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现在正坐在风雨镇卖酒的那个老儿身边的小酒馆子里面随便叫了些东西来吃,叶紫跟奶妈似的给心不在焉的叶琦菲小萝莉又是布菜又是擦嘴,恨不得直接给她喂饭,看得身边令狐伤一张俊脸黑透。唐无言默默地埋头吃饭并不说话,洛风则应叶出尘的要求继续讲刚才被下车打断的纯阳宫二三事:“....哦,你问于睿师叔?她平日里都在玉清殿,我们这一脉的弟子很少见到她的,唉~”他脸色黯淡了几分:“虽然我们这一脉被排挤得也没有多少人了...”
“放宽心!跟了我们师父总会有办法的,等找到你们老谢就好啦!”叶出尘鼓励地拍拍小道长的肩膀笑道,洛风仍旧愁容满面,没有计较他不敬的称呼。
“....哎呦你们有没有听说,楚家死光啦!”酒馆子小人也少,最头上那一桌突然有人拔高声音大惊小怪说着,声音飘了过来。唐无言伸出去夹羊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正要给叶琦菲递茶杯的叶紫几乎同时就扭头看过去。
只见几个粗壮汉子坐在那里,桌上一个锅子热腾腾地煮着菜,熏得几人皆一头大汗,最中间紫膛脸汉子摇头晃脑地说着,听得旁边那几人目不转睛入神:“...那楚家四嫂啊,为了救出被诬陷的楚老四,竟然被逼的直接拖了楚小二,拿柄菜刀叫上父老乡亲一路就往祖庙去了,磕过头,竟生生提起小二一刀剖开了肚子,自己也一头撞死在石台上,血流成河啊!当时我也在人群里,那惨状....”那紫膛脸汉子满面不忍嗤嗤道:“你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他姐弟两人饿极了到田里捉的几只田螺,螺鹅读来相近,小儿吐字含混,竟是这样被宋家家奴诬陷偷了鹅,冤死了性命…”
“作孽啊!”
“天杀的!活活一家几口!”
“宋家这等嚣张,陶孟尝夫妇怎不伸张正义?”围坐的一圈人脸上也跟打翻佐料似的,开始议论纷纷。
“唉,楚家算是绝后啦!”紫膛脸汉子捏起杯子一口闷干,长长地出气道:“得啦,陶孟尝去竟然被打断腿,我们这些人也就只能坐着看看罢!”
叶紫这桌死一般的安静,他们耳力超然,听得一清二楚,这下不论知道剧情的叶紫唐无言还是完全不清楚剧情的令狐伤洛风四人都放下了筷子,眼中酝酿起狂风暴雨。
何等的冤屈?一个母亲竟被逼迫到走投无路,亲手剖开自己儿子的肚子只为证明清白,自己撞死。
只有亲身面对,才能体会到底层人民的绝望无助。
无论哪个年代,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永远是苦不堪言的。
“啪!”一声脆响,叶紫迅速转过目光,见唐无言手里的茶杯被直接捏碎,其他几人都满脸震惊,叶琦菲和洛风眼睛睁得特别大,显然之前不谙世事竟然听到这样的惨事,一时半会根本转不过来。
衣摆哗啦划过桌沿,令狐伤站起来看着叶紫。从荷包里摸出袋通宝放在桌上,叶紫咬住下唇拉起叶琦菲,对剩下几人开口:“走了,去救人。”
一伙人跟着叶紫和唐无言,在风雨镇中央那颗冲天老柏下找到了扇着扇子小憩的说书人曹正英————原本陶寒亭任务的线人。他们五六个人男俊女靓衣着不凡,路上来往不多的几人都回头注视,他们几人却不以为然————唐无言直接一个孔雀翎飞过去扎在曹正英身边不远的草垛子上,劲风扫得他睁开眼睛。
“我问你,陶寒亭和楚小妹如今在何处?”叶紫冷冷地问。
“哦?这几位客人是要来找陶孟超的吗?”曹正英上下看看他们几人,很是警惕。
“别废话耽搁时间!”叶出尘不耐烦道,洛风脸色沉凝地接口:“我们是来救人的。”
“陶孟超如今在哪小人可不知道...”眼珠子转了转,曹正英嚅嗫了一下回答:“楚小妹小人倒是知道,就躲在镇子东边的草棚后面。”
“走!”叶紫和令狐伤好不废话轻功纵身而起,几人眨眼就如同幻觉般消失在原地。
曹正英仰头原样躺下,看着树顶的阳关,却睡不着了:“....希望这几人真的能帮到忙吧!”
一声长长叹息消逝在秋风中。
“唉——”
却说白衣孟尝陶寒亭一边,本来他与妻子方紫霞算是一对侠侣,略有薄名,都是长安人士。方紫霞昔日游侠江湖,接济民生,惩恶除寇,得了个“女孟尝”的绰号。陶寒亭祖上为断狱之官,清廉数代,自小立下了为民立命之愿,只因几次科考不曾使好银钱,是以一直不中,就在家乡为人写状申冤,却也不亦快哉。这次他们夫妇前来洛阳看望在洛阳太守府担任教习的老师梁师道,碰巧就遇见了楚家四嫂那件事,两夫妇义愤填膺,经过打探得知楚四已然在狱中被刑讯致死,宋家家主宋南天在神策军中实有官衔,又结交官吏,难以上告。于是,当天便夜闯南天别院,要取宋南天的脑袋以谢黎民。
当陶寒亭夫妇闯入南天别院之后,才知道这宋家原来权势大得竟可调动神策军中顶级好手前来护卫!奈何陶寒亭夫妇武艺不精,陶寒亭双腿被打断,娘子方紫霞也失陷贼手。被投入武德营大牢的陶寒亭想救出方紫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恩师梁师道,他心里想着,恩师梁师道为人最是正直,且在洛阳太守府里做太守公子的教习,若是他代为说话,应能救得紫霞平安,却不曾想,梁师道慑于宋家势大唯唯诺诺,只送给了陶寒亭一个“忍”字的手书,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断了双腿,妻子凶多吉少,陶寒亭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一直以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理念被残酷的现实撕成碎片,他面前的世界在逐渐失去色彩,最终只剩下黑白。
那一边,叶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找到了缩在镇子无人角落柴火堆旁边的楚小妹,小姑娘看见生人来找,双手环抱,缩紧了双肩,脏兮兮的小脸上混杂着害怕和惧恨。一旁架着一堆半燃不燃的柴火,上面小锅子咕嘟嘟不知道煮着什么。
叶琦菲看见这个没有比自己小多少的小女孩这样,再联想到之前听到的话,小脸上写满了愤怒。
“别害怕。”叶紫蹲下来拉过楚小妹僵硬的小手,旁边唐无言不知从何处摸到一块帕子递给她,细细地擦着楚小妹有些躲闪的脸,叶紫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不要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不会对你做坏事,不要再抖了,乖啊!”
“...小妹,小妹再也见不着娘和弟弟了,他们说我偷吃了他家的鹅,弟弟年岁小,说不好话,我们真的没偷吃……”睁大漫上泪水的眼睛,楚小妹终于没有忍住,哽咽起来:“要不是陶叔和方姨小妹就死了,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对小妹最好.....呜....”
小女孩发出猫儿一样细弱的哭声,抽抽噎噎,叶紫耐心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嗯,他们是好人,别哭,啊,告诉我你的陶叔叔现在在哪里?”
“...陶,陶叔叔被打断了腿躲起来...”楚小妹抬起满是眼泪的头不安地环视一圈四周,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我会医术,能治好你的陶叔叔。”叶紫只好继续降低她的警戒:“乖,我们不会害你陶叔叔,而是要去救他的。”
“...那,那你们便随我来吧!”犹豫片刻,楚小妹走到篝火旁拿起那盛着汤的小锅子,给叶紫几人领路。弯弯绕绕走过几个院子最后停在镇子最边上一座荒废的后院,从院墙坍塌的豁口走进去,叶紫几人看见陶寒亭颓然靠在半边房屋墙侧的身影,昔日白衣早已脏污片片不堪入眼,他低垂着脸几乎埋进膝盖,看不见表情。
直到楚小妹端着汤锅子都走到他面前了,陶寒亭才恍惚着抬起头,两眼放空一般飘着一句:“啊...是小妹来了么?”
随着出现在面前的楚小妹,陶寒亭看见的是她身边冒出的一片绣工繁复明黄衣袖,顺着衣服往上看,竟然是不知从哪里来的高个女子,整个人气势非凡,眼神冷冽地审视着自己,他有些蒙,呆呆看着待听到不远处纷乱脚步声望去,竟然是三四个同样衣着华贵气势逼人的年轻人,容貌装扮各异,大的16,7岁,小的不过豆蔻年华,兀然间对比出这间小院的破败。
“唐无言,你去找梁师道问话,不要多说。”审视过白衣孟尝,叶紫心里失望得很,转头向唐无言吩咐,不待他点头就继续给令狐伤说:“阿伤你现在就骑马赶去南天别院,别的不管,我只要宋笑声的项上人头。洛风师侄,劳烦你跑一趟镇子的西南边,去找找方紫霞的下落。”
“劳烦不敢说,在下这就去!”洛风一路跟着自然知道他们一行都以叶紫马首是瞻,故而没有质疑,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领命而去了。
瞟了眼有点激动的叶出尘,叶紫往前踱两步,白底金边的靴子映着棕褐土地格外刺目,居高临下地俯视,听见爱妻名字神情终于活动起来不再死寂的陶寒亭,动动嘴唇满是讽刺地说:“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还没搞懂何谓善何为恶,就妄谈什么行侠仗义,陶寒亭,你真是太天真了。”
别人修行半生,都没有参破,一己救世,谈何容易?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不然,自作自受只是迟早而已。
该救什么,不该救什么,能救什么,不能救什么。每个想要参破的人都在自己的路上,付出了不同的代价。
比如说唐简付出了一世安稳,比如说她曾经付出了性命,比如说王遗风曾经付出过名声与爱人,比如说莫雨将要付出友谊.....
很多,这些都是代价,而如今,丧妻断腿,看清现实,是陶寒亭自己给自己捅穿的洞,就要他付出自己的代价去填。
何为道何为正何为法
我行即道我身即法。
泛滥的善不是善,是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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