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七、曲不瘾番外(不逢)

    浩气盟刚热热闹闹地组织成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神秘的人来到衡山。

    他戴着大大的斗笠,脸上还戴着一张假面具,完全看不到真容,只说了四个字:“我找谢渊。”

    大家都觉得很可疑,但是谢渊却觉得这人不简单,于是屏退左右,和那人在后堂密谈了很久。出来之后,谢渊立即提拔那个人成浩气高层,主管浩气盟情报。

    人们至今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内容,也不知道那人的真正姓名,只知道他的代号——“天璇影”。

    有传说,影来自唐门,和九天中的“无名”有莫大的关系。

    浩气盟多了“影”这么一个人,却似乎没有多一样,人们依旧按往常行事,但是盟中情报却忽然多了起来,甚至江湖中一些秘事,谢渊都可以了如指掌。盟中众人都怀疑这是“影”做的,人们甚至怀疑影是恶人谷中的某个人,浩气盟之所以可以顺利地一次次击败恶人谷,都是有“影”在谷中作为内应。

    他是个可以让人窒息的男子,给人的感觉像千年寒冰,冷得刺骨。他说话很少超过五个字。喜欢一个人在月光下爬上屋顶坐一个晚上。若是谁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的眼神就无情地像刀剜过来。

    平日里他并不在浩气盟内,也见不到人影。

    几乎是同时,在遥远的恶人谷多了一个神秘角色叫做“烟”,掌管着恶人谷的情报和暗杀工作。

    烟和影同样神秘。虽然他没有带面具,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唐门是烟的禁忌,但凡谷中恶人,皆会小心避讳,少提唐门中事,以免触犯“烟”之忌讳。

    每当别人提到烟影的悬念,他那张没有表情贴了□□的假脸都会透出渗人的杀气。

    随着恶人谷的渐渐壮大,越来越多的谷中恶人对于谷中存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影子感到不安。

    后来,从隐元会传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说烟和影本是一对同胞兄弟。

    其实最早最早的时候,蜀中有一户普通人家,主人姓什么呢?已经记不清了,只是知道有一天他们家添了一对双胞胎男孩。

    两兄弟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这样普通而平静的生活突然被一伙黑衣银甲戴着面具的人打破。不记得为何,总之最后主人家里所有人都倒在血泊里面,只留着弟弟在外面坐在凳子上的乳娘还没冷却的怀里嚎啕大哭。只大了一点点的哥哥在里间的被褥里面,努力不发出声音。

    弟弟被带走了。

    然后过了几天,藏起来饿晕过去的哥哥也被带走了。

    他在苗疆长大,变成了叫曲烟的俊美少年。

    然而这一对孪生兄弟之间,从一出生开始就存在着心灵感应一般的紧密维系,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他们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也正是如此,这么多年失散,他们却没有疏远了兄弟血缘至亲的感情。

    被唐门收养的弟弟叫唐影,是备受门主唐简信任和宠爱的师弟,多年后他们重聚首,那强烈的感应立刻就让他们重新回归童年的岁月,弟弟开心地告诉哥哥,自己过得很好很好。

    哥哥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面,相认的两兄弟不是抽个空子碰碰头,聊聊天,喝杯酒,他们还开玩笑一样的约定了一个假名,就像是学着当初用一个名号闯江湖的公孙姐妹,弟弟说就叫“曲不影”,是曲又不是曲烟,是影又不是唐影。哥哥说这也太明显了,还是改个字叫“曲不瘾”好,这抽烟可不是会上瘾吗?又谐音又表义。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两个兄弟开始用一个名头闯江湖,却还是不时聚一聚,聊聊近况如何。

    有一天从长安回来的弟弟眼神亮晶晶地,用兴奋的语气告诉哥哥自己好像喜欢上一个小姑娘,他很高兴地给哥哥讲着那个漂亮得像娃娃一样,喜欢穿杏黄色衣衫聪明的不像小姑娘的小姑娘,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哥哥有点酸溜溜地嘲笑他是萝莉控,也不知道自己在酸什么。

    然后名为唐影的弟弟死了。

    搅合进隐元会的内乱,为了掩护唐简,弟弟死在南屏山。

    那天下着暴雨,弟弟死去的一瞬间,哥哥觉得自己仿佛也死去了,又有什么在心里活过来。他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或许此刻他不再是他,而是真真正正的曲不瘾,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曲烟,也没有唐影。只有他们,不,是他。

    曲烟送给唐影的那条小蛇因为主人死去,于是被双生的小蛇吃掉了。

    合二为一的灵魂。

    就像从此再也不分彼此的他们。

    他要报复,要向唐门替名为唐影的存在讨回点什么。接手了天字零号的曲不瘾被王毛仲用虚假的情报糊弄,上面写着他们当年的家是被唐简所毁掉的。

    孩童的记忆太过模糊,而他彼时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待到日后想来,当初的唐简也不过几岁孩童,怎么带领众人做出灭门之事?

    他想要暗杀唐简未遂,被天字一号重伤,心底还重重复复地翻覆着唐简要去的那个地名。

    雨太大了,他流了很多血,倒在她的门前。

    作为曲烟从来没有见过,作为曲不瘾却清晰地知道这就是那个杏黄色衣衫的聪明小姑娘,也是他目标中的小姑娘。

    他喜欢她,想报完仇就把她带回苗疆去。

    可是小姑娘不愿意,小姑娘很生气,宁愿去死也不跟他到苗疆去。

    某个瞬间,他想他体会到了被抛弃的绝望。

    他又被重伤了,她才给他养好的伤口,他很心疼,因为那是她给他养好的。

    天亮之前,他还是跑掉了。

    后来那个小姑娘死掉,而他留在了苗疆,再也没有踏入中原一步。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十多年。十多年之后,苗疆凭空冒出来一个跟当年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他高兴得不得了。

    有生之年遇见她,花光他所有运气。

    在她身边每天被小心温柔以待,他的心都痛得难以自拔,却还是一遍一遍地往上凑,渴望被抱住却怕被视作异类,得不到想要追逐的那份温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却还是会偷偷地想,觉得疼,想要被拥抱。

    她眉眼似毒,毒他入骨,他拟画如故,难解此蛊。

    还好这一次他的小姑娘说最喜欢他,强调着仿佛想让他相信。他忽略掉心脏酸楚的疼痛,抱紧她用亲吻来确认这不是幻觉。

    本以为,那仿佛是两情相悦了。

    原来,就算重头再来她也不会信他。

    她如同落叶一样迎着山风直直落入深渊的身影,最后还是将他整个人、整颗心生生劈成两半。

    他闭上双眼,任由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得不到的却拼了命也要得到,不是贪心,而是想得到的那个人是你。

    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经过恶人谷,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脚便如同生了根,再也走不动路。

    她似乎瘦了一点,也高了一点,却不再穿杏黄色广袖衣裙,而是披着白色避风的衣袍,与同样白衣的男人站在城楼高处,临风笑谈。

    那时候他的小姑娘喜欢偷偷接近他,却总能在下一刻被他捞起来抱在腿上。

    可是现在,他大大方方地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他是谁。

    耳边还回响着她低柔的嗓音:“我常常想如果最初的那天,我说我喜欢你,故事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冷酷如他,竟产生了想哭的心情。

    他多希望以她熟悉的姿态再见她一面。

    所以这次让他再借一小会儿,再拼命地看看她罢。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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