姑开口请求:“...姑姑,恕侄儿冒昧,我还是留在梅庄陪伴三哥吧...我要是走了,就只剩下三哥一个人了...”

    若是论起当年叶蒙所为,还能归结到冲动粗陋,那么三少叶炜的行为,便是大哥叶英与二哥叶晖也不能接受的,他犯下的大错令藏剑山庄这么多年来仍旧为人指责,山庄众人也难以、乃至不愿意为他辩驳,故而叶炜退居梅庄十余年,与其说是告罪,不如说是藏剑对霸刀和江湖的交代。落得形似软禁的下场,山庄子弟私下里实际大都觉得是叶炜罪有应得。即便粗苯如叶蒙,也知道三哥大概是不会被原谅的,这么多年来,自愿在梅庄陪三哥受罪;一旦他也走了,那三哥当真会被山庄所抛弃的。

    “你倒是真性情,不忘挂念着你三哥,”即便心里对叶炜极为不满,看到叶蒙这样卑微请求的姿态叶紫也气不起来了,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静立考虑片刻才对叶蒙似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说道:“你去吧,无需忧虑;既然今日要解决了当年沉疴旧事,便与你三哥谈谈又如何。”

    看着她瘦高的身影朝着凄凉琴声传来的梅庄深处而去,从背后愣愣望着的叶蒙忽然有些懂得二哥曾经说过的话了;有那样高的名声地位与实力的姑姑,对自己这样与陌生人也无异的名义上的侄子付出逾年内力疗伤,又因为一句话便答应帮忙,真是令人吃惊。

    虽然不太懂大哥的牵挂之情,能被这样的人照顾,想必大哥的童年是十分令人羡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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